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古玩行换名字了?”
“看点什么您?”前面不远,邹月娥正招呼着一刚进屋的客人。北京人说话总爱把一些应该说在前面的字放到后面说,也爱吃字吞字,现在的邹姨满口京腔,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呢。
中年人先是惊艳万分地看了看邹姨的俏容,才道:“有民窑小件瓷器吗?”
“当然有,您这边请。”邹月娥领着他往西边的展台前走了几步,“甄老师,民窑小件。”
甄老师笑着从柜台器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小盘、一个小碗,放到铺着绒布的柜台上。中年人很懂规矩,先问了下能不能上手,见邹月娥点头后,方才捧起小碗反复看着,不久,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拾起小盘瞅瞅,又过了几分钟,他才惊讶地抬头扫了眼四周摆在明面上的几件瓷器与书画,“老板,您店里的东西都不错啊,那是六菱花口洗吧?宋代官窑?那边那个是齐白石老先生的画?还有宣德炉?不是明清仿的?”
邹月娥呵呵一笑:“我们新店开张,东西肯定没的说,您可以随便看看。”
中年人点点头,“这小盘怎么卖?”
邹月娥跟甄老师对了下眼色,随即道:“松鹤盘啊,这是青花釉里红的,您要是喜欢,给两千五拿走吧。”
中年人一犹豫,“两千卖吗?”
邹姨苦笑道:“不瞒您,二千啊,我们收来的成本都不止这个。”
“……那两千三吧。”
迟疑了好久,邹月娥才不qíng不愿地点头道:“好吧,一看您就是界里的行家,我们也不赚您钱了,以后您可得多光顾光顾我们生意,最好给我们带几个回头客回来哦,呵呵。”
“行,这没问题,您这儿东西这么好,不用说我也会告诉朋友的。”
东西很快成jiāo了。
我却在一旁看得郁闷不已,瞧古玩的眼力我不如甄老师,卖东西和笼络客人的手段我不如邹姨,得,开业的这两天,我已经完全成了古玩行里的闲人了,啥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gān瞪眼。
吱呀,门又开了。
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外国人,也不知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
我立刻jīng神一振,急需证明一下自己存在价值的我飞快迎上去,“HELLO。”
老外笑道:“HELLO。”
我用蹩脚的英语道:“砍癌海怕油?”说罢,我沾沾自喜地瞥了眼邹月娥和甄老师,瞧瞧,哥们儿会英语,你俩会吗?呃,不过我的本意是想问俩老外你们想买点什么,可是我是大二辍学的水平,连英语四级都没过关,那句话也忘了怎么说,所以临时换成了“我有什么能帮你”的话。
女老外很高兴,叽叽喳喳道:“%%¥#@@@¥!)%#@@,OK?”
我一个头有两个大,只听懂了最后一个OK,“普力死,SAY,again?”
女老外放慢了些语速,咕咕噜噜又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单词。
我:“……月娥,你来吧。”我红着脸灰溜溜地回到原处,拿了张报纸把脸挡住。
邹月娥好笑地白了我一眼,走上去,用英语和手势等跟俩老外jiāo流了片刻,末了,带着俩人来到了东边的柜子前,邹姨取出一只紫砂壶询问地指了指它,俩老外立刻眉飞色舞地大点其头,然后抓过紫砂壶看着,末了商量价格的时候,邹姨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俩老外也不知听懂没听懂,直接丢下了五百美元,邹姨笑着点点头,一手jiāo钱一手jiāo货,jiāo易过程相当顺利。
我羞愤yù死,觉得自己被赤luǒluǒ地打了脸。
哥们儿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啊,咋连高中生都不如呐?
越想越丢人,我gān脆一转头上了二楼,找老妈坐着去了。
靖月阁没新装修,用的还是原来的格局,但是内里的古玩布置却是出于甄老师的建议。一楼明面上摆着的几件瓷器书画青铜器都是上百万的重器,是为了吸引进门顾客眼球的,让他们知道靖月阁里有“货”,其余的一些大都是低价古玩或者高仿品一类,所占比例大概一半一半吧,别看只是五五分成,可这样的真假比例在古玩行里绝对不多见,已经相当可观了。
至于二楼,这里才是靖月阁真正放好东西的地方。
只看那南墙边上的两大排价值百多万的保险柜就知道了,里面全是贵重物品。
“妈。”二楼楼梯有些老化,脚下的木头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看什么书呢?”
老妈把书从脸前拿开一些,看看我道:“早上从你屋抽屉里翻出来的,古玩书,介绍瓷器的。”
我好笑道:“我学了半年多也没入门呢,您学它gān啥,làng费时间嘛。”
老妈瞪着我道:“放你的屁,老娘这叫与时俱进,你非让我把茶叶城的工作辞了,我可不得找点事儿gān啊?”
我赔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您的事儿就是管收钱,别的没啥。”
一提到钱,我妈就乐了,“呵呵,还真别说,这古玩行就是bào利,比美容院挣钱挣多了,你看看咱们才开业几天啊,这就卖出了十多件东西了吧,噢,还有件官窑,那可是两百多万,我记得你才一百六十万收来的,嗯嗯,照这个势头下去,我看每个月的净收入过百万都是少说了,弄得好一点,千八百万也不是问题嘛。”
我苦苦一笑:“哪那么容易呀。”
老妈瞅瞅我:“怎么不容易?”
