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那些在电视剧里一路狂奔的画面,是如何演绎出来的。
陆长亭忍住疲惫,抓紧了缰绳。
幸而难受是难受了些,但他的技巧是纯熟的,他不用担心有任何意外出现。
这么一路狂奔,不多时,陆长亭就隐约瞥见了城镇的轮廓,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yīn沉沉的,像是往下压得更低了。陆长亭心中不好的预感陡然qiáng烈了起来,于是他又催促马儿继续快速前进。
但是人都尚且会疲累,何况是马儿?
人还能忍一忍,可这马却不行,毕竟它只是陆长亭从贩子手中买来的,能好得到哪里去?马儿已经不太能跑得动了。眼看着陆长亭距离城镇很近了,但是一声惊雷猛地炸开,在天空拉开了雷雨的序幕。
“哗啦啦——”,陆长亭被浇了一身。
等陆长亭跑到城镇前的时候,他已经浑身都湿透了。
门口并没有把守的士兵,而城镇外也只有一堵小墙,全然不可与城墙相提并论。
陆长亭下了马,快步走了进去,街上的摊贩匆忙收拾着摊子,街边的行人撑着伞也是匆匆行过,陆长亭拉着马站在那里,与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后还是一个卖菜的妇人注意到了他,那妇人看着陆长亭láng狈的模样,瞪大了眼,“小公子莫要站在雨中了,快些回家去吧!”
妇人说话虽然带了些口音,不过陆长亭是能听得很清楚明白的。
陆长亭淡淡一笑,用官话道:“您知道哪里有客栈吗?”
“有,在那头。”妇人指了指路,也看出来他是打外地来的了。妇人看着陆长亭哪怕被雨淋湿,也依旧带着说不出的光彩照人,顿时便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还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两步,像是担心冒犯了贵人一般。
说完,妇人又犹豫着道:“您要一把伞吗?”
“多少钱?”
“不、不必了吧。”妇人有些不大好意思,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菜篮往胸前收了收。
陆长亭当然不可能白拿人家的东西,万一被当成打劫的就不好了。
陆长亭心道,他的面容应当不会凶狠到像打劫的吧?
他不知晓,长得好看的人被淋成落汤jī,那也是好看的,往往还能因为这副模样而获得无数的疼惜和好感。
陆长亭取出铜板来和妇人换了一把伞。
虽然这时候打伞也没什么用了,但是聊胜于无嘛。陆长亭撑着伞牵着马朝客栈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陆长亭来到明朝以后,头一次独身出这样的远门,进了客栈之后,他还特意提防地四处打量了一下,确认这不是一家黑店之后,他方才要了一间房,而后入住进去。睡觉之前,还没忘记在门后、窗后布些东西,若是有人想要趁他熟睡进来,那必然会被他发觉。
待到一切都收拾好了,用了热汤、吃了饭食的陆长亭这才舒服地入了睡。
而在他离开这座城镇的第二日,他当机立断将马换成了马车。马车夫他是没钱雇佣了,自己驾车便好,若是下起大雨,他也能在马车里躲一躲。
陆长亭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古代实在痛苦极了,处处都不方便。
也不知什么时候方才能到北平。
是的,他还是决定先到北平。
不管朱棣此时在应天府,还是在攻打蒙古兵,朱棣始终都是要回北平的。确定下目的地之后,陆长亭就安心多了。
他驾着马车继续上了路。
只是在他离开之后,那城镇中有个妇人,说她昨日见了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少年人,城镇中人都不信他的话,最后还是那客栈老板站出来作了证。
事qíng过去很久之后,那城镇中,都还有那少年的传闻。
从城镇离开的时候,陆长亭都还没预料到,自己那狗屎一样的驾车技术,会让他偏离了路线,等发觉走错路了之后,他又匆匆拐弯儿赶紧往回走。这么一折腾,等他快到北平的时候,都已经到年底了。
眼看着新年便要来临,陆长亭却只孤零零地待在了客栈之中。
今年比往年都要显得更为孤单,毕竟他的身边没了安喜、吉祥,更别说是朱棣了。现在忆起之前朱棣和他一同度过的新年,倒真像是梦一般。实在是不大真实。
虽然陆长亭并不确定,当他来到北平之后,朱棣待他是否又会如从前一样。但只要有机会,他总要去试一试。
陆长亭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再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又下雨了。
一下雨,陆长亭便不愿再驾着马车冒雨前行了。
他裹着被子,甚至懒洋洋地躺在chuáng上不愿起来。当这时候,他还是有几分怀念中都的。至少躺在中都属于他的屋子里,拥着被子,捏着话本,那种滋味儿是不可比的。不过,他也知道,人是不能太过怀旧的,越想越回去。
毕竟仔细想一想,还是上辈子的生活最为舒适呢,可是既然已经知晓回不去了,那便还是抓紧现在来得实在。
陆长亭在客栈里窝了一天,来给他送饭送水的伙计,每次进门来都忍不住频频打量他。
陆长亭又纳闷了。
难道他的模样很奇怪?不符合此地人的审美?
