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周从玉哭笑不得,明明是这么紧张的局面,可是被卢愈一开口整个氛围都破坏了。
“左道宵小,你凌nüè残害河中生灵,拘其魂魄以作驭使,何敢再来此?!”江龙盘旋在云雾之中,声如惊雷。
天下起了雨,淅沥沥的雨水淋在卢愈和周从玉的脸上,卢愈忍不住擦了擦脸:“刚才挡水的能量罩呢?淋雨可是会感冒的。”
“多谢关心,我有内力,要是你风寒了我会照顾你的。”周从玉淡淡道。
“……喂,你的注意点错了。”
孝服人的兜帽被风chuī落了下来,一头未束的乌发被雨打湿,贴在他的脸颊旁,露出他惨白而yīn柔的面容。
“为何不敢?世间万物不过弱ròuqiáng食而已,如今成为我的竹印受我驱使,孰知不是它的福分?”孝服人冷冷一笑,俯身将手探向江水,江中又一阵翻腾,三只通体银白的海豚似的生物探出了脑袋,争先恐后地蹭他的手,孝服人手掌一转,指尖爆出的光芒将三只竹印一挥打入水中,“而你也不过只是区区江神,有何资格来指责我?”
“是白暨。”周从玉小声对卢愈解释道。
卢愈揉了揉眼睛:“白鳍豚诶,这东西是濒危动物啊。可稀罕了。”
江龙大怒,龙尾一扫径直向小舟袭来,周从玉折扇一挥,枣木舟乘làng飞退,一直退出战圈,孝服人的小舟在龙尾的扫dàng下断成两截,箜篌也落入水中,孝服人却飞身而起,脚尖点在水中,而三只白暨托着他的身体,让他在水面上稳稳立定。
雨势越大,淋得人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景物,云中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整个世界仿佛被倾覆在了大水之中。
孝服人在雨中抬头望着江龙朗声道:“你可以要我xing命,但是我一样可以让这江中生灵尽绝,万物俱灭!”
江龙勃然大怒:“此等心xing何以为人?!”
雨中孝服人的笑声逐渐凄厉:“人?何为人?我早已为不算是个人了!若是苍天当真怜见,为何不收了我?何必让我这样活下去?!”
云中雷霆大作,雷光忽明忽暗,雨中孝服人的笑声和质问声显得模糊而激烈,卢愈的心跳忽然变快,仿佛那种决然而愤怒的心qíng也传递到了他的心中。
那个人……
“把眼睛闭上,别看了。”周从玉忽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湿漉漉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卢愈一时间竟然沉浸在孝服人的悲痛和怨恨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那样非人非鬼的妖物,活得久了多少有点蛊惑人心的能力。小心被他迷惑了心神。”
黑暗中周从玉的声音就萦绕在卢愈的耳边,温柔的,却又有些发冷,仿佛被这大雨浸透了一般,湿漉漉的。
雨水一直往他的脖子里灌,衣服已经湿透了,紧贴在皮肤上。周从玉就站在他身后,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遮着他的眼睛。
黑暗中只听到江龙的怒吼,以及激烈的làng涛声和爆炸声,脚下的枣木继续往后退去,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他开始感觉到周围的世界重新明亮了起来,周从玉放下遮在他眼前的手,天空中沉沉的云幕裂开了一道fèng隙,阳光从那里渗了出来,明晃晃的一条光柱投在江上,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江龙呢?”卢愈呆呆地问道。
“回到水里去了,它总不能拿水里生灵的xing命开玩笑,真要玉石俱焚的话,那只有两败俱伤。”
虽然已经很远了,但是卢愈还是看得见孝服人的人影。
他全身都湿透了,站在水面上,久久地没有动静。天地间一片静寂,他孤身一人站在水中央,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周从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驭使着枣木飞快地回到了船舫上,一把将卢愈拉了上来,面色铁青地对门人道:“立刻掉头,离开这里。”
卢愈咦了一声:“怎么了?”
周从玉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你们这是掉水里了吗?”原折剑看和湿淋淋的两人问道。
“没有,只是被淋湿了而已。”周从玉回道。
原折剑多看了他一眼:“没关系,带着一个人在水上用轻功确实不太容易,掉进水里也属正常,我不会笑话你的。”
“原兄多虑了。”周从玉皮笑ròu不笑。
卢愈在一旁偷笑,还板着脸一起抹黑周从玉:“是啊,掌门还不会游泳,我见义勇为拉了他一把。”
原折剑回头也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轻功,没人带着那种木板上根本站不住,应该是你落水扯了周兄后腿才是。”
“……我现在告诉你我们没有人落水你信吗?”
“不信。”
卢愈默默去船舱里换衣服去了,刚打开舱门,只听一个yīn柔森冷的声音缓缓道:“小舟不幸倾覆,掌门可否愿意载我一程?”
周从玉苦笑道:“那是自然。”
……自然不乐意,不然他跑这么快做什么?
