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而起,忙奔将出去。
西殿与汤苑仅一墙之隔,暮珠刚刚赶到,却已经来不及。
朔北王从东殿进了汤苑,一名侍卫模样的年轻男子立在汤殿的门前,看到她,彬彬有礼地伸手将她拦住,微笑:“女官留步,朔北王要沐浴。”
“中山王也在沐浴!”暮珠急道。
“朔北王知道。”
“那还不快快让开!”
田彬看着她,抱着胸,露出一个诧异的笑容。
“女官此言有趣,”他说,“甘棠宫是朔北王的宫室,朔北王不能来沐浴?”
暮珠一愣,忙道:“不不……”她眼睛一转,解释道,“我家大王有洁癖,不喜欢与人共浴。”
“这样。”田彬点头,心道这中山王果然毛病多。他回头瞥瞥汤殿,道,“如此,劳女官在此处等候,我去通报一声,或许我们殿下还未更衣……”
暮珠一听,更加着急。初华是个女子,要是被他们看到,一切都完了……这样十万火急的事,她可不能等在外面!
“你去不合适,”她说,“还是我去。”说罢,就往汤苑里跑。
但田彬将再度将她拦住,墙一样堵在门口。
“你去……”他将暮珠上下打量打量,意味深长地一笑,“只怕更不合适吧。”
元煜不喜欢有人伺候,独自进入了汤殿。
鲛纱都放了下来,透着天光,迎着威风,轻轻拂动。元煜走到软榻前,刚脱下衣服,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漆架上挂着些别的衣物,还有一条长长的白绫。
白绫?元煜有些诧异,这时,他听到了里面的水声,还有人的轻笑声,似乎在说话。
“……将军,你也来洗一洗嘛,可舒服了……”
“哎呀,你多久没洗了,脏死了……”
将军?元煜讶然,却听得“喵”一声,未几,一只黑猫忽然从鲛纱帘下窜出来,逃也般地跑走了。
元煜望着轻柔如水的鲛纱帘,走过去,伸出手指,轻轻挑开。
下一瞬,他就看到了池子里的那个纤细的身影。
*****
初华见将军又跑开,嘟哝道:“夜里不许钻我被子里。”说罢,继续享受温汤水。
汤池很大,从殿内到殿外,初华喜欢得不得了。池边有一只雕作鲤鱼模样的温水口,还有一个雕作蟾蜍模样的冷水口,都汩汩地涌出水来,使得池子各处的冷热都不一样,任君选择。
初华喜欢游水,她寻着一处水温适宜的地方,深吸口气,猛扎下去。水下的世界神秘而多姿,光在头顶浮动,犹如梦境。初华索xing把发簪拔了,长长的头发像墨一样,在水里散开,随着她的游动而变幻。
正当她尽qíng畅游的时候,忽然瞥见漾动的水光上方,出现了一个长条的身影。
有人!
心中一惊,初华忙背过身去,浮出水面。
“何人?!”她借着鲤鱼石shòu挡住身体,朝池岸上望去,却见元煜立在那里。
“王侄好兴致。”元煜看着初华,唇角微翘,一边说着,一边宽下底衣。淡淡的天光下,他的身体如上好的石雕一般光洁,肌理结实,紧凑有致。
初华怔怔地看着他。片刻,目光顺着他的腹部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破空而来,传到殿外。
暮珠脸色剧变,忙喊一声“大王”,一把推开田彬。
元煜被中山王惊恐的叫声吓了一跳,想过去看看,却听他尖叫:“别过来别过来!你别过来!!”
元煜错愕,这时,他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将衣服穿起。
“大王……”暮珠冲进来,首先看到立在池边的元煜,接着,看到石鲤鱼后面水波扑腾,连忙奔过去,“大王!”
田彬跟在后面跑进来,看到元煜,忙问:“殿下,出了何事?”
元煜亦是一脸茫然:“不知……”
田彬不解,再看向中山王那边,却见那女官正迅速的宽下外袍披在中山王身上。
“大王,您怎么了?”
“啊啊……大王!你鼻子流血了大王!”
元煜:“……”
田彬:“……”
☆、第7章 鬼火
汤苑里的一场闹腾,元煜连中山王的第二眼都没看到,他就被那女官用衣物裹得见头不见脸,然后被呼啦啦涌来的内侍抬走了。
“晕了么?”田彬望着那女官匆匆离去的背影,踮踮脚。
元煜没说话,却忽而望向那架子上的白绫。他走过去看了看,那白绫上有些细密的褶痕,再凑近鼻子嗅嗅,有一股浅浅淡淡的香。
眉头微动,他盯着白绫,若有所思。
*****
“初华,你要缩到什么时候?”西殿里,暮珠看着蜷在被褥里一动不动的初华,又好气又好笑,“露出脸来让我看看,还流鼻血么?”
“……”
初华简直羞愤yù绝。
不管她多用力闭眼,或者甩头,池边看到的那一幕就像只讨厌在苍蝇,在她脑海转啊转啊,挥之不去。
而最令她气恼的是,她居然对着一个男人的**流鼻血!
简直耻rǔ。她夏初华自幼走南闯北混迹三教九流,什么荤话没听过,什么阵仗没见过,戏班里那几个无赖整天光着膀子走来走去她也从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只不过是多露了那解手之物啊!
