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贤才,更得洪武帝这类雄伟帝王的赏识。
就在这时候,洪武帝突然道:“陆长亭。”
因为单单念了陆长亭一个人的名字,语气又更重,众人都是一愣。
何子友则是骤然升起了狂喜之心。难道说洪武帝是要责备于他?
不过下一刻,何子友的心便重重落了回去。
他们只听得洪武帝开怀大笑道:“长亭果真未叫朕失望!太子多次说让燕王为你请个好老师,如今看来,这老师着实没有请错!好好好!果然是好!”
众人的心骤然沉了下去,个个面上都掩不住震惊。
刚才吴观玄等人是得了夸,但那时候洪武帝的qíng绪都极为克制,而轮到陆长亭的时候,却是毫不掩饰地释放出了赞扬欣慰之意,且口吻总让人觉得似乎亲近了几分……
若说他们如同天子门生,那么这陆长亭算什么?
他就像是洪武帝的子侄一辈一般!
难道说这陆长亭的父兄乃是什么王公贵族,在洪武帝跟前都极能说得上话?
陆长亭其实这会儿也有些懵,他没想到洪武帝会用如此愉悦和亲近的口吻和他说话。不过陆长亭很快就收拾好了qíng绪,拜道:“老师是秦王请的。该夸秦王才是。”
这话一出来,别的人自又是惊讶不已。
这陆长亭竟与秦王也有jiāoqíng?再联系到之前客栈中有人说,这姓陆的乃是出自燕王府……他们彻底地呆愣无语了。也不知道这陆长亭究竟有何本事,竟能与太子、王爷论jiāo,还能得洪武帝如此青睐……
他们又是嫉恨,又觉得自己运道不好,竟刚刚撞上这么个神人!
回想之前在客栈中对人家的嘲笑,实在是太过肤浅了啊……
洪武帝笑了:“你倒是有本事,称他一声‘兄长’,便将他请的老师都给带回到燕王府去了。”
陆长亭隐隐察觉到,洪武帝这才在光明正大地抬举自己。之前他立下不少功,但他出身低下,没有功名傍身,总是欠缺几分的。那时洪武帝少了给他的赞誉,似乎都全赶在今日补上了。
陆长亭抿唇一笑,极为配合地道:“这样的事儿也不是头一次gān了……”
朱标笑道:“正是,我那里的手札都给了他……”
洪武帝笑了:“那老四又如何被你剥削了?”
陆长亭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朱棣如何被他剥削了?大抵是他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吧。陆长亭低声道:“也没别的,就是四哥有把好剑,我就拿了我做的和他换了。”
等说完,陆长亭才骤然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间,竟然直接唤了朱棣为“四哥”。他抬头看了洪武帝,却见洪武帝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陆长亭心道,洪武帝这大概是要在他身上牢牢钉上皇家的标签吧。
陆长亭还在这边感慨,那边众人都快恨不得从陆长亭身上盯出个dòng来了。谁人不嫉妒啊!能与洪武帝畅谈,那是他们做梦也想要的事啊!
洪武帝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神色,道:“来人,取陆长亭的试卷与众人传阅。”
众人面面相觑,不大明白洪武帝这是要如何。
陆长亭却神色微微复杂了起来。他大约猜到了洪武帝的做法是为了什么。
洪武帝想要给他一个好的名次,为了叫众贡生觉得心下敬服肯定,便特地将他试卷发下传阅。洪武帝刚才一番表现,也正是为了向众人说明,他与皇家关系深厚,若是想要做官总也能做的,而这功名却是他自己考的。
不过……只怕有些人反倒将这视为他科举舞弊的证据——既与皇家熟识,那名列前茅岂不是很容易?
众人很快将陆长亭的试卷传阅了下去。
当然,有震惊者,有不屑者,更有嫉妒者……
这些都落入了陆长亭的眼中,陆长亭相信同样会落入洪武帝的眼中。
总裁站出列道:“陛下,臣以为这篇策论字字珠玑,实乃真知灼见!实大有可施展的余地。”
陆长亭写了什么呢?
洪武帝给出的策论题目其实非常宽泛,他问众贡士,如今大明可有疏漏不足之处,该当如何处之?
