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脑中顿时闪过了纷乱的线索,最后汇聚成了一股。
陆长亭收回手,撑着被子爬了起来,朱棣自然也收回了手,他给陆长亭身上的衣衫掸了掸灰,问道:“可看出什么了?”
陆长亭实在忍不住了,他冷笑一声,眼底跃动着奇异的光芒,“这个人可真够机灵的!手段一环扣一环。他对怖畏金刚动手脚的同时,对其它地方也动了手脚,在林老爷误以为是那怖畏金刚之过,便将金刚像送走,等金刚像一走,林家qíng况得不到半分改善,林老爷只会惶惶不可终日。哪怕再请到高人来,如我这般发现了chuáng底祭鬼用的碗,大怒之下令人将之拆除,那么他的另一个布局,便永远不可能被人发现了。到时候林老爷会越来越惊恐,加上宅中风水本就助长负面qíng绪,怕是要不了多久,林老爷就要走上自杀的道路。”
从一开始,这个人的目的,就不是通过一只碗来谋杀林老爷。
朱棣耐心地听着陆长亭说话。
而其他人却是忍不住了,程二最先问出了声,“那chuáng底究竟还有什么?需要用这碗来掩盖?”
陆长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铺陈开在桌面之上,而后他指着图纸道:“你们看,这是林家的宅邸示意图。这几个地方,是曾经出过事的地点,将它们连接起来之后,可以看到形成了一个圈儿,而这个圈儿之中,得找有建筑,可以动手的地方。以此确定为这个风水局的一环,当这个风水局联通的时候,威力极大。”
“这……这和chuáng底有什么关系啊?”林老爷咽了咽口水,却是并未能明白陆长亭提起它的意义。
“这里是佛堂,之前怖畏金刚放在这里,若是将这里当做风水局的中心,那么风水局便是这样,由怖畏金刚产生煞气,扩散开,抵达各个环节枢纽,煞气得到增长,一圈之后,再返还回到怖畏金刚,如此循环。”
众人点着头。
虽然陆长亭觉得他们多半都没听明白。
陆长亭用手指轻点佛堂的位置,“但如果不将它视作风水局的中心,只单单将这里视作风水局的起点,整个风水局看做一个圆环,yīn煞由风水局向两边扩散,最后汇集到和佛堂相对称的一个点上,这里,也就是林老爷的屋子,那么这里将会成为终点。”
众人再度点了点头。
而朱棣此时却是微微俯身,凑近了看得极为认真。陆长亭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朱棣,他觉得朱棣应该是听明白了的。
“那chuáng底下的碗之下,还有个拇指粗的小dòng,dòng里牵了根线,线作引气之用,而碗却是用以堵塞煞气的。若是我们慌乱之下,拆走chuáng,扔掉碗,那么之前积蓄在屋子里的yīn煞,便会疯狂涌入dòng中,入到地下,最后蔓延开,回到怖畏金刚,怖畏金刚再度分煞气,两股朝着不同方向运行,最后汇合在林老爷的屋子里……依旧可形成一个循环。碗放上去,dòng口堵塞,循环便形不成,碗挪开,dòng口畅通,风水局得到激活,整个宅子都得以被包裹其中,宅中yīn煞将被扩增到极致……”
林老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也就是说,这碗不能拆,也不能不拆……我们拿它没法子!只能生生看着它了?”
陆长亭也有点恼恨,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毕竟……毕竟他没遇见过这样的时候啊,能将害人的风水局做到这等地步,那人也实在够聪慧了!
陆长亭当机立断地道:“先不动它,待到其它的部分都被破坏之后,再来处置它,只要林老爷不会睡这个屋子,自然便没有事。”
林老爷点了点头,此时心底却是已经恨毒了背后作祟的人。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恍惚,大约是觉得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林老爷带着他们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
而这时候下人来报,说道衍主持来了,林老爷虽然此时无心招待,但他理智上也知晓这位是个什么身份,庆寿寺主持啊!哪怕不能结善缘,却也是不能得罪的,何况听闻这道衍主持还是燕王府的座上宾呢,曾经随侍过燕王呢!
林老爷让管家去迎接了道衍,道衍进来的时候,便正好撞见陆长亭指挥着人拆东西。
看着这般大幅度的动作,道衍不由得讶异地道:“这便是在更改风水了?”
林老爷点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道衍不由淡淡笑道:“既然已经在更改了,林老爷何至于此?”
林老爷轻叹了一口气,“道衍主持来得迟了一些,不知晓方才小公子发现了什么,我这家中的风水啊,着实太棘手了!”
“棘手啊……”道衍看向了陆长亭,眼里却是带了两分期待,像是极为乐于见到陆长亭展露本事一般。
接下来的几环,陆长亭在发现之后,担心自己又如之前那样想得太过简单,于是还特地验证了好几番,最后陆长亭才不得不确定,这个风水局剩下的几环都着实显得太小儿科了,全然无法与利用了怖畏金刚和祭鬼的碗相比!