我咳嗽一嗓子,偷偷瞄了眼楼梯位置,旋即趴在我妈耳朵边上低声道:“这收来的古玩我没敢跟月娥说,其实不是我从市场上买的,就算市场上有,我也花不了这么低的价格啊,全是晏老师从里面帮得忙,她的一些古玩行里的朋友也都是看她的面子才没把东西拿到拍卖会上,而是直接卖我的,甚至,咱家有一大部分古玩根本就是晏姐的,她直接用市场价格的百分之八十卖的咱们。”
闻言,老妈恶狠狠地看了我一下,“你个小兔崽子,魅力倒是不小,把晏老师都给迷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我吓得唉哟了一下,“您可别瞎说,这儿隔音不好,再让月娥听见!”
“怕月娥知道你就别给我玩火!”
“哎呀呀,我不是说了么,我跟晏姐没啥,就是普通姐弟关系,我开店,她帮我一把也是很正常的啊,再说了,晏姐家的东西也有限,不可能源源不断地给咱低价供货啊,也就是刚开业的时候帮咱一把,以后都得靠咱自己了,所以,店里的形势也不像您想的那么好,咱们关键得多找找货源。”
老妈哼了一声,“反正经营上的事qíng我不懂,你跟月娥看着办吧。”
我一嗯,试探着看看老妈,“晏姐给咱家供货的事儿,您可别跟月娥说啊。”
老妈冷不丁踢了我腿一脚丫子,“月娥脑袋瓜子机灵得跟什么似的,你不说她也猜得到,我告诉你,别老自作聪明,有些事你多跟月娥jiāo流jiāo流,她不是死脑筋的人,你把道理摆在那儿,说你跟晏老师接触纯粹是为了咱们家的利益,我就不信月娥想不明白,谁嫌钱烫手啊?”
我翻翻白眼,直接把老妈的话当了耳旁风。
道理归道理,就算月娥理解了,但私底下难免会给我穿穿小鞋,我可就坐蜡了。
“喂,你跟妈说实话。”老妈压低嗓音看着我:“你真把晏老师唬住了?”
我脸一热,“什么跟什么呀,我俩就是姐弟,上次是月娥误会了,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老妈气哼哼地踹了我一脚,“爱说不说,我也懒得管你,别给我弄出事来就行!”
我道:“我能弄什么事儿啊,对了,中午回家吃还是跟这儿凑合一顿?要不去旁边老北京炸酱面馆吧,方便,省事。”
“随便,行了,你一边去吧,别妨碍老娘学习。”老妈把我轰开,再次拿起书,假模假样地看着。
我撇撇嘴巴,百无聊赖地跟楼上转了一圈,摸摸这个,瞧瞧那个。
突然,楼下传来邹姨的喊声:“老公,下来一趟,有事。”
“诶,来了。”我一答应,快步下了楼。
只见邹月娥正拿着我送她的那件十几万的貂皮大衣往身上披,“靖,我出去转转琉璃厂其他古玩行,打听打听qíng况,顺便多jiāo几个朋友,咱们店里本来人手就不够,万一碰见什么拿不准的古玩,也能找邻居帮帮忙,多个人多条路嘛,嗯,我先去了,等会儿回来,你帮着甄老师招呼招呼客人吧,每件东西的价钱我们都订好了,你照着卖就行,多点少点无所谓。”
我给她理了理貂皮领子,“行,早去早回,等你吃饭。”
邹月娥嗯了下,“看见懂行的就拿真东西给他,把咱们店的名声打出去,看见外国人就拿仿品出来,反正语言不通,他们也不在中国常住,不骗他们骗谁呀,记住了哦,我去了,不开车,有事电话联系。”
也不能说邹姨太坏,古玩行都这样,赝品假货才是最赚钱的玩意儿。
邹月娥一走,我就坐到了她的位置,抿了口她刚刚喝过的酒,呼,真辣,度数太高了。这是邹姨从一个美容院客人那里弄来的酒,那个贵妇人的丈夫是开酒厂的,这酒北京人都管它叫径流,也就是二锅头原浆,都在七八十度左右,一般北京卤煮店有卖的,但超市和商场等正规地方禁止销售,只能托人从酒厂搞到。
唉,这个狐狸jīng啊,成天不想别的,就知道喝酒!
我担心这种不正规的原浆对身体损害太大,皱皱眉,就抱着脚底下的一个酒罐子走到南墙边上,打开一个空着的保险柜,把酒藏了进去。
甄老师一看就乐了,“月娥要是知道你动她的酒,回来一准得急眼,这酒她宝贝着呢。”
我道:“那今天也不能给她喝了,早上吃早点的时候,她一人就喝了半斤五粮液呢。”
忽地,门吱呀响了声,三个女孩儿说说笑笑着走进来。
“靖月阁,这里好像是新开的店,名字没听过呢。”
“妍妍姐,快进来呀,里面真暖和。”
听到妍妍俩字,我愣了一下,抬头朝门口看去,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脸嘻嘻的笑容,一身活泼的装束,可不就是蒋妍吗?我心头怦怦乱跳了几下,心说我昨天晚上还梦见她了呢,今儿个妍妍就来逛琉璃厂了,天意啊天意!我怕她见了我就跑掉,于是悄悄把身子侧移,挪到了柜子的yīn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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