“有没有吃的?一整天没有吃饭,实在饿得很。”他一进屋便瘫倒在沙发上,浑身没了骨头,似泄掉气的皮球,瞬间垮塌,我不知他做过什么,竟疲惫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地步,受伤的手随意摊开,我有些内疚,不知是否将他骨头夹断。
我就是他妈的善良!
我居然他妈的下厨给他煮面!我还给他煎jī蛋,一煎还他妈煎俩jī蛋!土jī蛋啊,绿色无污染,多稀奇多珍贵啊!可我一腔窦娥怨对着秦暮川就歇菜,好似兜头一桶凉水浇下来,憋闷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巴巴看着他似饿鬼投胎,毫无形象可言地láng吞虎咽,心底居然生出一股令人绝望的幸福感,这一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狠狠抽自己百十来个大嘴巴子,叫你犯贱,叫你他妈给我乱犯贱。
我这厢脑子两个小人,一圣母一巫婆,正扯头发抓脸甩耳刮子斗得不亦乐乎,秦暮川一碗热汤面下去,一脑门子都是汗,再抬头时竟红了眼圈,隐隐有泪,片刻又转过脸去,扯一张面巾纸擦擦嘴,仿佛方才一切通通都是我的幻觉。
我大大方方认错,“对不起,你别哭了,我去给你找药油。”
“我没哭。”
“好吧好吧,你没哭。”我找一瓶袁妈最爱的万灵药正红花油给他,他笑着摇头,不肯接,“你这样说,倒显得我像个小孩子。我伤了手,要怎么自己擦药油?”
我叹气,要什么时候才能练成铁石心肠。
于是半跪在地毯上,端起他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手,揉啊揉,顺带翻几个白眼,表示不屑,表示本人绝对没有在这样微贱的工作中感受到快乐。
默默又佩服起自己的力道,足够玩胸口碎大石,当然,我是抡锤的那一个。他应当是疼得厉害,却一直忍着不吭声。我头顶的小漩涡给人热辣辣眼光盯着,几乎要噼里啪啦着起火来。
暧昧qíng愫丝丝入扣,我咬牙,手上用了十二分力道去揉,却惹来他一声闷笑,“小孩子生气起来像足了龇牙咧嘴的小猫。要不要也给你顺一顺毛?”
“要说什么?说完快走,我没闲心陪你深夜勾三搭四玩暧昧。”
“我不明白,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我勾搭?”他眯起眼,很是危险,我开始后悔为何要引láng入室,结论是,对于秦暮川这只大流氓,无论我答不答应他都有办法进门。他又长长叹一口气,yù言又止,玩了会深沉才开口,“其实……昨天夜里我原本想去她坟前看一看,同她好好说说话,你知道,从前我总是忙得脚不沾地,有时一整个月她都见不到我,更不要说聊一聊心事。谁知半路被一辆货柜车拦腰撞上,醒来时看见车内的自己,脑浆流了一地,身子折成两段,内脏像在搅拌机里晃过,血ròu模糊的一团团。夏知秋从尾随而来的车上下来,满意地笑,总算了却他一桩心愿。我这是好不容易洗gān净,拼拼凑凑才敢来看你————”说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清亮,幽幽泛着寒光。
我周生像是被过电,一个寒噤接一个寒噤,对看许久,第一反应是撒丫子狂奔,刚一转身就被他拦腰抱住,那手哪里伤过,起码比我灵活有力,困住了就忘怀里带,我后背猛一下撞在他胸膛上,空地游泳似的往前划,他还要贴着我的耳朵,鬼气yīn森地说话,“青青,我一个人下去,好寂寞好冷清……你来陪我好不好……”温热的呼吸一阵阵扑打在我耳后敏感肌肤,还带着丝丝的葱花味儿。
上天入地,最没出息的是我,就这样也被吓得够呛,抽抽噎噎要哭,他一句句bī问,“乖,还骂不骂人了?”
“不骂了,再也不骂了。”
“对着我还敢那么不耐烦,还敢给我翻白眼闹脾气?嗯?”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这才肯罢休,拉我坐在膝头,抬手给我擦眼泪,却擦我一脸的正红花油,这下连眼睛都睁不开,眼泪水哗啦啦开了闸地往外流,秦暮川黑心肝,坏得人神共愤,窝在我肩头一个劲乐呵,光会幸灾乐祸。抓着我的手,不让揉,“闭着眼睛,忍一忍,等药xing过了就好。”
我被熏得脑仁疼,过一会,缓过神来,才觉不对劲,他不是说,说几句话就走,面也吃过,话也说一大箩筐,他怎么像生了根似的,还杵在这。“你还不走?”
“当着全城人的面被甩一记响亮耳光,夏家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夏知秋想玩先礼后兵,郑重其事找我谈判,我实在烦得很,想找个地方躲一躲,正巧你爸妈环南美洲旅行,不到一个月不会回,你看你,胆子又小,一个人怎么睡得着觉?”
“那真要多谢你。扔下深爱的新婚妻子不管,来吓我这huáng毛丫头。”扯一扯嘴角,皮笑ròu不笑。
秦暮川说不用谢,我累了,先去洗澡。
真把这里当自己家。
“您打算住多久?”
“你愿意收留我多久?”
