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长亭却并不觉得他是在玩笑,对于他们来说,要杀陈方是很容易的。
之所以没有直接宰了陈方,只是为了试探背后的人罢了。
陆长亭打了个呵欠,伸长了腿,枕着朱棣的腿,再用朱樉来垫脚,就这么睡着了。
朱樉见他这般不见外姿态,登时还傻了眼。
这可真是……
诶,还挺可爱的。朱樉瞥了一眼陆长亭的睡姿,也就纵容着他去了。
等回到老屋,陆长亭正好一觉醒来。
陆长亭就坐在马车上发呆,看着他们在下面忙活。朱橚还是有几分不服气的,忍不住回头来看陆长亭,“你怎么不下来?”
陆长亭眨了眨眼,“我年纪小啊,不能gān活儿。”
这话很明显是站不住脚的,多少农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便不得不开始做活儿了,只是朱橚并不知晓这些,于是此时听陆长亭一说,朱橚还反倒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也就将那点儿不服气憋回去了,一边还特别能自我安慰。
想一想,今日小长亭还特特给他买了食物呢,定是拿他当好兄长了!既为兄长,照顾一下他倒是也没什么妨碍!于是朱橚更有劲儿了。
陆长亭眨了眨眼,一脸懵懂。
诶?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陆长亭觉得这朱家兄弟的心理,有时候还实在难以理解。
待到众人将老屋收拾出来了,也顺便将被子、桌子等物添置好,老屋内里便变了个模样。
陆长亭还坐在马车内,慢悠悠地吃着小点心。
朱棣从老屋走出来,见了陆长亭这般模样,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快下来。”朱棣吐出三个字,同时伸手去拉陆长亭。
陆长亭抓住了马车,“下去做什么?”他抬着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看着朱棣,很是无辜又柔弱。
朱棣却知晓他这双眼底下隐藏的,该是何等的傲然和热烈。他没好气地将陆长亭直接抱了下来,口中道:“那屋中家具如何摆置,还得让你去瞧一瞧。”
原来是为这事儿啊。
陆长亭登时松了一口气。待朱棣抱着他进了门,陆长亭便立即挣扎着要下来了。
朱棣松了手,心底却是忍不住嘀咕,怎么觉得这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还敢用完就扔了!
陆长亭全然不知朱棣心中所想,他走进去在屋中转悠了一圈儿。还不等他开口说话,朱樉便又走上前来问道:“在那陈方的宅子里,当真有不少风水布置都是错的?”
“是有,但没那么多。”陆长亭漫不经心地道,“我唬他的。”
朱樉忍不住笑道:“你可真jīng!”
陆长亭没说说话。
朱棡也忍不住道:“那你说那些人宅子的风水都被动了手脚,可是如此?”
朱橚跟着点头,还道:“那陈方可实在够可恶的!”
陆长亭摇头,“自然不是,陈方动那么多手脚又没好处,何况他水平也还不够呢。”陆长亭顿了顿,无比坦然地道:“我是骗他们的。”
“骗……骗……?”朱橚咋舌。
朱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长亭实在有意思!竟是说骗就骗!”
“可为何、为何要骗他们?”朱橚虽然觉得老是问问题的自己,有些堕了兄长的风范,但他实在好奇得紧,就跟有猫爪挠在胸口一样。
“若不从此下手,他们怎会厌弃陈方?何况,他们将来便可能是我和四哥做生意的对象啊。”
朱家兄弟目瞪口呆。
这是去扫陈方的面子,还不忘赚钱啊!
陆长亭慢吞吞地道:“等他们求到我的跟前来,我也的确会下手助他们一次。”可以先帮他们小小地改动一下风水,当然,是得收钱的。
且不看看他上辈子都是什么级别的风水大师了。
朱樉神色复杂地拍了拍陆长亭的肩,道:“小长亭从前定然吃了不少的苦吧。”人都是在磨难中成长。他们常从长辈那里听见这样的话,但真正亲眼见证到这样的人,却是从陆长亭开始的。
陆长亭现在有多么聪慧本事,朱家兄弟们便觉得陆长亭从前吃了多少的苦。
陆长亭陡然间接收到了几道怜悯的目光,一时间还没能拐过弯儿来。
好一会儿他才领会到了朱家兄弟的意思。
不过陆长亭倒也没出言逞qiáng,因为从他成为洪武年间的乞儿开始,他的确吃了不少的苦,尤其是在他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之前。当他唯一的亲人病死在乞丐窝里的时候,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由心底生出恐惧和彷徨。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中都之中更寻不到什么好大夫,当然,就算有好大夫,也不会来为乞丐瞧病……
那段日子,的确不好过。他恢复了记忆之后,却也只能步步为营,慢慢规划自己的将来。没有了上辈子的名利身份,他便只能从头再来……其实陆长亭倒是习惯了,因而并未觉得有多么痛苦,反倒是此时朱家兄弟提醒了他,原来过去的日子那么苦。
陆长亭眨眨眼,他觉得他该打断他们了。
“你们这样瞧我做什么?”陆长亭扁扁嘴,“我哪里说错了吗?”