也许……大概……朔北王身上的比他们好看……?一个声音在心底道。初华不由地又想起那身体,氤氲的水雾中,光洁的,修长的,解释匀称的,还有下面……
啊啊不要再想了!!!
暮珠听到那被褥里“咚”一声闷响,似乎谁在用头撞chuáng板。
“别想了,那边将你的衣物都送了回来。”她无奈地说。
初华一愣,这才想到自己留在那汤殿里的衣服,还有裹胸的白绫……她一惊,忙掀开褥子坐起来:“朔北王说了什么?该不会看出来了?”
“应当不曾。”暮珠似笑非笑。
“怎讲?”
“他派内侍送来的,那内侍还说,下次大王去沐浴可提早说一声,朔北王会送几位美人来陪侍。”
美人?初华眨眨眼,忽然想起暮珠跟她说过的一桩典故。睿华的祖父中山庄王在世时,最喜欢与美人兰汤共浴,而且共浴的时候,一定要美人的身上披一条绢绫,观赏她们luǒ身嬉水之态。
想到这里,初华长长地松一口气,大石落定。
还是托睿华的福,有一个低级趣味的祖父……
“放心好了,你就算脱光了站在他面前,只要把下面挡住,就不会露陷。”
初华愣了一下,见她瞥着自己的胸部,随即明白过来,红着脸大怒:“你……你胡说!”
“初华,”暮珠不以为忤,神色贼兮兮,“你方才所见,朔北王身体如何?”
初华的脸更加热,那些万恶的画面又跑了回来。
“一定很不错吧,我方才路过瞥了一眼,他穿着薄底衣,那身形,啧啧……”
“我可没看见!”初华鄙夷地说。
“那你流什么鼻血?”
“池子里太热了。”
“是么。”暮珠意味深长地笑笑,却朝铜镜里望了望,扶扶头发,“不知道他觉得我怎么样。”
“嗯?”初华狐疑地看她。
“我听说朔北王没有带女人回来,甘棠宫中也没有什么美貌的宫人。”暮珠妩媚地抛了个眼波,“如果能与他共度一宿,这趟京城也不白来了。”
初华:“……”
*****
初华自认为心胸宽大,打算将温汤池那破事远远抛掉。但还没抛远,朔北王在东殿住下来的消息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初华的脸再度拉下来。
当夜,朔北王派人邀她去前殿共膳,初华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了。
“我去告诉他。”暮珠露出狐狸jīng一样地笑,扭着腰一摇三晃地走了出去。
“中山王不适?”殿上,元煜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意外。他看着那女官,温声道,“他身体如何?我遣太医为他看一看。”
暮珠道:“大王从国中带了许多医师跟随,殿下不必cao劳。”她面带微笑,“大王有惊吓之症,方才遇到殿下,猝不及防,故而失态。大王心中深愧不已,特命小臣献来中山国特产的云露酒,以飨殿下。”
说罢,她让内侍将酒呈上,亲自用玉杯盛出,双手捧前,温婉侧首,“殿下请。”
元煜看着她,唇角微微弯起:“中山王一番心意,孤王甚慰。”说罢,将酒接过,轻啜品尝。
暮珠的手指触到他的掌心,见他面含浅笑,心中得意。未几,却听他忽而问:“中山王平日用什么香?”
呃?暮珠一怔,道:“大王身体孱弱,不喜用香。”
“哦?”元煜目光深邃,“如此。”
“中山王好艳福。”待得暮珠告退,田彬啧啧道,“一个女侍都那么漂亮。”
“你上次到刘太守家,还说他女儿天仙似的,换人了?”徐衡道。
“没qíng趣,美人都是用来夸的,我不像你,看女人只考虑做饭好不好吃。”
“嘁,我娶了我家妇人之后,可没看过别的女人第二眼……”
“徐衡”,元煜忽然道,“我记得你的叔父曾在中山国做长史?”
徐衡道:“正是。”
“你去向他询问询问中山王之事。”
徐衡讶然,“中山王?”
“嗯。”元煜道,“生辰,生母,起居杂事,平日喜好,诸如此类,越细越好。”
徐衡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殿下这是?”田彬不解。
元煜淡淡道:“不过问问。”他看向西殿的方向,目中露出玩味之色。
元煜望着空中的月光,心中虽疑云重重,却微微弯起了唇角。朝廷一直想撤藩,各诸侯国的花招层出不穷,元煜也见识过不少。京城里比不上朔北有趣,不过,有这么一件趣事,也不错呢。
*****
太和苑的夜晚宁静,初华百无聊赖,睡得很早。将到人定之时,她忽然听到鸽子咕咕的声音。心中一讶,她连忙起身,跑到窗前。果然,一只灰鸽子停在窗台上,脚上拴着一小段细竹筒。初华将竹筒小心地取下来,取出里面的纸条。
齐王至京城,即刻东门晤。
初华的心沉下,盯着纸条,双目映着火光,锐利如刃。
甘棠宫的宫墙不算很高,汤苑里,挨着围墙有一棵漂亮的大松树,枝头伸出了墙。初华敏捷地攀上去,轻松地翻出墙外。
陈绍选的地方离甘棠宫不远,望着灯火明亮之处,就是东门。初华躲开一队夜巡的卫兵,快要到的时候,突然,横里伸来一只手,将她拉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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