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殿上的事仍在脑海徘徊。
兕骊的态度,罂并不吃惊。她和跃近来关系发展迅猛,王宫里耳目众多,兕骊会知道也根本不奇怪。她对跃的想法,罂也是知道的。
跟人抢qíng人,还指望别人有好脸色么?心里安慰道,罂长长吸口气,打算把这些qíng绪赶走。
罂望望廊下,一片蔷薇正在盛放,引得蜂蝶相逐。
她又开始想跃。
明日之后,要过半年才得相见呢……她望望回廊的尽头,琢磨着现在无事,也许可以去找他。
林苑中的风chuī来,清凉宜人。忽然,罂听到一阵悦耳的笑语之声传来。她循着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另一条回廊上,一群年轻结伴走过。罂发现姱也在其中,她同旁边的人说着话,眉飞色舞。
自从上回在林苑里偶遇,罂这边的事qíng一件接一件,再也没有见过姱。
看这样子,似乎过得挺好么。罂心里想着,脚步并未停下。回廊在前面拐了个角,蓦地,迎面冲出一个人影,罂差点撞上。
那人猛地收住脚步,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罂抬头才看清楚他的脸。
她愣了愣。
只见这人肤色黧黑,虽高大,脸型却生得有些女气,前额鼻梁到嘴唇,无不jīng致。
这张脸,罂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也看着罂,神色平静,目光却深不见底,罂竟有些被bī视的感觉。
此人的衣着和气势都不似一般人,小心为妙。罂移开目光,颔首一礼,yù继续前行。
不料,那人堵在路上,一点让道的意思也没有。
罂疑惑地抬头,却见那人还在看着自己,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子何名?是这宫中婢女么?”
片刻,那人开口道,音调微微拖着,正宗的纨绔味道。
罂面无表qíng,道:“我并非婢女,子勿阻路。”
那人却还是不让,且顺势一手支在墙上,将罂拦在臂前。
“不是婢女?”他低头打量着罂,手指摩挲下巴,“那是新来的献女么?母国何处?”
罂心中恼怒,正要训斥,一瞬间,忽然想起来他是谁。
这张脸与兕骊有几分相似,昨天的狩场上,罂也曾远远地望见过。
他是兕任,兕骊的兄长。
方才在殿上被兕骊的无礼举动惹到,罂本来心qíng不好,可意识到面前这人是谁的时候,脸上却勾起一抹冷笑。
看到面前的美人露出笑意,兕任眉头一动,正要开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龇牙咧嘴几乎倒地,耳边传来女子冷冷的声音:“今年被我踢裆的,你是第二个。”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鹅不是太喜欢男女主老黏在一起。
诘问
午后的风从平原的北面chuī来,带着的森林和湿地的凉意,将大邑商的暑热缓解了几分。
城中的大教场四周,木柱茅糙搭成的糙庐中挤满了人。
大邑商的王师武士们cao练了半日,此时都围在教场边上看着空地中间的二人搏击,鼓噪声像沸腾的滚水,阳光下的空气变得更加灼热。
载手执去了刃的长戈,少雀则手执木刀,二人身着甲胄对峙着,蓄势待发。
“载,使戈你不行,你我对调,我将刀给你。”少雀微笑道。长戈不如刀灵活,方才十几个回合,载都落在下风,险些输掉。
“谁不行。”载冷哼地抹一把汗,忽而目光bào涨,朝少雀左路挥戈攻去。
少雀不慌不忙,熟手地用木刀一下格住,表qíng不改:“这招你方才用过了。”
载不答话,却也不将长戈收回,顺势抬腿朝少雀一扫。
少雀脸色一变,想后退却已经来不及。右脚吃痛,他被载踢中,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场边围观的众人爆出一阵大笑之声。
“不算!不算!”少雀从地上起来,一边吐着嘴里的尘土一边拍着衣服,气得跳脚,指着他:“谁教你的下流招式?!”
“无人教我,自创。”载咧嘴一笑。
“胡闹!”少雀横眉竖目:“比试兵器怎可踢人?这次不算!”
载不以为然,收起长戈:“怎么不算,谁说比试兵器不可踢人?”
少雀怒极反笑:“是么?那就与我赤膊空拳比试!”说罢,他扔掉兵器,解开身上的甲胄。
围观的武士们看到此举,再度鼓噪起来。
“载!ròu搏!”
“少雀!上前!上前!”
二人的拥护者势均力敌,场面嘈嘈喧闹。
载看看那边,回头来看看少雀。他已经把甲胄下的短褐也脱了下来,阳光下,手臂和胸膛上结实的肌块泛着油亮的光泽。
载心里有些发虚。
他知道自己不大可能打得过少雀,可这么多人在场,不好耍赖。
“赤膊便赤膊!”他头一昂,无所畏惧地解开甲胄。
众人更加兴奋,吵嚷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把附近林子里的鸟群也惊了起来。
“载!用力!勿后退!” 兕任站在场边筑得最高的糙庐中,朝喊教场中,看着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明日就要启程,兕方准备好了么?”跃也看着教场中,少顷,问兕任。
“兕方登众八千,兵车粮糙皆已齐备。”兕任回过头来,懒懒地倚在阑gān上,看看跃,“只待你这大史领王师会合。”
跃颔首。
他瞥瞥兕任,奇怪地说:“你不是最爱比武?今日怎站在此处?”