我qiáng忍着想要一口咬死他的冲动,默默骂过你妈了个bī的一百次,才稍稍痛快些许,睁开眼,“我这里不养闲人。“
“嗯。”
“你做饭。”
“好。”
“你洗碗。”
“好。”
“你负责洗衣擦地叠被子打扫卫生。”
他仍是想也不想就答应,我怀疑他今天吞了一吨鸦片才来,不然怎么浑浑噩噩任我宰割。
我在客厅傻傻坐过许久才回卧室,糙糙洗个澡,换上睡衣就往被子钻,立刻被吓得跳起来,里面早已经藏着一具硕大躯体,秦暮川像是千万年没睡过觉,一闭眼就睡死,翻来覆去就是不肯起。
袁妈那个小心眼,出门就把主卧室上锁,两间客卧有chuáng没被子,老夫老妻,我倒也没那么矫qíng,一脚把睡死了的秦暮川踹下去,自顾自横躺一张chuáng。
就这样,我与秦暮川的二次同居崭新开始。
早起,有小米粥叉烧包热腾腾等着,他穿一件骚包的粉红色V字领T恤,下半身是柔软的亚麻色长裤,颠倒众生的笑脸免费送上,让我一大早起来就以为在发梦,夜里练气功练到走火入魔,一睁眼就上天堂,嘿嘿,这个男仆真xing感。
秦暮川发我一双竹筷,向我展示他面上笑纹,温软甜腻,“我要感谢你,很长时间没有安安稳稳睡过好觉。”尔后抬眼看我,附带一句,“……即便是睡地上。”
我讪讪答:“夏天,睡地上才凉快。”
他信守诺言,待我吃完就开始收拾碗筷,顺带递给我一张纸条,密密麻麻都是要买的东西,“需不需要给你带两包卫生巾,看样子,你像是来那个了,整个人都不正常,想住就住,不住拉倒,谁有闲心去给你买买东买西。”
他吃瘪,默默转过身去生闷气。
我蹦跶蹦跶,打开电脑迎接全新一天。
秦暮川洗完碗,身上还挂着围裙,真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拖我去客厅看片——《立方体刺杀》。
我与他一人占据沙发一断,隔着不远不近距离,像最熟悉陌生人,相近不相亲。
到影片结束,我也未曾听见一句评谈。
长吁一口气,去我家粮仓一样巨大的电冰箱里寻觅食物,找一盒黑巧克力,靠着冰箱沉醉,秦暮川再喊,“傻瓜,别靠那,辐she太大,你当心烧坏脑子。”
我有些晃神,迷迷糊糊忆起过往岁月,我嫁给他,总是心疼他年幼时受太多苦,于是把自己当作万能女超人,将所有家务一手包揽,从不让他进厨房,从不让他碰拖把,每天早上把他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准备好,就差为他洗脚按摩跪下喊万岁。
再后来闹得厉害,深夜十二点,柳曼姿打电话来哭哭啼啼要命,他急匆匆从我chuáng上爬起来去她家,我将家中碗盘一个接一个砸了个痛快gān净,等到一点,无数个电话追过去,他口口声声说就回来,我居然听到柳曼姿尖叫欢笑,受不了忍不得,我亲自上门去抓jian,却看到满地的水,秦暮川——我当祖宗当皇帝侍奉的男人在夜班两点钟,挽着袖子为柳曼姿修水管,我是否哭过,是否闹过?是否大声指控?是否毫无尊严地在柳曼姿面前颤抖退却?
已不是悲伤两个字可以形容。所谓百忍成金,像夏青青这样的无敌忍者神guī,无怪乎富甲天下。
望着沙发上闲散的秦暮川,一遍遍问自己,他究竟哪里好,好得我扒光了自己在他面前luǒ奔也换不回片刻的注视。
是他的桀骜,我的犯贱,糅杂成一段只nüè我的nüè恋。
血流成河,一地jī毛。
我问:“你会杀死她吗?”
他明知故问,装蒜,“你说谁?”
“尊夫人,夏凝霜。”
“得看他们出多大价钱保她,我不做亏本生意。”
我想我笑得虚弱,他和他们一贯如此,凡事利益为先,亲友爱人一律靠边站。
秦暮川皱着眉,似乎对我的表qíng十分不满。
其实想要告诉他,夏青青打心眼里对夏凝霜心存感激,我当时已然jīng疲力竭,活着那么累,那么痛苦折磨,我只想早早结束这一切。
更何况逝者已矣,夏凝霜的痛苦,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时的痛快,高呼大仇得报,再然后呢,夏青青余一具枯骨,我仍是平凡庸碌的高中生袁野青青,放假睡大觉,开学做功课,复习题做完一本又一本,老师们的教诲听到耳根起茧。
秦暮川是谁?夏青青又是谁?
“然后呢?下一个轮到谁?”
秦暮川抿着唇,定定看我,我不知他要说什么,想说什么,他yù言又止的姿态如此熟悉,熟悉到我已经了然,他接下来必然无言相对。
我数不清时光漏dòng,不知隔开多久,他含着烟,最终将香烟丢开,背靠沙发,一瞬间老去许多岁,已两鬓斑白,皮肤guī裂,“我做的所有事,在你眼中是不是都是没有意义、不值一哂的?”
“我并不是夏青青,世上哪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你与夏知秋心里都清楚明白,但又不愿意承认,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想念而已。我是你们心中投she的影,你不知道?我从前就做夏青青的影子,陪夏知秋谈恋爱,是他众多qíng人中的一个,无非是因为相似的脸孔相近的名字,如此而已。”
阑珊忆梦
我对自己说我不是夏青青,渐渐的,夏青青的灵魂仿佛当真从我体内剥离。
“我并不是夏青青,世上哪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你与夏知秋心里都清楚明白,但又不愿意承认,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想念而已。我是你们心中投she的影,你不知道?我从前就做夏青青的影子,陪夏知秋谈恋爱,是他众多qíng人中的一个,无非是因为相似的脸孔相近的名字,如此而已。”我甚至不知道先前的袁野青青是否已和夏知秋滚过chuáng单,除了自己捅自己,谁能给我一个检验处女的切实可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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