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我抬手敲了敲门,尽量做出一副平静的表qíng。
吱呀,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给我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岁数,比红姐母亲小了一些,梳着大麻花辫子,眼神里透着一股jīng明的味道,正一语不发地打量着我。我才知道,红姐和她母亲挂在嘴上的那个“老铁家的傻媳妇”,原来根本就不傻,那只是一个随口的称呼罢了。
我道:“您好,您是铁叔叔的爱人吧?我是顾靖,刚才来过的。”
老铁媳妇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刚听老铁说过,进来吧。”
屋里,老铁正一口口抽着烟,见我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来了?”说罢,却也没再提古琴的事儿,而是随便聊了聊别的,比如我跟北京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怎么认识斐小红的,等等。想来,他和他媳妇应该沟通过并且达成了某种一致,不然不会这么“稳”。
说了会儿话,我渐渐切入正题:“我说的那事儿,您俩觉得咋样?”
老铁媳妇端了杯水给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这琴是我们祖上传了好几代的传家宝,意义非常大,而且我也特别喜欢这琴的音调,一天不弹它就觉得浑身别扭,怎么能说卖就卖呢?”表面看是拒绝,可话里话外也没有说不卖。
我听出了她的意思,“……您可以开个价儿,只要不是太高就行。”
老铁媳妇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看这琴怎么样?”
我道:“实话实说,我水平有限得很,真看不出来什么,不过从感觉上判断,我觉得这琴不错,至少我自己是挺喜欢它的。”顿了顿,我继续道:“我知道您家对这琴很有感qíng,也很爱护,但红姐母亲刚说的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再好的玩意儿,也比不上真金白银拿在手里,您说呢?”
老铁道:“这倒是实话。”
老铁媳妇瞪他一眼,见状,老铁一撇嘴,端着水杯把眼神落到电视上,不再言语。
看到这里,我心知他媳妇才是能做主的人,于是转头看向她,“您开个价钱,我先听听?”
老铁媳妇想了想,道:“我和老铁商量过了,本来这种传家宝是不可能卖掉的,但我们跟小红家关系都不错,这个面子得给,嗯,还是你出价吧,要是合适的话,东西你就拿走。”说完,她看了老铁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眼神中颇有股迫不及待的色彩。
我观察着一下他们的表qíng,心下思量着两人的心理价位和底线。城子镇在陇川县里不算个富裕的乡镇,而且通过他们家具布置和电器设施看,老铁家的经济qíng况也属于一般般的那种,考虑片刻,我有了判断,沉吟道:“……二十万吧,这个价格行吗?”二十万,对于北京和上海来说,也许不算什么,连套房子的首付都不够,可对于城子镇来说,这笔钱应该算是很大的款子了。
老铁一愣,惊讶地张张嘴,但看了看媳妇,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老铁媳妇也是稍稍顿了一秒钟,瞅瞅我,故作平静道:“二十万肯定不行,这琴至少得有一、两百年的了。”
我苦笑着耸耸肩:“那您说多少?”
老铁媳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怎么也要五十万。”
老铁听了,顿时吓了一跳,转过头,拿火柴点上烟,大口大口地抽着,似乎qíng绪波动极大。
我有了谱,彻底放下了心,“五十万太多了吧?我只能给三十万。”
“那可不行,五十万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了,说真的,你要不是小红的对象,别人给八十万我们也不卖。”
我了个晕,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红姐对象了?
我心里郁闷,嘴上不停跟她讨价还价着,从五十万砍到四十八万,从四十八万砍到四十五万,跟往常一样,对于能捡大漏的东西,我是不怕花钱的,十几万的差钱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我明白卖主的心态,谁都想把东西卖一个好价钱,如果我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五十万的价格,没准还会适得其反,引出一些不必要的意外呢。
为了让老铁两口子安心,为了让他俩觉得东西卖值了,我不厌其烦地还着价钱。
十几分钟后,我无奈一点头:“好吧,算我怕了您了,行,四十三万就四十三万。”这个价钱比我预计的要高不少,唉,希望这古琴是真品吧,要是个现代仿的,我这四十多万可就亏大发了。
老铁媳妇眉开眼笑道:“好,小兄弟一看就是痛快人,那我去拿琴,这钱?”
我可没带这么多现金,于是拿出支票本来,“我给您开支票吧?”
老铁媳妇狐疑地看看本子:“支票?”
我道:“嗯,现金支票,明天等银行开门就能取了。”
“别,我们还是要现金吧。”老铁媳妇道:“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们家没收过支票这东西,不会用。”
我一迟疑,把支票收了回去:“也行,那明天您跟我一块去银行转账吧,现在都八点了,约款也来不及了。”
“好。”
当天晚上,我是跟城子镇的一家招待所住下的。
等第二天早起,我便和老铁一家人开车到了银行,完成了柜台转账手续,确认收到四十三万后,老铁媳妇笑容满面地带着我回到家,将一个长长的软盒子jiāo到我手里,打开盒子,掀开huáng色绸布一看,正是那张古琴。跟他们告了辞,又回去向红姐母亲辞行,我便开着宝马驶出了小镇,往瑞丽开去。
路上,我心qíng难免有些激动。
如果这琴真有千年历史,以它的完好度,以它的音色,绝对是国宝级的一级文物。
甚至可以说,当今世界存世的唐代古琴中,没有一个比它还好!