他却未曾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太符合别人的审美了啊。
陆长亭在客栈之中待得实在有些无聊了,便让那伙计给自己带了话本回来。伙计也不多问,老实去挑了话本给了陆长亭,可谓是服务周到。
之后雨只下了一日便停了,但是陆长亭万万没想到,在雨停之后,天空改下起了大雪。
伙计匆匆敲开了陆长亭的屋门,出声道:“客官,您若是要走,此时走便是最合适的,不然一会儿雪大了,马车怕是不好行了。”
陆长亭拥着被子坐起来,寒气钻进脖子里,叫他打了个寒颤。
“你瞧这雪几时能停?”
伙计面露惭愧之色,“这……这我还真不知晓。”
陆长亭叹了口气,“出去吧,我收拾东西,这便准备离去。”
过了会儿功夫,掌柜的也知晓陆长亭要离开了,他却是亲自上前来,抬手拍了那伙计一巴掌,口中骂道:“你这出的什么烂主意?待会儿客人要是上路了,雪却下大了,车轮子都动不了,周围又连个人烟都见不着,那时该怎么办?”
伙计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也是没想到……”
陆长亭当然知道那伙计本是好心,他忙出声道:“这样啊,那便多谢二位提醒了。”
掌柜笑了笑,连说了两声“客气”,然后才下了楼去。
那伙计大约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忍不住挠了挠头,道:“我再给您抱chuáng被子来吧。”
陆长亭道:“能帮忙买两chuáng新的被子吗?”
伙计怔了怔,虽然不解,但他还是满口应道:“能!”
陆长亭只是想到,万一雪一直不停怎么办,他不可能一直住在客栈之中,到时候硬着头皮也要离开,有被子放在马车上保暖,那总是好的。至少能护住一命。
伙计很快买了被子回来。两chuáng,崭新的,还带着股棉花味儿。但就是这样的味道,让陆长亭觉得格外的温暖和舒心,他换下了客栈的被子,然后盖上这两chuáng新被子。三chuáng他是不敢往身上搁的。那一年发热发到濒死,他记忆可是深刻地很。这时候的被子不如后世的轻巧蓬松,这时候的三chuáng盖上去那可够沉的,等睡着之后觉得呼吸不畅,自然便会忍不住踹被子,这一踹,可不是就受了风寒吗?
陆长亭拥着被子,慢吞吞地看起了话本。
一时之间,那些烦扰似乎都被大雪隔绝在了外面。
喧嚣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而此时,客栈外也来了一群人。
黑色马车停在了客栈的大门口,马蹄子上全是雪,但那马儿却并不瑟缩,相反显得极为jīng神奕奕,而马车之后跟着几个裹住面容的人,他们都是骑着马来的,身上的外衫已经被雪花浸湿了。他们迅速从马上跳下来,掌柜一瞧便瞧出了这几人都是练家子,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身体健硕,哪怕在大雪天里走上一遭,也半点不怵。
那几人进了客栈门之后,便守在了门口,似乎在等着马车里的人下车。
这大雪天的,又是小城镇之上,这客栈里几乎没什么投宿的。掌柜就好奇了,这行人是打哪里来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那掌柜可不敢问。这些人,瞧上去可都是不好惹的模样。
过了会儿功夫,车帘掀了起来,上头当先跳下来一名黑衣男子,男子腰间佩剑,端的英俊潇洒。
男子转过身冲里头的人道:“主子,您醒一醒,咱们到客栈了。”
“嗯。”里头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gān脆利落地从里头跳下来了。
那是个穿着青衫的青年。
掌柜没忍住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掌柜就不由得惊了惊。这人可实在是生得好面孔啊!这五官好生俊美!还通体贵气!
掌柜连多看几眼都不敢,他忙低下了头。
青年走到了掌柜跟前,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沉声道:“先备热水,备食物。”
“是是。”掌柜不自觉地对上他的双眼,登时被骇了一跳。
这青年一定是许久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了吧。
青年当先往里走了,伙计见状马上跟上去指路了。
而后那行手下,方才脱去了身上的披风。
那佩剑的男子,则主动上前来与掌柜沟通要几间房,付多少钱的事宜。而后掌柜听这些人称呼男子为“老程”,也或许是“老陈”吧。掌柜没太听得清。
这行人很快在老程的带领下,跟着上楼去了。
掌柜垂下了眼眸。
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从这些人的衣物上发现了什么。
掌柜心中猛地一惊,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行人的衣袍虽为黑色,加上雪浸湿了,才叫人没能一眼看出来上面的花纹。这些人的衣袍之上,分明带着龙首鱼身有翼的补色!掌柜相信哪怕是再没有见过的人,也绝不会认不出这个图案!
飞鱼!
飞鱼啊!
洪武十五年,洪武帝下令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掌柜忍不住抬手掩了掩面,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第二日那掌柜才知道,那衣袍哪里是黑色啊,那分明是溅了太多浓稠的血迹上去,生生染成了赤褐色,而被雪打湿之后,颜色就更显得模糊不清了。再加上他们进门来的时候,掌柜太过紧张,才一时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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