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眼瞧着这陆长亭让出了位置来,他们自然激动不已,心中直呼,可算等到这机会了!
朱元璋皱了皱眉,却并未应下。
钦天监的人平日里捯饬风水时较少,不如陆长亭的本事倒也正常,朱元璋虽有失望,但到底不会大加责罚,只是钦天监的人一次次踩到了线上。就好比之前他们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秦王,再好比现在凑着上前说这些酸话。
正当朱元璋准备出言斥责他们的时候,陆长亭开口了:“几位大人说的是,请皇上一边查探那人的背后之人,再一边吩咐几位大人来料理后续事宜吧。”是陆长亭怂了吗?当然不是!是他谦虚了吗?也不是!
钦天监的人站出来,陆长亭初时是不屑,但到了后面却是喜闻乐见。
多好啊!
钦天监的人实在是太贴心了!
他正想着能不能在年前赶回北平呢,钦天监的人便送上来了,这可不是他推辞不愿的,而是谦虚大方地在钦天监索要的时候,给了钦天监。能有人来处理后续事宜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本来他此行前来,也是为朱樉来的,现在朱樉的嫌疑洗清,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他做什么了。
陆长亭心思百转,面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带半点不qíng愿的味道。
朱元璋都惊讶了。正常人不是应该将这份功劳、权利牢牢掌握于掌心吗?谁会舍得分给他人?而且陆长亭都已经打开一个突破口了,可以说是在大家如同苍蝇一般团团转的时候,给指引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接下来便着实容易多了,这不就等同于往人家手里送现成的吗?他竟然舍得?
朱元璋心底顿时又觉得好一阵可惜。
这样的人,有真本事,年纪轻,又知进退,姿态更是不卑不亢,不因旁人夸奖而骄纵,也不因别人嫉妒讽刺而心神不定。
这样的人才,可以道一句世间罕见了!
在朱元璋看来,这样的人,便是恰好正适合做官的人。
“此事先不提,朕已经派人前去审讯她,不如长亭一同前去?”
竟然被洪武帝拒绝了?陆长亭心底微微有些郁卒,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般不经意的举动,却是反倒令朱元璋对他赞赏更甚。
以洪武帝现在之言,他是要亲自前往诏狱审讯了?
陆长亭犹豫了一下。洪武帝令他跟随,便也算作是有两分看重的意思了,这边给了面子,是为了之后更好地使唤他吧,陆长亭觉得自己已经将套路摸得透透的了。既然都是洪武帝说了算,被使唤也是迟早都逃不脱的,陆长亭自然是大大方方一点,道:“那便都听皇上的。”
陆长亭这话说得真诚,没有半点委屈和怨怼的味道。
朱元璋满意了,让宫人们准备了茶点,等陆长亭歇一歇再前往诏狱。太子妃也不含糊,立即便张罗了下去。
这等待遇,顿时让钦天监一众人感受到了qiáng烈的不公平,和qiáng烈的失落感。他们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为何皇上不肯将此事jiāo与他们呢?难道是皇上当真对他们失望至此了吗?
钦天监心底颇有些没底,尤其目光对上陆长亭后,便更觉得没底了。
这人的风头正是盛的时候,不如再等一等,等他犯错的时候。年轻人多有心浮气躁的时候,怕是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能等到了。想到这里,钦天监的人们才觉得心下大定。
很快,茶点送了上来。
朱樉微微一笑,还冲陆长亭眨了眨眼睛,陆长亭恍然大悟,这是朱樉私底下告知洪武帝的?洪武帝有心赏赐他,自然准备些茶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这样一番动作,瞧在别人眼里,怕是又要嫉妒死人了。陆长亭心底暗暗觉得好笑,同时朝一旁钦天监的人瞧了两眼。他们在这里忙活许久,怕是还没得过这样的待遇吧。
陆长亭很是轻易地就从他们面上,窥出了几分暗压着的不快来。
这样的神色瞒不过他,因为他很是擅长观察人,而这样的神色同样也瞒不过洪武帝,因为洪武帝这般人物,谁都难以瞒过他的眼睛,何况人越来越jīng,没有经受过太子离世重创的洪武帝,这时候还敏锐着呢!
陆长亭心底暗笑,他们还没这份自觉呢。
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陆长亭面不改色地用掉了茶点。
引得太子朱标都顿时高看了他一眼。
吃个茶点不算什么,这茶点是由皇上赏下来的没什么,但你见过当着皇上、太子、王爷公主的面……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吃下来的人吗?
“好了。”陆长亭道。
朱元璋点头,道:“太子妃便陪着太子回去好生歇息,允炆许久未见二叔了吧?不如好好与二叔一起玩玩儿,汝宁你们三人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汝宁三人低着头,在朱元璋跟前乖觉许多,此时闻言,自是只有点头不已。
朱元璋这才由朱樉扶着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等走到门边的时候,他才如同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一般,回过头来对着钦天监一行人道:“今日你们便好生搜查一番端本宫,不得破坏端本宫中任何一处,若是寻得异处,朕便有赏。”
但这最后一句话怎么听,都怎么像是还藏了一句话未说。
这若是寻不到该如何呢?重罚吗?
