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很尴尬,世妇们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我也担心地看着娡。
母亲却依然神态自若,她看向娡身后的的女孩,说:“蓁可记得?”
蓁望望娡,怯怯地答道:“记得。”
“哦?”母亲道:“那你说。”
蓁想了会,缓缓地接着娡答了上来。
她的声音很甜美,虽然还带些稚嫩,却相当悦耳,我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母亲唇角微微扬起,垂目听她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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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公宫,我问母亲:“蓁是谁?”
母亲笑笑,说:“蓁乃宗女,此次联姻,须一娣随嫁,便是她。”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就像娡的母亲一样,当媵妾随嫁。”简直是蓄意制造夫妻不睦。
母亲失笑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媵妾!”
我不以为然:“我就是知道,都是嫁一个送一个,叫法不同,做的事却是一样!”
见母亲神色莫辨地看着我,我心里大骂自己,你才七岁!要低调!低调!想被人看成怪物吗?!
我忙对母亲灿烂一笑,满脸天真地说:“一个人过去何其寂寞,有故人陪伴就不会想家了!”
母亲叹了口气,说:“孺子……”,爱怜地摸摸我的脑袋,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娡懦弱寡言,蓁却坚qiáng,日后必不甘居于人下,倘其忠心护主,娡尚可无忧,若不然……”母亲笑笑,没接着说下去。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想起了晏。
晏三年前嫁给了周天子四子,卿大夫姬杬,还同时媵去了一个异母姐姐姌。
她深得母亲真传,去看她的人回来都说上卿夫人手段了得,家中虽内眷家臣众多,诸事繁杂,上上下下却无不敬服。
而提到姌的时候,却是糙糙带过,只道万事皆安。我猜她日子一定不如意。
想到这里我惆怅无比,几年以后我是不是也要这样?
我抱住母亲说:“母亲,姮将来哪也不嫁,陪你可好?”
母亲却当我是小孩撒娇,笑道:“好!”
我也笑了。
第4章 凤形佩
[更新时间:2007-12-4 20:10:34 本章字数:2717]
这位母亲待我是很好的,和我前世的妈一样好。所不同的是妈太忙,她对我的好大部分体现在物质上,而母亲却能守在我身旁照顾我。
当年,我四岁了还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宫里的人都觉得我是个智障,表面上仍恭恭敬敬,背地里的流言却不少。那些庶夫人妾侍看到我的时候毫不掩饰眼里的嘲笑,她们的孩子也从不来找我玩。在旁人看来,那场隆重的名子礼就像是个讽刺,而父亲望向我的目光里也染上了疑惑和忧虑。
母亲却从没因此厌弃过我,她依然温柔待我,耐心教我说话,细细过问我的饮食起居。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会说话以后,在母亲生辰那天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手舞足蹈地对她唱《小燕子》。母亲眼睛突然就红了,在我唱完以后抱着我哭了起来。
事后,母亲问我这歌是谁教的。我心里头大汗,总不能说是我自己作的吧。就说是觪带我出宫玩的时候听民间小童唱的。
然后,绝无仅有的,觪因为带我溜出宫而得到了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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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以后,娡和蓁终于出嫁了。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鸾车和送嫁队伍出了廓,渐行渐远。
已经是秋天了,正值夏历九月,宫苑和城外的树林已经开始渐渐的染上金huáng。这个时代的中原比后世要温暖,但风chuī在身上,我仍然感觉到丝丝的寒气。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我头上,我回头,一张俊俏的脸笑吟吟地看着我,是觪。
觪个头拔高不少,已然是个小少年了,吉服穿在身上为仍显稚气的他平添了几分沉稳,而黑黑的双瞳也带上了些贵族的深沉。他对我笑道:“姮,她们走远了,城墙上风大,我送你回宫吧。”
我对他笑笑,点点头,由他牵着我的手走下城墙。
觪的手比我的大多了,我的手被他握着,依稀可以感觉到他练习骑she磨出的薄茧。我抬头看他,阳光在他的黑发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勾勒出脸部流畅的轮廓。他发现了,侧头对我莞尔一笑。我心里咚地跳了一下,这家伙再过几年不知要拐跑多少女孩的心。
御人早已备好了车在城墙下等候,觪踏上乘石先上车,寺人扶我随后登上,觪拉我在他旁边坐下。御人驾车慢慢地向宫内走去,寺人们在车后跟着。车轮压在沙石路上,发出辚辚的声响。
觪突然说:“姮八岁了吧?”
我点头:“上月刚满八岁。”
他低头看着我腰上一块jīng致小巧的凤形羊脂玉佩,笑道:“这玉佩可是你生辰时母亲赐的?”
我笑着仰头对他说:“是啊,阿兄你上月随君父去王畿,我都没跟你要礼物。”
觪说:“阿妹想要为兄送什么?”
