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玄鸟纪_海青拿天鹅【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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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商王已经在殿上落座,瞽人开始了奏乐。四周座无虚席,一队队小臣端着食器走来,在众人面前呈上酒食。
庙宫的作册们毕竟官职不大,席位靠后不说,得到的吃食也不能与前面那些贵族相比。不过,小臣们给每个人面前都送来了一角酒,作册们一下都高兴起来。
酒在莘国被视为làng费谷物,商人却向来以好酒闻名。册癸拿起酒杯饮了一口,咂咂嘴,眉头一扬:“滋味甚好。”
罂也拿起酒杯尝一口,凉凉的液体淌在舌尖,只觉不像莘国的甜腻,酒味却更加浓郁。
“碰杯。”罂将杯子与册癸碰一下,在他莫名其妙的目光里,仰头把酒喝了下去。
“册罂!好酒量!”有人在一旁叫道,罂回头朝他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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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ī篪的声音从殿前传来,几名瞽人齐声吟唱,乃是商汤开辟基业之事。
殿上众人皆静坐倾听,商王双目微眯,手指轻轻叩在案上。
“大王,”妇妌把起铜爵,向商王微笑道,“吾王安康。”
商王看看她,颔首拿起面前金爵。
殿上臣正见状,都将酒器举起,向商王祝以吉言。
商王莞尔,将金爵中的美酒仰头饮尽。他望着殿外歌唱的瞽人,片刻,长叹道:“余继位以来,每日无不深虑,唯恐不慎而愧对先王。每每闻此乐歌,犹惶恐焉。”
众人相觑。
一名方伯从席间站起,向商王一礼:“大王德昭四方,万众莫不敬服!”
商王闻言,露出浅笑,将手中金爵放回案上。
“小王以为如何?”他看向下首的王子弓,忽而问道。
跃和载停住手上动作,殿上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王子弓身上。妇妌瞅着他,将一枚桑果放入唇中。
王子弓从容不迫,向商王一礼,温文道:“父亲即位以来,威加天下,民人莫不赞颂。”
商王看着他,嘴角仍噙着笑意,似乎在咀嚼着王子弓的话。
“威加天下。”他将手指敲敲金爵,侍立的小臣忙上前替他满上。商王缓缓道,“何谓威加天下?”
王子弓道:“父亲继位,效天乙盘庚,奋发图志,开疆讨逆,商如日烈烈。昔高祖作汤刑,世祖作盘庚,皆以为威。然若图长治,还须效高祖治民以宽,世祖治民以保,始有安泰。”
这话出来,跃面色微变,心道不好。
看向殿上,商王看着王子弓,笑意隐去。
众人相觑,脸色莫测。
坐在王子弓附近的衡伯冷笑,慢条斯理道,“大王继位以来,万民皆称治世,小王莫非以为大王有咎?”
不等王子弓接话,载皱眉,忍不住斥道:“胡说什么!”
“载!”妇妌瞪他一眼。
“衡伯此言差矣。”这时,跃开口道,“小王所言,乃是说大王虽效先王之威,却可并取先王治世之法,以致昌盛。”说着,他看向王子弓。
王子弓知他心意,唇边挂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吾王万寿!”凡伯将铜爵举起,向商王高声祝道。
众人纷纷举酒,随着凡伯异口同声:“吾王万寿!”
商王的脸上恢复和色,含笑举爵,与众人一道饮下。
看着场面重新恢复气氛,跃和载对视一眼,眉头舒开。妇妌的目光扫过他们,淡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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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的乐歌唱完,瞽人们又奏起铙乐。苑游本是到林苑中散心,案上食物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人们不再呆坐席上,或到苑中游玩,或扎堆饮酒聊天。
“册癸!来饮酒!”几名册人从小臣那边要来一尊酒,围在一起说话,有人朝册癸招呼道。
罂看到册宥也在那边,觉得正是和解之机,笑嘻嘻地对册癸说,“去吧,有酒哩。”
册癸瞥瞥那边,有些犹豫,看看她:“你去么?”