钦天监的人低下头来应了声,心底却有些没底,总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做了个什么错事。
陆长亭看了看朱樉的背影,向太子妃道了声:“点心甚为美味,多谢太子妃。”说罢,他便朝太子告辞跟了上去。
依照洪武帝的话,这前往诏狱朱樉都是不去的,唯有他一人跟着去。
这可真是教人……受宠若惊啊……
虽然不大适应朱樉不在身边,但是陆长亭从不畏惧独自一人,此时自然也是一样,去了诏狱又不能吃了他,那待在诏狱里的是别人呢!
想着想着,他便走出了端本宫,待出来后,便不见朱樉的身影了。陆长亭抬头望了望朱元璋的方向,而后立即跟了上去。
御驾行得极慢,等陆长亭走上前来以后,方才加快了脚步。
朱元璋微微歪过头来,冲陆长亭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有些话现在还不让太子知道。”
陆长亭淡淡一笑,道:“太子刚刚病愈,自然不能让这些事扰了太子殿下。”
朱元璋点头:“正是如此。”若是太子得知,自己的枕边人害了元妃留下来的嫡长子,岂不是刚刚病愈,便又被气得晕厥过去?陆长亭这般行事,便正好迎合中了朱元璋的心思,自然能引得朱元璋高看一眼。
待出了东西六宫后,便有马车来到了跟前,朱元璋由身边小太监扶着上了马车,随后那小太监便转过身来,朝着陆长亭伸出了手,道:“请。”
陆长亭有些惊讶,这可是御驾啊!
小太监瞧着他动也不动,朱元璋坐在马车内,闭眼小憩。
陆长亭看了看朱元璋,这才跟着坐了进去,那小太监也跟着上去,紧挨着陆长亭坐了下来,陆长亭估摸着他不仅是进来伺候皇上的,还是坐在旁边提防着他的。
陆长亭收敛起了目光,也学着朱元璋的模样,闭上眼小憩了起来。
马车内登时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小太监偏转过头,小心地看了陆长亭一眼,心道了一声,聪明人,随后便低头摆弄桌案上的茶水去了。
陆长亭看似闭眼小憩,实际上却是在细细回想端本宫中的模样……想着想着,陆长亭便入了神,连什么时候马车停住了都不知道。
陆长亭乍一睁开眼,便和朱元璋对上了眼,陆长亭着实被吓了一跳,勉qiáng才稳住了面上的表qíng。
朱元璋倒是面上慈和地一笑:“人年纪小,随处都可入眠。”
陆长亭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点点头,面上绽出了笑容来。
“下马车吧。”朱元璋脸上笑得更是慈和地道。
陆长亭当先跳了下去,粗略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建筑,便不再多瞧了。此时,朱元璋由两名太监扶着走了下来,建筑之中也很快迎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五官凌厉,怪异的是,他面上的眉毛极为疏淡,这样的人,多是没甚感qíng的人。
陆长亭猜测,此人便应当是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出来的锦衣卫跪了一地,加之这群人本就气势qiáng盛,此时跪倒下来,便更显得排场震撼人极了。
此时朱元璋对于自己改设的锦衣卫,还是极为满意的,于是他的脸上闪过了赞赏之色,随后才将为首的男子叫了起来:“毛骧,柳氏何在?朕要亲自审讯。”
若是寻常诏狱,自然不需要堂堂洪武帝前来,但谁让这柳氏,害的乃是太子的嫡长子,他原本的皇太孙呢!
毛骧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何事,将那柳氏族人拿回来以后,这还是头一次面到了圣,自然心中嘀咕不已,怎么皇上亲自来了……
随后,毛骧的目光还落在了陆长亭的身上。
陆长亭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他。
毛骧此时或许正盯着他在想,这小子是谁吧?
因为洪武帝有令,等进去了之后,毛骧也不敢多言,直接便带着他们前往锦衣卫诏狱了。
锦衣卫的诏狱,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
当陆长亭踏入之后,便觉得一股yīn寒将他紧紧裹在了其中,用风水学上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地方,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那绝对是要绕道走的。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那毛骧道:“皇上,便是此处了。”
陆长亭将目光从湿滑的地面移开,抬头看向了跟前的牢狱。这间狱房的栏杆极为粗壮,应当由jīng铁制成,中间fèng隙极为细微,只能容一指通过。这样的地方,yīn寒不散,易聚yīn魂,可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到了这里,都要变成糟糕的人了。
就在此时,陆长亭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里面饱含着怨憎的味道。
陆长亭顺着看了过去,而后便看见了栅栏的fèng隙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睛,陆长亭都差点被吓了一跳。
“将她带出来。”朱元璋瞥了一眼后道,随即他便转过身去,朝着审讯的刑室去了。
洪武帝何等人啊,这诏狱就算再yīn森,也半分都影响不到他。
陆长亭抽回目光,也跟了上去。
明朝乃是刑法、刑具都极为完善的一个朝代,这个时候的刑具,可以玩儿出不少的花样来,陆长亭向来都是在文学作品中瞧过,毕竟这在电视上都是不让播的,眼下瞧着却是要近距离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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