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叹了叹气,抓起纸笔给他留了个电话:“晚上之前我就回北京了,这是我的手机号,要是以后来北京,记得找我。”看得出,杨义是很崇拜晏婉如的,但这个时候,他却没把信任给她,反而是给了刚认识没几个小时的我,这个朋友,值得jiāo。
杨义道:“路不好走,下午我送你回县城。”
“不用,你忙你的吧,我去山里找点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
与杨义告了别,我紧了紧背后的书包,没去山里,而是拐了个弯儿,跑到不远处一个比较破烂的院子前敲了敲门,咚咚咚,给我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警惕地上下看我一眸子,“什么事?”
我定定神儿,拿捏着语气道:“抱歉打扰了,我是来收东西的,比如瓶瓶罐罐啊,书书本本啊,嗯,我能进去看看吗?”视线往院子一瞥,我已然在她家窗台上发现了一个看不出年代的瓷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应该是老东西。
妇女不耐烦地撇撇嘴:“不卖不卖!”
我道:“如果东西好,肯定给您一个合适的价格。”
妇女往外轰我:“说了不卖!再说!卖谁也不卖你啊!”碰,大门被她重重合了上。
在我还为她最后一句话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到后面几个围在一起的村民对着我指指点点。
“就是他,那贪生怕死的货。”一青年道。
旁边的小老太太点头:“是啊,听说他朋友的女儿让人绑架了,他就眼睁睁在边上看着,连报警都不敢报,吓傻了。”
“这种人啊,就应该拉出去枪毙!”
消息应该是杨义家亲戚传出去的,现在,估计全村都知道了。
我立刻明白了妇女为何对我态度如此冷淡,怕是再去其他家也没什么意义了,一攥拳头,我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顶着村民们鄙夷的目光,一路出了村庄,朝着斜侧面大山前行。山里大都是一片糙一片土的路,树木不多,路途泥泞,脚下稍一不留神,就可能陷入水坑土坑里,弄得满脚泥巴。
杨村有核桃树的事儿,是我跟学校网吧一次无意中翻到的新闻,不过由于当时孙小磊急哄哄的拉着我要玩CS,我根本没能仔细将报导看完全,记忆也有些模糊。我只记得,是村子外一个懂行的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青皮,俗话说是核桃果,他继而推断山中肯定有文玩核桃树,但上去找时,核桃树已经被毁了。至于树有几颗,在什么位置,为什么被毁了,没有看完全部新闻的我当然无法得知原因。
唉,希望核桃树还没被毁掉吧,不然真是白来一趟了。
走在林间,我拄着一支树杈做的拐杖,四顾搜索着它的踪迹。
现如今的文玩核桃市场上,主要能分出三类核桃,按其价值从高到低排序,一类是被人把玩多年的老核桃,一类是野生核桃,一类是人工种植的核桃。野生核桃和老核桃存世量极为稀少,升值空间极大,而人工种植的核桃产量较大,品相略差,几乎没什么升值空间。所以一颗野生核桃树的价值,是很难用金钱估量的,比如每年跟北京郊外赌青皮的核桃商,想包一颗稍微好点的核桃树的全部青皮,都要花上几十万元,一年就几十万,十年呢?二十年呢?
半小时……
一小时……
两小时……
我都快走不动了,甩着脚上的泥巴,一把把擦着汗:“该死,每次捡漏都一波三折,从没有顺顺利利过一回,看来今天也不例外,唉,难道让我把整个山都搜索一遍?一天?两天?呃,万一不是这座山,而是离村子稍远的那座呢?我哪有那个时间啊?”
其实,我倒不是真没时间,倘若知道核桃确确实实在这片大山林里,倘若我和村民的关系没有恶化到现在的地步,我就是花上一个星期也甘愿,但问题是,杨村没旅馆,以村民对我的态度,显然不可能让我住在这里了,而且,我并不清楚此时核桃树被没被人毁掉,衡量利弊下,我最终决定找到下午三点,如果那时还没寻见核桃树的踪迹,我就直接翻山到县城,再坐车回家,离开这个让我烦心的地方。
许是老天开眼,正想着呢,蓦然,稀稀落落的林子里,一颗绿幽幽的果实跳入我的眼球,早已累得半死的我神qíng一震,将手遮在眉毛上挡住直she而来的阳光,抬眼朝果实的方向看看,那是一颗跟普通树木看不出什么区别的大树,树身粗壮,枝繁叶茂,可是,树枝上垂着的那一个个青皮果实,却让我惊喜万分——就是它!
真不容易啊,磕磕绊绊捡漏了俩月,总算顺利一回!
我扔下手里的树枝踱步过去,站在树底下仰头望着上面的青皮。
虎头和一些品种稍差的核桃大都在九月一号前后就已经成熟可以采摘了,但像狮子头这类最稀罕的品种,却是要现在才熟。初步一看,没有什么经验的我也几乎可以肯定,这颗野生老核桃树,很可能是位于文玩核桃市场金字塔最顶端的品种——狮子头!