罂摇头:“我饮不得许多。”说罢,她怂恿地对册癸说,“那可是王宫里的酒,比外边的香哩。”
“嘁,谁稀罕。”册癸嗤道。嘴上这么说,他却不断地把眼睛瞄向那边。
“册癸!”那边的人又叫,册宥也望了过来。
罂心里暗笑,喊道:“来了!”说罢,用力将册癸往外一推。
册癸几乎趔趄,无奈地瞪了册罂一眼,拂拂袖子,起身朝那边走去。
作册们因为有酒友加入而欢笑起来,罂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是无聊,回头望望林苑那边,只见绿树红花,飞檐玲珑,似有美景。
她想了想,站起身来,离开了坐席。
繁花
乐声渐渐地被茂盛的花木遮挡在身后,代之以林间啾啾悦耳的鸟鸣。
大邑商是盘庚在位时迁都新造的,宫苑内的树木虽多,却还并不高大。不过,花卉却种的好,这般时节,各种鲜花在树丛中生得姹紫嫣红。
不少贵族都从酒席中走了出来,在花丛中赏景漫步。
阳光透过树冠点点洒下,鸟鸣声声,人语低低,伴以风中飘来的花木香气,与方才的殿前盛况相比,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胜景。
林间的小路弯弯曲曲,囿人把细碎的卵石铺在上面,走起来发出一阵碎碎的脚步声。
罂观赏着四周的景色,望见不远处筑有一处两丈余高的石台。后面连着宫室,似乎是一处观景所在。她觉得站在上面视野大概不错,便走过去。
才到台下,忽然,一阵清脆的欢笑声从上方传来。罂抬头,却见那台上,几名妙龄女子正凭阑而立,正朝着宴乐的方向张望。
她们也发现了罂,低头看来。
“罂!”忽然,其中一人露出惊喜之色,朝她喊了一声。
罂看到那女子,也惊了一下,那面容熟悉,竟是姱。
“姱!”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亦睁大眼睛。
姱四周看看,对旁边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又对罂道:“你稍等!”说罢,转身走开。
罂立在台下,等了好一会,却见姱从石台的另一侧转出来,东张西望地朝她跑过来。
“罂!”姱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上下地看,又惊又喜,“你怎在此?你来看我么?或是国君把你也献了来?”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罂无奈地笑,道,“大邑商的庙宫召我来任作册,今日天子苑游,我随庙宫众人来此,不想遇到了你。”
“庙宫的作册?”姱一脸惊异,“母亲前几日遣人来看我,竟不曾提起。”
罂笑笑,将她打量:“你在大邑商还好么?”
姱皱皱鼻子:“好好好,就是老有人管着,哪里也去不了。”
罂颔首。再看姱,她身上的衣裳崭新,颜色却朴素得很,除了些随身的小饰物,并无贵重惹眼的行头,发髻上也只不过cha了两支木笄。
“你见过天子了么?”罂问她。
姱点点头,道,“见过两回。”说罢,却叹口气,满脸懊丧,“罂,你不知晓。来大邑商的献女有上百人,天子看都看不过来。我来此月余,每日都困在这宫室里,若是将来给哪位王妇婢女,还不如回睢国。”
罂抿抿唇角,同qíng地拍拍姱的肩头。每日接触文书,知道一些商王的起居。商王事务繁琐,想来能花到献女们身上的时间也并不多。
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这时,身后的小路里忽而传来响动,罂回头,却见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罂愣了愣。这个人罂不陌生,是上次跟跃一起去睢邑的少雀。
“咦?睢罂?”她还没出声,少雀已经开口,看着她,神色诧异。
“子。”罂不知该称呼他什么,只得一礼,笼统地应道。
少雀看着她,却笑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子,你称我少雀便可。”他说。言毕,却将目光扫扫她身边的姱,问罂,咧嘴露出一排牙齿,“你怎来了大邑商?来看跃么?”
罂几乎噎住。
少雀看她尴尬,哈哈大笑起来。
“姱!”这时,石台上一名女子探着头朝这边招手,“保妇来了!”
姱忙答应一声,对罂说,“我须回去。”
罂点点头,道,“我下回还来看你。”
姱笑笑,转身正要走开,少雀却开口道,“喂,那女子!”
姱回头。
少雀将手中一个布袋朝她抛去。
姱双臂接住,睁大眼睛。
“这些是我方才采的鲜果,你拿去吃。”少雀道。
“呃……嗯。”姱的双颊一下泛起红晕,看看少雀,又看看罂,扭头跑开。
那身影消失在石台边的树丛之后,少雀看着那边,唇角弯弯。
“她何名?睢姱是么?”他转向罂,问道。
罂仍然瞪着他,只觉此人做事教人捉摸不透。
少雀却毫不在意,笑嘻嘻道,“苑中养有猛shòu,你莫走远。”说罢,转身朝树丛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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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巫女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众人看得正在兴头,笑语声声。
载冷眼看着那些舞姿,却心不在焉。
商王与几名重臣说着话,妇妌几次遣身边的小臣过来,让载去商王身边。载全部当作耳边风,不予理会。妇妌脸色不善,今日散席回宫之后大概又要挨一番训斥。
这时,他瞥见少雀走了进来。
“少雀。”商王也看到了少雀,露出微笑,道:“方才不曾见你,从何而来?”
少雀上前,向商王一礼:“我往囿中查看驯象。”
“驯象?”商王颇感兴趣,道,“现下如何?”
少雀道:“象人甚为jīng熟,新进的二十象,已听从驱使。”
商王捋须而笑。
少雀的父亲雀小臣坐在商王身旁,亦是欣慰。
“赐少雀酒一斛。”商王对身旁的从人吩咐道。
少雀却道:“大王,我来此并非为饮酒。象人那边要王子跃过去一趟,我来请王子跃哩。”
“哦?”商王看向跃。
跃早已看到少雀使来眼色,起身向商王一礼,道:“父亲,我昨日曾与少雀约下,今日一同去看驯象。”
商王含笑点头,朝他挥挥手:“去吧。”
跃再礼,与少雀一道走出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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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高高地挂在当空,罂沿着小路朝林苑深处走去,一路上,人越来越少,花朵却愈加开得绚烂,时而能看到树顶上露出苑中的宫室飞檐,静谧而美丽。
什么猛shòu,吓唬谁。罂想起少雀刚才对她说的话,心里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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