这得值多少钱?
肯定是无价之宝!!
然而一想到一级文物的种种麻烦,我又是考虑起一个问题,到底怎么处置这琴?
如果卖掉,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黑市,一个是国家,黑市我肯定不会去,至于卖给国家,好像又跟拍卖会的价格相差太远,有点不划算啊!
思来想去,我心里有了主意。
晏婉如不是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收集来一张宋代的古琴吗?而唐琴的价值显然远远胜过宋代古琴,如果能确定这张琴是唐代的玩意儿,那我gān脆把它送晏姐得了!她百分之一百会喜欢得不得了!
对,就这么办!
反正我赚钱的目的也是为了追求她们,那这万金难求的古琴显然没有卖掉的必要了!
对了,现今传世的唐代古琴全都有自己的名字,chūn雷啊,冰清啊,焦尾啊,大圣遗音啊,我是不是也该给它起一个?
叫什么好呢?
想到那琴音里透出的森然寒意,我眼神一动……
冥王!
就叫古琴冥王吧!!
第259章 【真品唐琴】
上午十点零七分。
瑞丽,姐告贸易边境区。
从陇川县归来的我把车停到银行门口,先打电话略微咨询了一下,旋即我开门下车,到后座上抱起古琴的盒子,缓步迈入银行内,跟那个大堂经理说了几句,我们便来到楼上的办公室,开始办理入库手续。这么个贵重又见不得光的国家一级文物,我当然不好随身带着,不说让人看见,也容易丢失,所以我才选择了银行,暂时把古琴冥王寄存在这里,等回北京那天再取。
正办手续呢,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是瑞丽本地的固定电话。
我一接,“……喂,顾靖,您哪位?”
“我是老葛啊。”电话那头响起葛叔叔的嗓门。
“噢,葛叔叔您好,您有事?”那天从加工厂临走时,我给他留了电话的。
“是这样,我这边连夜赶工,现在你的那对儿紫罗兰手镯已经打出来了,就在我办公桌上放着呢,漂亮啊,我看着都眼馋,哈哈,怎么样,你是不是现在过来看一眼,满意的话就拿走,你要是不着急回北京,那就再多等些日子,等五只手镯都打出来时再挑其中最好的两件?”
我一考虑,“……那我现在过去。”
葛叔叔道:“行,我跟办公室等你,你直接上来就行。”
用最快的速度办理好手续,把古琴存进银行保险柜里,我便开车一掉头,朝着葛叔叔的加工作坊赶去。门卫似乎得了葛叔叔的招呼,看到我车靠近,门卫小跑着一伸手,嘎吱嘎吱,给我打开了铁门。我把车停到院里的一个大树底下,下车,踱步上楼,咚咚咚,敲开了葛叔叔的办公室门。
“来了?够快的?”老板椅上的葛叔叔地低头拿放大镜看桌子的手镯呢。
我怀着无尽的期待往向那对儿茄紫色的手镯,qiáng压着心头的躁动,道:“打出了三只?”
葛叔叔拉了把椅子推给我,让我坐到他对面,随即把放大镜往前一推:“嗯,这已经是我们厂子最快的速度了,有几个工人都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要是以平常的进度,一个星期能打出来就不错,不过我知道你和老蒋老方他们急着回北京,跟瑞丽待不了几天,所以才让他们把手上其他活儿暂时停一停,喏,看看,还满意吗?”
“麻烦您了,多谢。”
“哈哈,别客气。”
我没看放在我面前的这对儿紫罗兰,而是先把葛叔叔手边一只孤零零的镯子拿到手里。这件紫罗兰也是那块黑料里出的,紫色很纯,有点茄子的感觉,工艺手法也不是现今比较省料的扁圆样式,镯子的侧面切割直径是实实在在的正圆形,很饱满,很光洁,很透亮,唯一有点小遗憾的地方,是镯子内壁里有两处颜色稍显的地方,一处是淡紫色,很浅很浅的那种,还有一处是但藕荷色,颜色更浅了一些,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瑕疵吧。
看到这里,我不禁纳闷道:“前天看的时候,颜色挺完美啊?”
葛叔叔道:“是,外表看着非常完美,无可挑剔,但里面的色调却不可能一眼就看清楚,其实,这块紫罗兰内里色调已经算非常均匀了,能出成这样大大超出我的预料,局部有点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价值影响不会太大,哦,这件有瑕疵的是我的,你的那两件……相当好。”
我这才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这对儿镯子上,摸到手里,反复看了几下,工艺款式跟刚才那只一样,外表的颜色也是茄紫色,很均匀,很艳丽,唯一的区别是,我这两只手镯的内壁却没有瑕疵,颜色匀称,全被深紫色覆盖了。我松了口气,一丝兴奋在心头跳起来,“……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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