我呼了口气,暗道自己运气不错,活动了活动肩膀,我便向上一蹿,爬上了树gān,伸手勾住了两个离我最近的核桃果,一把将其揪下来,然后,慢慢爬下树,把书包里早准备好的刀子和刷子取出。
这两个青皮核桃大约比婴儿拳头小上些许,是核桃里面块头比较大的了,除非一些专业人士能从表皮看出端倪,跟翡翠赌石一样,任何仪器也看不到青皮里头的核桃是何相貌,所以,正因为它的赌xing和新鲜感,今年,赌青皮在北京潘家园市场十分流行。
一般市场上和超市买到的可食用核桃,跟这个也差不多,为了节约人力,核农们往往把摘下来的果子埋进土里,等待其自然腐烂,那时,再把核桃取出来,清除掉表面的烂皮,晾gān后就可以卖了。
但文玩核桃的处理方法显然不能这样,一来谁也没这个时间等,二来每只核桃都很珍贵,天知道放进土里会不会遭到破坏?于是乎,我一手拿着青皮一手拖着刀子,小心翼翼地削着果子的外皮,等皮去得差不多了,我将这两枚隐约露出核桃纹路的青皮扔到树坑的雨水里涮了涮,接着,用带来的刷子反复把纹路中残留的果ròu清理gān净。
几分钟后,两枚huáng巴巴的核桃显露出了原型。
是狮子头!而且品种是矮桩龙纹狮子头!
我没带卡尺,无法jīng确测量其个头儿,但通过目测,这两个核桃宽一个起码有四十四毫米,另个也有四十二毫米,品相块头都很不错,如果配上对,那绝对能卖出个好价钱。不过兴奋了一会儿,我又患得患失起来,众所周知,龙纹狮子头难配对,纵然是一棵树上的果儿,配成纹路大小差不多相当的一对儿也是十分有难度的,如果配对不能的单个狮子头,即使是矮桩的龙纹狮子头,也仅能卖个“白菜价”罢了。
暗暗祈祷了片刻,我不再犹豫,挽着袖子爬上树,将青皮一枚一枚揪下,扔到地上。
下了树,瞧着眼前堆满的青皮,我咽咽吐沫,开始了剥皮工作。
一枚……两枚……三枚……
这是个很考验体力和耐力的活儿,我就这么饿着肚子剥开了一枚枚果子,并在开核桃的过程中进行着配对儿,等第八枚果子开出来,终于有一个四十三毫米的狮子头跟它配了上,各方面表现都很出色。
我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有了动力,抬头望了望渐渐yīn下的天,加快了些速度。
整整几个小时,我不厌其烦的做着同一个枯燥的动作,当最后一枚果子被刷掉了果ròu,看着堆了满地的青皮碎屑,坐在林子里的我重重吐出一口气,手都快酸死了,松开刀子看看,略略有些发抖。
总算大功告成了,呼,配对儿配对儿!
我一时间忘记了疲惫,在那些零散的龙纹狮子头里挑挑拣拣,由于没有卡尺,只靠目测的话,工作量很是庞大。最终,加上我之前挑好对儿的核桃,总共竟配出了十三对儿,这已经是个含金量很高的数字了。
拿出跟北京买来的小塑料包装,我挨个将这二十六个核桃裹好封口,再两两装进一个包装,末了,瞧瞧余下的那堆没配成对的龙纹狮子头,我不舍得扔掉它们,大小也是钱啊,于是,就也把它们装进小袋子,放到书包里,就等回北京卖掉了。
围着此片树林找了找,见没有第二颗核桃树,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往山下走。天又要下雨,这种qíng况下,我可不敢冒然走山路回县城,还是暂时跟杨村避避雨吧,然而,我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杨义,更不愿看杨义父母和晏婉如的脸色了,走进村里后,我只随便找了个别人家墙外的屋檐,靠在墙上躲避着已经降下来的零星雨点。
又冷又饿又累,唉,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láng狈的一天。
无处可去的我摸出两个有瑕疵的龙纹狮子头,绕在手里嘎吱嘎吱地把玩着,本来,真正的好核桃是不能用武盘的方法玩的,可这俩有天生缺陷,实在不值钱,怎么玩也无所谓了。
吱呀。
我正对面农家小院的木门分开左右,晏婉如先一个走出院子,她手里拿这个用布裹住的玩意儿,看不出什么,可能是跟这家收来的。她身后跟着两个打伞的中年夫妻,掐着柔和的笑容把晏婉如送出屋。
“晏老师,我家也就这点东西了,等明天我带您到其他相亲家看看吧。”瘦高的中年男子道。
晏婉如苦苦一笑:“我早上去过了,可有些家好像不愿意和我打jiāo道似的。”
瘦高男子拍拍胸脯:“有我给您介绍呢,保证没问题。”
“那就谢谢您了。”
“您别客气。”瘦高男子跟妻子对视一眼,迟疑道:“晏老师,实不相瞒,我过几个月想把我儿子送到北京打工,可听说北京工地不缺人了,他除了种庄稼又没什么本事,您看,能不能帮他找份合适的活儿。”
“哦,这个没问题。”晏婉如取出手机来,“我给你留个我朋友的电话吧,等你儿子到了,就给他打,说是我介绍的就行,改天我也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瘦高男子和他爱人赶忙道谢。
突然,晏婉如看到了屋檐下的我,愣了一下,随后,目光挪到了我手中的核桃上,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顿了顿,她没理我,而是看向身后俩人道:“咱们村里还有文玩核桃树?”这俩有缺陷的核桃我没剃gān净,上面还带着点青皮ròu,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晏婉如这种行家肯定知道是新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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