我想了想,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就说:“阿兄且记着,姮想到了自会向阿兄讨要。”
觪笑着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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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宫门的时候,车驾慢了下来,在我们前面有另一辆车正要进门。
那是庶夫人陈妫的翟车,她的女儿姝也在。
陈妫娇艳,十几年来宠眷不衰在杞宫是人所共知的,更育有一子樵和一女姝。
她是陈国宗女,陈与杞jiāo好,母亲嫁过来的时候,陈国就把陈妫媵来。诸侯国之间的利益盘根错杂,姻亲便是其中一项。诸侯向一国聘取的同时,不但女方的国家会送媵,与他相善的国家也会送媵,在这里,婚姻被作为一种平衡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妫与母亲不对付也早已不是秘密。两人见面的时候倒是礼数周到,其乐融融,背地里却波涛暗涌。别的我不清楚,母亲私下里一提起她,脸上便是深深地厌恶之色;陈妫见到我也是皮笑ròu不笑的,在宫里一般遇到她我都绕着走。
不过迄今为止,两人算是一比一平。嫡夫人的位子母亲稳稳坐着,陈妫见到母亲再不乐意也要下拜行礼;父亲陈妫也牢牢霸着,母亲地位再高也留不住父亲的脚步。如果硬是要品评两人的输赢,就要看权势与爱qíng孰重孰轻——权势自然是重要的,它是这座宫殿存在的基础;爱qíng嘛……我很怀疑她们与父亲有爱qíng吗?
樵比觪大九岁,是父亲第四子。陈妫当年对他寄予厚望,教育得相当严厉。或许严厉过头了,樵的xing子被教养得一板一眼,做事行规蹈矩,才智上却平庸无奇,不被父亲看好。
不过他人却是不错的,每次见到他,他都会温和地微笑打招呼,完全没有小心眼。
姝却和樵不一样,姝是个很有计较的女孩。
她只比我大一岁,今年也就九岁,小小年纪却八面玲珑。陈妫很喜欢她,到哪都带着她,我和母亲的贴心跟她们比起来充其量是友好罢了。
姝继承了她母亲的艳丽和功力,撒娇的功夫施展得如行云流水般收放自如。母亲宫里的世妇曾笑着说见过君主姮的容貌,杞宫里如许多年轻女子的长相都不经一提了,只有那君主姝可勉qiáng算个第二。母亲却轻蔑地说,姮的品貌,那是天上仙娥才能比的,姝一个庶室所出女子,将来也不定是要媵给哪个小国,如何与吾女相提并论。世妇唯唯连声。我知道后不禁失笑,母亲就像现代社会的家长一样,是张成绩单就拿出来跟别家攀比,只是不知道这话传到那边又要引来多少怨恨。
我腰上的凤形羊脂玉佩原是西北鬼方的珍宝,由一方绝世美玉雕成。据说那美玉被剖成两半,一半雕成龙形,一半雕成凤形。商王与鬼方jiāo战得胜,从鬼方掠来大批美玉,其中就有这对羊脂玉佩。周武王灭了商,玉佩就进了大周国库,封杞的时候,凤形玉佩作为赏赐到了父亲手里。
几个月前,姝在父亲处看到这块玉佩,开口讨要。父亲说胡闹,这是天子赏赐,怎能随便给你。姝不依,施展浑身解数撒娇,陈妫也在一旁帮腔。父亲平日处事冷静,却也渐渐招架不住,就在他快要答应的时候,母亲出现了,她了解后,冷笑道;“天子赏赐自然不可轻易与人,姝想要玉佩就挑件别样的给她。想来姮过几个月也八岁了,又是嫡女,妾yù往库中寻些物件赐与她,特来问与国君意下何如?”父亲一听,想想,说既如此,夫人也不必劳动,这凤形玉就赐与姮为她庆生吧。于是这玉佩就顺水推舟地到了我手上。
我严重怀疑母亲动机不纯,假我庆生之公济睚眦之私。姝平日做派便带有些骄气,我虽是嫡女,在我面前她也不怎么收敛,但至少还算相安无事。这件事以后,我们之间的矛盾立刻单方面升级,她无论何时见到我戴着玉佩都像只斗jī一样火药味十足,直到父亲不久前从镐京回来赏了她一串漂亮的绿松石玛瑙琉璃项链方才作罢。
我看着城门口的那对母女,心中苦笑,又遇到了。
第5章 授艺
[更新时间:2007-12-4 20:11:25 本章字数:3153]
觪和我的车子缓缓驶到陈妫的翟车旁,下车。寺人为陈妫撩起帷帘。
“拜见庶母。”觪躬身行礼道,我也跟在他后面行礼。
“免。”陈妫道。姝也在车上跟我们见礼,在她脸上,即使是礼节xing的笑容也总是甜甜的。当她看到我腰间的玉佩时,特意地挺了挺脊背,突出脖子上那串色彩缤纷的项链,脸上笑得更甜。
陈妫看看我,又看看觪,笑道;“太子两月未见,又长大许多,吾闻此去舟车劳顿,甚是辛苦,曾担心世子身体劳累。”
觪谦恭答道:“劳庶母挂念,觪一切安好。觪虽年幼,却也明白,为天子分忧乃人臣之责,不敢言劳累。”
“哦?”陈妫以袖掩口,笑得yīn阳怪气:“无怪乎国君常赞汝聪慧,太子言行果然酷肖夫人!”
觪依然一脸平静,回道:“庶母谬赞。”
陈妫止住笑,道:“太子不必过谦,我等先告辞了。”随后教寺人放下了帘子。
“恭送庶母。”
我看着远去的翟车,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有觪这个大目标在,没我什么事。我抬头看觪,他望着前方,脸上带着和母亲一样高深莫辨的神色——还真被陈妫说中了。我心想,他长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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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朔气很快就下到了杞,天气一天天地寒冷起来。周朝的中原虽然也历经了两三千年的人类文明,植被却仍然相当茂盛。站在高台上眺望,可以看到一片接一片的树林如金色的làng花般落在大平原上。阳光明媚,站在高远如深海般的蓝天下观此美景,我满足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在肺部中充满,缓缓呼出,说不出的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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