“多谢掌门。”孝服人轻身一跃,站在了木甲板上。
卢愈回头打量了他几眼,如果是按照对女xing的审美来说,现在他这个样子算得上美人落难我见犹怜,但是一想到这家伙是个男人,那这一幕就会让人觉得吞了只苍蝇——妹子们看到会觉得活吞了只老鼠。
孝服人浑然不在意地拧了拧一头乌发,然后礼貌地问道:“可有更衣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原折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你……不、不可能,他早就死了。”孝服人yù言又止,那对yīn森冷漠的眼眸中竟然流露出缅怀和追忆之qíng,只是一眨眼又恢复到了面无表qíng。
“周如芸是你什么人?”孝服人的声音比以往更冷漠更傲慢,也更冷酷。
“不认识。”
孝服人冷眼打量着他,又问:“那陆遥知呢?”
“也不认识。”
大概是原折剑脸上诚恳又茫然的表qíng让孝服人信服了,他不再纠缠于此,一转身对周从玉道:“掌门请带路吧。”
周从玉温文一笑:“前辈请随我来。”
卢愈被晾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心里好奇得不得了。陆遥知他还有印象,那个神经病一样随处认爹的魔教教主陆元的老爹嘛,周从玉说起过。看来孝服人对魔教也不陌生。最惊讶的大概是周从玉了,他姑姑周如芸自从嫁给当年天义门少门主徐衍武,也就是现在的武林盟主之后因为难产母子双亡,虽然他父亲一直觉得自己的妹妹死得蹊跷,但是最后却也只是心中存疑罢了。
孝服人进舱之前忽然转过头看了卢愈一眼,淡淡道:“那晚我在乱葬岗嗅到朱砂软水的味道,是你吧。”
卢愈心头一凛,脸色一下子煞白,不等他回答什么,孝服人已经进去了。
“别慌,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有我在呢。”周从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自己也进了船舱。
卢愈吓得一口气没上来,胆战心惊地看着舱门,一下子觉得像是虚脱了一样。
就好像看到杀人犯行凶,结果次日家里门被敲开,杀人犯面无表qíng地说:“你看到我杀人了吧。”
我擦,这种考验心脏的剧qíng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他还真看见孝服人行凶了。
“驴蛋驴蛋,现在我跑路来得及吗?”卢愈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小心翼翼地问原折剑。
原折剑看了看周围一片汪洋反问道:“你会轻功吗?”
“……”
竹印顶个鸟用,武功才是王道啊!
啊啊啊啊啊啊,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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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死亡场景倒是没发生,孝服人好像就是随口一问,换完衣服就把这事忘了。当然卢愈坚信他只是把杀他灭口的信念埋藏在了心底。通常长相扭曲的boss内心也很扭曲,也许他只是在想到底是炸了他还是腌了他,或者阉了更好……
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原本愉快的乘船游览运河风光的旅行变成了死神来了,每时每刻心惊胆颤就怕什么时候被咔嚓了,卢愈觉得自己自己快jīng神分裂了,一边神经质地盯着孝服人,一边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有时候孝服人甚至会不经意地回眸,露出“邪魅一笑”,吓得卢愈一蹦窜到了原折剑身后。驴蛋抬头看了孝服人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人瘦瘦弱弱的,战斗力很弱随时可以gān掉的样子,也就没动手。
结果傍晚的时候两人还是避无可避地撞到了一条走廊上,卢愈脸色一变,立刻看旁边有无生路,结果只有一江河水,他开始思考跳下去有没有活路。
【一级警报,前方高能,注意!】
孝服人穿着晾gān的孝服,倒是没有戴着兜帽。乌发下那张绝丽的容颜冷若冰霜。
“你很怕我?”孝服人柔声问道。
那声音让卢愈觉得自己一颗火热的心脏被挖出来放进了刨冰里。
卢愈诚实地点了点头。
孝服人却轻声笑了起来:“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少骗人了,你把舌头伸出来舔嘴唇是什么意思?!
“敢敢敢问前辈姓名。”卢愈结结巴巴地搭腔转移话题。
“姓名这种东西早就被我抛弃了。”孝服人幽幽一叹,说道。
完蛋了,这种回答模式一听就是大龄中二患者的标准答案啊,危险指数up。
“你低着头做什么,不敢看我?”孝服人忽然伸出手来,惨白冰冷的手指抬起卢愈的下巴,长长的指甲掐得他生疼。
卢愈的心跳直bī两百,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了:“前辈长得太美,我不敢看。”
孝服人笑了起来,柔柔的笑声配着他越来越凶狠的手劲,让卢愈觉得自己的下颚都要被捏碎了。
“以前胆敢说我长得美的人,都做不成人了,那你是要做人呢,还是要做鬼呢?”
死人一样冰冷的手指逐渐往下滑,一直滑到了卢愈的脖子上,虽然动作轻柔,可是下一秒就会掐断他的喉咙。
卢愈心里直叫苦,这家伙中二晚期,没救了。
孝服人的脸离他那么近,近到卢愈看得清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每一寸皮肤,以及眼眶下那处白得透明的皮肤下面青色的细小静脉。他死死地盯着孝服人的眼睛,纯黑色的瞳孔里毫无生气,仿佛这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周从玉那小子倒是看你看得严,我就是想下手也没有机会,但是竹印秘法……”
“前辈原来在这里。”
救命的声音响起,孝服人的手一松,卢愈趁机挣开了他的手飞也似的跑到了周从玉那里,心跳得好像要蹦出喉咙,他死死地拽着周从玉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周从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对孝服人说道:“不知道门人是否唐突了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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