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万一他们认为他已经死了又怎么办?戴维和洛徳镇的人可没有好到能让他们冒险倒回来搜索他的尸体,然后去埋在那6个坑旁边。
也许钱钱有这个想法,但恐怕他也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可能也只是因为这个临时盟友的死而陷入更加孤单的悲伤中。
戴维一边乱想,一边在马上颠簸。现在血láng带着他和坐骑跑得很快,他们已经进入了灌木中,并且穿行在一些倒塌和风化的岩石中。
就在这个时候,戴维终于发现在远处有一片腾起的烟尘,好几个人影出现在烟尘中,同时还伴有枪响。
是救兵?
戴维兴奋地挺直了身体,努力抓着鬃毛,鼓起了眼睛。那些烟尘向着这边过来了,而前面的几个人看起来却不太像白人,他们头上没有帽子,只是竖着羽毛。
还是印第安人?
戴维心里凉了一截,但很快就看到烟尘中又紧接着冲出几匹马,那些人带着阔沿帽,紧追不舍。
果然是救兵,他们正在追击印第安人。
戴维心中狂喜,大叫:“我在这里——”
但他的话音还没落,一下子就被一双大手拉下马来!接着血láng把他扔在地上,狠狠地一刀划在马臀上,前面的马吃痛,拉着戴维的坐骑就开始狂奔。
“你gān什么?”戴维愤怒地大叫。
但是血láng紧绷着脸,捂着他的嘴就把他往石头后面拖,戴维如同一条离开水的鱼那么扑腾,可惜他的力气跟血láng比起来简直像是挠痒痒,最终还是被镇压下去了——血láng把他摁在沙地上,并且拔出刀架在他的喉咙上。
“你如果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让你的脖子多个dòng。”
那我也还是会有气声的!戴维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但血láng的回应是把刀刃又往下压了一点儿,戴维能感觉到那金属冷冰冰地贴着自己汗津津的皮肤。
这野蛮人大概不是说着玩的。
戴维垂下眼睛,屈rǔ地呜呜了两声,表示服从——就像一只被大棒伺候的狗。
血láng放开了他的嘴,但刀却依然贴在他的脖子上。
紧张、恐惧和炎热让戴维全身是汗,他抖动了一下,汗水顺着眉毛落下来,在沙地上发出啪嗒一声。现在他和血láng隐蔽在一块岩石后的灌木丛中,透过枝条间的fèng隙,他们能看见已经来到了不远处的那些人。
追击者朝着印第安人们开枪。这些印第安人显然也有枪,他们还击了,然而无论是火力还是准头都差了很远。很快,那三个逃跑的印第安人中枪摔了下来,而追捕的白人赶到,有两个从马上跳下,验尸,其他的人都看着他。
也许是确定三个人都死了,验尸的人对后面的人说几句,接着又捣鼓了一会儿。
这时,马背上有人指着这个方向,似乎是发现了被血láng放走的马。
很快有三个白人就策马向这头跑过来,验尸的其中一个也跟了上来。
啊,上帝啊,如果你真的管事儿就让他们把我从异教徒手里救走吧!戴维的心脏狂跳,从来没有这么虔诚地祈祷过。一遍又一遍地给天上的父说好话,甚至许诺他回去就把做神奇女侠的热qíng都投入到圣母像的制作上。
那四个人越来越近了,但他们显然没有发现岩石后灌木丛中的人,他们追上了两匹乱跑的马,把他们牵住,然后开始检查马上的东西。
那两匹马很明显分别属于白人和印第安人,血láng的那一匹辔头上装饰着他们的彩条和标志物,而戴维的那一匹虽然没有马鞍,辔头和缰绳却不折不扣是白人的东西。
追击的人留下一个牵着马,另外三个开始分头打量四周,仿佛是想要找到这两匹马的主人。他们各自散开,有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而其中一个则朝着这边慢慢地溜达过来。
戴维的心狂跳,无比希望突然天黑,然后云层只有一束圣光投she下来,就落在自己身上,就跟探照灯似的;或者是有土拨鼠钻出地面,衔着一个路标,上面画着一个“SOS”的标志。
那个人越来越近了,离他们只有六七码的距离了。戴维能看清他戴着一顶深huáng色的呢帽,穿着浅灰色的夹克和深蓝色的衬衫,脖子上还有块苏格兰格子的方巾。帽子的yīn影让他的上半张脸模糊不清,但下半张脸上能清楚地看到整齐修剪过的胡须。他一手握着缰绳,而另外一只手捏着一只多筒手枪。
这是个厉害角色——戴维有种感觉,这感觉他在面对卢卡斯警长的时候有过,在跟血láng对视的时候也有过。他来不及想原因,或许等他平静下来就可以明白,兔子、田鼠、幼犬……这些小动物在面对天敌和克星的时候都会有这样诡异的第六感。
他真想冲这个救星大喊哈利路亚,但是随着那个人越来越接近,血láng也更加用力地压住他,那把短刀也更加紧地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如果这位先生主动发现我,那就不算我喊了。戴维很后悔没有跟血láng事先讲好道理,对于“割喉咙”这么严重事qíng,他竟然没有先设立好唯一条件,真是不聪明。他也想给印第安人说,他其实当个活的人质比死了有价值,如果血láng是个聪明,就可以用他来jiāo换安全。
但他现在没法开口,连哼哼也不行——脖子上的刀已经贴紧到让他连唾沫也不敢吞了。
胡子先生继续朝这边走……五码。
他的装备真是jīng良,靴子上的马刺雪亮。
四码……啊,朝这边看一眼啊帅哥,看一眼就有惊喜。
他停下来了,似乎这些乱石和灌木中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而戴维感觉到了揪心。
另外一个骑马的人过来了。“劳埃德先生!”他叫道,“这附近没发现有人。”
那个人点点头:“牵上马,带上那几个红野人的尸体,我们回去。”
他调转马头,和他的同伴一起重新走远。
没有圣光,没有土拨鼠,没有神迹,没有上帝,没有希望,世界一片黑暗。戴维想起了《黑暗侵袭》里女主角爬出了dòngxué的假象,醒来却是梦,她依然深处黑暗的地下并且被怪物包围。有一点点希望却立刻破灭才是最好的恐怖片结局——但是当自己是主角的时候,这就不是恐怖片了,这就是死刑!