大部分人都不敢说大明有何处不妥,国家政策就更不敢妄议了,生怕一句说错,落榜便罢了,招来更大的祸患那就可怕了。还有部分人,自认为不惧权威,敢于言真。于是他们就洋洋洒洒是数百字,批判大明……
而陆长亭只是给了个关于明后期通货膨胀的推测与分析,顺便给了点儿道衍提供并由他加工丰富后的建议。
明后期通货膨胀严重,宝钞全然不值什么价。通货膨胀往往就代表着经济崩溃,经济崩溃,民生必然受到影响。
陆长亭写的正是这个。
此时正值明初,宝钞刚刚发行不久,不管他们去唱衰什么,也不会有人来唱衰宝钞。陆长亭自然就显得独特而新颖了。当然,陆长亭估摸着洪武帝第一眼刚看见的时候,肯定是怒从心起的。没哪个帝王喜欢自己施行的新政被批判。不过像洪武帝这样的雄伟帝王,胸襟自然没那样狭隘,初时的怒火之后,他就会意识到这东西的意义所在。
策论传阅完毕。
识货的人看见之后,自然会觉得陆长亭的策论着实惊艳。不识货的就觉得陆长亭写得文采还不如自己。当然还有嫉妒的,本能地排斥去深度陆长亭的策论……
陆长亭这纸策论,就这样将不少老贡士比了下去。
陆长亭倒也不觉得脸红。虽然其中许多分析的手法都是道衍教给他的,但能记住这些东西,能化为己用,那便就是他的本事,谁也无从置噱。
洪武帝此时开口了:“长亭年少,却已立下不少功劳。”
无数贡生并不识得陆长亭,毕竟这时代,并不是你做了好事大事,便马上有新闻给你传播出去的。因而他们闻言,心中多少有些不在意。
就陆长亭这样的,年纪轻轻,看上去细皮嫩ròu、吃不了苦,能立下什么功劳?
此时洪武帝接着道:“你出身虽贫寒,但在中都时能襄助百姓,后来到应天,又为太子解决了一桩烦忧。其后随秦王至西安,又助秦王拿下白莲教反贼。更在北平立功无数,助燕王一举捣毁白莲教多处分坛。拿山匪,战残元……长亭不过弱冠之龄,却能有此文武双全的成就。可见我大明多出少年英才!你在乡试、会试中皆得头名,今日朕便也点你为头名,与你凑个三元可好?”
众人都傻了眼。
何子友也呆住了,几乎无法言语。
怎么可能?
这些功绩,是他能完成的吗?简直……简直可笑!这不可能……
三元!
三元啊!
何子友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三个字。
难道皇上真的决定要让他在殿试中也得头名?
何子友忽然觉得嗓子gān涩极了,嘴里更是弥漫开了一股苦味儿。怎么会这样呢?陆长亭到底是何处出众?因为……因为有一张好脸吗?
“臣附议。”文臣和总裁都躬身道。
洪武帝点了头,道:“备笔墨。”
身旁马上有太监放上了纸墨笔砚。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更不敢说话了。他们知道,洪武帝将亲手在上面定下他们的名次……
过了会儿功夫,洪武帝收了笔。一旁的太监将红纸小心翼翼地拿了过去,当场唱道:“戊辰科殿试金榜,第一甲赐进士及第三名。”那太监顿了顿,众人的心却都跟着吊了上去。第一名虽然已没有悬念了,但有二三名啊……
他们的未来,全都系在那一张纸上了。
“陆长亭,第一甲头名赐进士及第。任亨泰,第一甲二名赐进士及第。唐震,第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十四名。”
“吴观玄,第二甲头名赐进士出身……”
听到这里,陆长亭忍不住往吴观玄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他这个本不该存在于历史上的人物占据了第一甲头名以外,其他名列前茅的,兴许都会成为大明朝将来的重臣要员……
像吴观玄这样年轻的,未来肯定更有发展前途。
“……第二甲四名……”
“五名……”
何子友渐渐慌乱了起来。没有他,前面没有他的名字……陆长亭都得状元了,但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候,太监唱道:“施显,第二甲九名赐进士出身。”
何子友彻底呆住了,他的心底疯狂地叫嚣了起来:不可能!施显怎么可能列第九?不可能不可能!
其他人也都呆住了,忍不住纷纷朝陆长亭看了过去。
那日陆长亭在客栈中说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祝你一举得魁。
魁首是没了……但这也等同夺魁了啊!第二甲啊!赐进士出身啊!施显走的究竟是何等狗屎运!
陆长亭这头也微微诧异。没想到施显还真能跻身前列……陆长亭并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本事了。一个人的学识是不可改变的,说明施显本就有此才学,为何在会试中反倒名次不前,兴许只是擅长有所不同而已。他所能给施显做的,就是让他多一点运道,不出任何影响答题的意外罢了。不然,若是风水当真能让个蠢货考上第一,那谁都去求风水好了,也莫去学东西了。
……
只是陆长亭这样想,其他人却不见得这样想。
何子友恨不得立刻大喊出来,这是陆长亭的手笔!是他改了风水,那施显才能得这个名次!兴许那陆长亭还给自己改过运道!何子友涨红了脸,憋得难受极了。
他还有尚存的理智在,他知道自己若是这时候不管不顾地大喊出来,肯定会立即被驱逐出去,也许会丢了小命也说不定……
只是越往下听,何子友越听不见自己的名字……
没有他……
当真没有他!
何子友的心渐渐坠入了谷底。怎么会?明明、明明会试时,成绩尚可。为何会如此?且不说进士出身……竟然连同进士出身的名录上,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足足七十八名啊!却无他的位置。
殿中已经有人身形微微摇晃了起来。
何子友则是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52书库推荐浏览: 故筝 强强耽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