兕任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今日有些不适,且放过那些小儿。”他声调一贯的拖着,淡淡道。
跃看着他,心里有数。兕任好美色的名声与好武一样响亮,大邑商里相好的女人也不是三个四个。昨夜宴饮之后,兕任转眼就不见了影子,今天也是刚刚才见到他。
兕任若无其事,岔开话题:“我离开兕方时,父亲让我同你提结亲之事。”
跃闻言,抬起眼来。
“结亲?”
“正是。”兕任悠然道,“骊如今也有十六了,我父亲上回来大邑商,曾与大王提过此事,大王说须凭你意愿。”
“我同你说过,”跃断然道,“我一向视兕骊如妹。”
“那是你。”兕任不以为然:“此事乃先王后与我父亲议下,若非先王后早逝,你与骊如今说不定连王孙都有了。”
“那是过去的事。”跃冷静地说,“你知道我母亲当初与兕侯不过私下说说,并未立下婚约。”
兕任盯着他,脸色渐渐沉凝。
“是因为睢罂?”
跃目光一动,皱眉:“什么?”
“你那点事瞒得过谁。”兕任冷笑:“跃,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妇妸的女儿。你不知先王后当年多恨她母亲,此事若传出去,兕人都要说你……”
“你去找过她?”不等他说完,跃打断,脸色陡然变得yīn沉。
“紧张什么?”兕任自知失言,却面不改色,轻描淡写,“不过问宫人指了模样,过去说两句话罢了。”说着这些,他仍觉得□隐痛,不屑地补充道,“放心好了,那般悍妇送上来我也不要。”
看着跃的神色缓下一下,兕任趁热打铁,语气颇带着鼓动xing:“跃,你总该为将来着想,自先王后离世,兕方众人皆唯你是瞻。兕方虽远些,可若论粮糙充足,壮士勇武,井国也比不得。”停了停,他说,“我也不是说你不得要妇妸之女,你将来总有众妇,骊不会介意。”
这话的意思明了,跃看着兕任,双目无波。
“任。”过了好一会,跃长长地叹口气,表qíng遗憾,“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本以为你知我即便没有十分,也有五分。如今看来,一分也无。”
周围的糙庐中传来众人的哗然之声,教场上,载被少雀一个过肩,结实地摔在地上。
“嗯?”兕任期待的目光转为愕然,“何意?”
跃拍拍他的肩头,一言一语皆清晰:“我不想争王位,睢罂于我,也必不是妾妇。”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糙庐。
兕骊跟着一众世妇到府库里,奉王后之命,挑选裁制新衣的绢帛。
偌大的室中,各色布匹摆得满满的。掌布匹的典丝将几十匹新织的布料取出来,在茵席上摆开。
“这些都是大邑商织氏新造的,”典丝道,“无论色泽用料,皆绝无仅有。”
世妇们将那些布匹一一观看,对比品评。
兕骊立在世妇们中间,看着一幅又一幅的布料在面前展开,却心不在焉。
想起方才在殿上的事,她心里就一阵莫名的发恼,具体恼什么却说不上来。那女子平日不大出声,兕骊一直认为她之所以能得到商王不过是靠着那张脸;至于跃,兕骊也觉得他是一时为美色所惑,那女子是妇妸的女儿,跃不可能会跟她长久。
可今日,自己稍露锋芒,那女子就毫不客气地出口反驳。那口齿和目光,并不是木讷软弱之人所有。这细节虽小,却教兕骊很不自在。就像高堤下的一道裂痕,她虽仍然自信满满,却总觉得什么地方埋藏着不可预知的凶险。
“……宗女?”旁边世妇的声音传入耳中,兕骊一怔,抬起头。
却见众妇都看着她。
“这云雷纹与凤纹,宗女以为如何?”世妇道。
兕骊看去,席上,一匹凤纹白帛和一匹云雷纹红帛摊着。
“此二色丝帛俱佳,”兕骊看了看,笑笑道,“白帛无暇而流光,红帛艳丽而雅致,何不皆呈与王后,燕服多色,也是妥当。”
世妇们闻言,皆称赞这主意好,典丝亦欢喜,忙将帛布收起包好。
兕骊看着她们,心忽然定了许多。不知从何时起,她与这些世妇们在一起,最后定夺的总是兕骊。其中因由不消说,兕骊也明白得很。
是啊,她是兕侯和妇侈的女儿,对王宫的熟悉更甚兕方的家,连王后和这些世妇也觉得她将来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生妇。
而且,兕方还是先王后妇好的母国。
除了她兕骊,跃去哪里找更般配的王子妇呢?
她怕什么呢?
这样想着,兕骊露出微笑,紧握的拳头松开,上面掐着红红的甲印。
兕骊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毫不意外地,她看到兄长兕任坐在堂上,倚着一只小几饮酒。
“你又白日饮酒,”她皱眉,“父亲知晓了可要训你。”说罢,伸手去夺兕任手中的铜杯。
手还没够着,兕任朝旁边一让,仰头将铜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担心你自己吧。”兕任扫她一眼,“跃若不肯娶你,怎么办?”
兕骊的心几乎停了一下。
“什么?”她看着兄长。
兕任的手仍举着铜杯,脸上却没有半点玩笑的表qíng。
“跃不肯娶你。”兕任重复道,声调一点波动也没有,“他方才亲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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