戴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劳埃德先生带着他的人马牵走了马,还有印第安人的尸体,重新绝尘而去。
血láng放开了戴维,把刀cha回腰上。他的弓箭和水都在马上,现在他的行李也没有了,而戴维更惨,只剩下了一身衣服鞋子和捆着双手的绳子。
“起来。”血láng对他说,“我们现在得靠双腿了。”
戴维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心如死灰。
“快起来,”血láng踢了踢他的腿,“如果晚上还在这里,就会遇到郊láng。”
戴维懒洋洋地爬起来:“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亲戚。”
血láng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现在立刻跟我走,如果我数到三你还不动,我就割掉你一只耳朵,如果数到五,就割掉另一只。”
“应该是数到六吧,部落里不教数学吗?”
“一……”
戴维站起来:“朝那个方向?”
血láng指了指,但戴维其实并不知道东南西北。他慢吞吞地朝前走,手上拖着绳子,满身都是沙和灰。“对我好点儿,我是医生……”他说,“虽然我是你的俘虏。”
“俘虏?”血láng怪腔怪调地重复着那个单词,“那是什么意思?”
还得负责当文法老师。戴维继续用死气沉沉的qiáng调介绍了一下这个单词的意思。
“哦,我明白了,”血láng把拖在地上的半截绳子拾起来,走到戴维前面拽了一下,“就是意味着,你是我的猎物。”
(下)
他们一直走到日落。
在没有马匹以后,两个人的体能差别立刻表现出来了。戴维的双脚想灌了铅一样沉重,开始还和血láng有个两三步的差距,越到后来越往后拖拉,最后变成了血láng牵着他手腕上的绳子,拽着他往前走。
戴维又渴又饿,他的gān粮和水本来就在昨晚给弄丢了,血láng的水还让他喝了点儿,但现在也没有了。途中血láng割下了一点仙人掌ròu和他一起吃了,那又苦又怪的味道让戴维胃部抽搐。他满心满意地怀念麦当劳的垃圾食品,并且发誓再也不说他们家的形象大叔像个恋童癖了。
少得可怜的卡路里摄入和缺水让戴维的体力消耗地很快,太阳悬挂在头上,像倒扣的烤炉一样,而他就是铁板上的鱼。他的全身都湿透了,然后又粘上了尘土。这些满是碱的尘土是绝望的灰色,并且乐于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这种颜色。浑身cháo湿的戴维显然很得它们欢心,它们在他衣服上裹了厚厚一层,luǒ露在外的皮肤上裹了两层,甚至连靴子里也没放过。当他们从乱石戈壁进入了一个山区后,太阳从背后照过来,他们的影子映到山坡上,也是灰色的。
戴维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再是沙漠了,但这海拔不高的光秃秃的山上同样缺少植被,到处都是荆棘和山艾树。这些植物就像是沙漠的奴隶一般,也被涂成了灰色。戴维一点也不相信预兆或者象征什么的,但此刻他真觉得这颜色就如同他的人生。
虽然他是个书呆,可他不是天才,也只是比公立学校的其他同学聪明那么一点儿。他念的大学是华盛顿州立大学,因为对编程什么的很有兴趣,所以参加过几个比赛,得到过几个不轻不重的奖。这帮助他在纽约的一个小型IT公司里找到了工作,并且一呆就是好几年。他没有天才的荣光,但也不至于落魄,他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位置就只是亿万拼图游戏中最不起眼的一小块儿——或许就是灰色——掉那么一块,并不会影响拼图的整体构造。像这样的图块儿,哪怕再掉一些,也没有关系,它们无足轻重,也很快会被替代。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消失,除了让在另外一个时空的亲人和朋友悲伤一段时间之外,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影响,特别是他的顶头上司和老板——他们大概已经将他作为旷工除名,然后找了新的程序员来顶替。而他如果曝晒在沙漠上被郊láng和秃鹫啃成白骨,也不会在这个世界激起半点儿水花。
戴维的眼泪流出来,在灰扑扑的脸上划出两条线。他现在不生气了,也没有怨恨,他只是很伤心很伤心,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走在前面的血láng仿佛有些奇怪的感应,他转过头,就看到默默哭泣的戴维。印第安人愣住了,但他并没有流露出鄙视的神qíng,他只是皱着眉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走近戴维,说:“真奇怪,你的眼泪是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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