朱家兄弟整齐划一地摇头。
朱樉最先出声安抚,道:“不不,当然不是,我们只是瞧小长亭实在太可爱了。”
陆长亭嘴角一抽,这个借口找得真是让他无话可说。
好吧,他就乖乖顶着“可爱”的招牌吧。
陆长亭走到朱樉身边,就在朱樉以为他会张开双臂要抱抱的时候,陆长亭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二哥这个地方不能放东西。”陆长亭很认真地道。
朱樉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
小长亭也不是故意踩他的,就这样忘记好了。于是朱樉还笑了笑。
朱樉这时候倒是想起了家里人对他说的话。
要有包容心。
看,他多包容!
陆长亭无视了朱樉,他伸手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挪开,放到那里去。”
下人们哪里敢擅动,只能无助地看着主人。
朱棣点头,“搬。”
下人会意,知道这位陆公子的话是可以听的,于是连忙麻溜地在陆长亭的指挥下,开始挪动一些位置。陆长亭多指了几个地方,看上去就像是胡乱指了一通,但是等到陆长亭轻声道:“好了。”
众人再看,这老屋中的摆设看上去竟然变得无端顺眼了许多,让人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忍不住生出了舒适温暖之感。
这可真是怪异了!
随后下人们将火盆也拿了进来。
现下已经入冬了,别说在老屋了,在挡风极为高效的宅邸中,他们都不得不烧火盆呢,现下更是不用说了。
陆长亭瞥了一眼火盆,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中都……有炕吗?若是有炕,那他冬日便有救了啊!
陆长亭立即进了隔壁屋,进去一瞧。
什么炕……
只有冷冰冰的chuáng。
陆长亭都快给跪了。
想一想去岁冬日是怎么过的,去岁他烧的都是木头,木头烧光了,便只有冻着了,碳也有买,但毕竟不如木头经济实惠。总之去岁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会被冻死。
虽然有钱了,但为何在明朝生存还是这般艰难啊!
陆长亭呆呆地坐在chuáng边上,不说话了。
朱棣跟了进来,忍不住问他:“怎么了?”难道是他们方才的目光触动到陆长亭了?想一想也是,以陆长亭的骄傲,应当并不喜欢他人的同qíng。
朱棣忍不住在陆长亭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方才……”朱棣是想道歉的。
但是没等他将话说完,陆长亭便已经当先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道:“我冷。”一想到明日还要去给那刘先生看屋子,陆长亭便觉得更冷了。
为什么不是在夏日发现那陈方搞鬼呢!哪怕提前两个月也好啊!都不如现在这样寒冷啊!想到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邀请他前往,陆长亭便觉得难受极了。
一边是宅在家中拒绝冻死,一边是钱、钱、钱,真是好难做的选择题啊!
教练这题我不会啊!
陆长亭揉了揉额角,懒怠地倒了下去,正好倒在朱棣的身上。
朱棣万万没想到陆长亭口中会吐出这样两个字来,登时有些无言以对,他忍不住抱紧了陆长亭,如同哄幼弟一般的口吻,“可暖和了?”
陆长亭摇头,摇着摇着还打了个呵欠。
对陆长亭的睡功,朱棣也是服气的。
这整日的睡,竟也不见陆长亭难受!朱棣叫来下人,让他们又抱了一chuáng被子来,堆在了chuáng上,朱棣拍了拍陆长亭的背心,道:“别担心,入了夜不会冻着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朱棣还忍不住一边想起了衣物的问题。怕是应当给陆长亭添置冬日的衣物了。
而陆长亭此时想的却是,他该回乞丐窝看看了。
他来到明朝没什么朋友,安喜算一个,吉祥也算是,虽然吉祥总是极为邋遢,还有些笨,说话还难讨人喜欢,但陆长亭倒是记得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吉祥懵懂地陪着他枯坐了一夜。
那便是一个没甚文化,不通世事的小乞儿,能给予他的最大的安慰了。
入冬最容易死的便是乞丐。
之前陆长亭还在乞丐窝的时候,好歹能照拂住吉祥,如今他走了,谁知晓吉祥是什么模样了?还有老瞎子,他也该回去看上一眼……
陆长亭想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揪着朱棣的袖子,还顺着往上蹭了蹭。那姿势就跟撒娇也差不离了。
朱樉在外头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出来,忍不住往里走了进去,“你们做什么呢?”
陆长亭一下子被他的声音惊醒了,于是将眼睛撑得大大的,仰头看了一眼朱樉。
朱樉笑了笑,“今日小长亭跟谁睡啊?”
老屋中的摆设虽然多起来了,但这chuáng位还是只有那么多,下人们都只得在杂物间睡。大家谁都比谁好不到哪里去。
陆长亭犹豫一下,还是指了指朱棣。他与朱樉、朱棣最为熟悉,而朱棣毕竟是永乐大帝啊!两相对比,还是和朱棣睡吧!
将来都还有点儿谈资呢,跟子孙后代聊起来的时候,开口就可以是:说起来你们怕是都不信,我曾经和永乐大帝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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