或许是那人故意为之,好用以麻痹陆长亭。
一转眼的功夫便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火红的霞光披在了身上,陆长亭抬头看了一眼天,他没想到林家的事竟然这样耗功夫。
陆长亭没有注意到,在他看天的时候,朱棣也不自觉地看了看他的脸庞,看着他落满霞光的脸庞,映得绯红,愈发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林老爷看着陆长亭,小声问:“现在……现在又怎么办呀小公子?”
“等明日吧。”
“明日?”林老爷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他瞪大眼看着陆长亭,眼底带着几分企求的味道,“这……今日不成了吗?”
“夜色暗下来,还如何破风水局?且等明日吧,一日而已,不会对宅子形成什么影响的。”陆长亭道。
林老爷都快哭了。
之前若是不知道这宅子风水如何,说不定心里头还安稳些,现在知道了,那才是每当想起便觉得抓心挠肺的难受,林老爷觉得自己今夜怕是要睡不好了。
而朱棣姿态qiáng硬地道:“今日便到此了,林老爷回去歇息吧,我也要带长亭回王府了。”
见燕王都如此说了,林老爷还敢多说什么?只得含泪点头,亲自送着他们离去。道衍此时颇觉可惜,分别时还道了一句,“明日我定然早些前来,好一睹长亭风采。”
这句话说得倒像是那登徒子调戏艺jì一般,陆长亭嘴角抽了抽,但见道衍目光澄澈沉稳,并不像是带有别的意思,陆长亭便也只有觉得,是自己着实想得太污了。
回到王府之后,陆长亭并没有再就着烛火写写画画,他和朱棣一块儿用过膳后,便立即回到屋中睡觉去了,今日耗费了不少的jīng力,他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这时候好不容易放下来了,自然觉得困倦之意上了心头。
朱棣不知道陆长亭已经睡了,他按照平日里陆长亭的习惯,便觉得对方应当还在画林家的风水局,于是朱棣让人熬了汤,亲手拎着上门去找陆长亭了。能得燕王这般待遇的,陆长亭也算是个例了,只可惜陆长亭并没有感受到这种优越的滋味儿。
当朱棣敲了几声门没反应,于是推门而入之后,朱棣才发现,陆长亭夹着被子睡在chuáng上,正香甜着呢,就差没喷几个鼻涕泡泡出来了。
朱棣哭笑不得地将被子给他拢好,又拎着jī汤出去了。看来这盅汤注定只能进他的肚子了。
出来以后,程二便和朱棣汇报去了,说那蒙古兵的近况,说应天府的消息。
“小长亭那一手太狠了!至今那些蒙古兵入夜之后,都不敢侵入到城中来!”程二一面啧啧赞叹,一面笑容灿烂。
朱棣却并未就此事作过多评价,他问程二:“信送了吗?”
“送了!”程二顿了顿愁眉苦脸地道:“如今周王、楚昭王、齐王都已然成婚了,偏生您还……”
朱棣摇头,“还不到时候。”
程二丧气地低下头,“这要等到何时去啊?”
朱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程二知晓朱棣不容他人置噱,这便立时闭了嘴不敢再提。
“主子,明日咱还去林家吗?”程二低声问道。
“你问长亭去吗。”
“还用问吗,他定然要去的!”程二脱口而出地说完,一抬头正对上朱棣的目光,程二顿时会意了然,道:“我知道了,您也定然是要去的。”
朱棣点了点头。
程二又零零碎碎和朱棣说了些话,直到夜渐渐深了,他方才离去,而朱棣捏着汤碗,不自觉地开始思考了起来。朱棣对于成婚并没有什么诉求,这时候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家,娶了人家的女儿,拉拢什么样的势力。朱棣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了马皇后……
娶妻若不能真心爱惜之,又有何意义呢?不过磋磨别人的年华罢了。朱棣轻叹一口气,再度将这个心思压了下去。反正他的封地在北平,没甚姑娘愿意来和他吃苦,何况他这整日里打着仗,手中又无实权,说不得哪一日便死在战场上了……那就更没必要苦了别人家的女儿……
朱棣一口气喝完了汤。
明日长亭该哭了……
错过了一道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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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光明媚,洒落在陆长亭的身上,暖和得他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双眼,陆长亭撑着从chuáng上爬起来,却随即敏锐地发现,有谁进过他的屋子了。陆长亭抬手揉了揉眼,双眼顿时变得越加的雾蒙蒙了,若是此时有谁正好在他的跟前,这么瞥上一眼,定然会忍不住被陆长亭这双眼所迷倒。
陆长亭好半天才从朦胧中清醒过来,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桌子,上面摆着一盅汤,还在冒着微弱的热气。
陆长亭嗅了嗅,很香浓的味道,是jī汤。
虽说昨夜朱棣喝光了jī汤,但到底还是吩咐厨房清晨又给熬了一盅汤,送到了陆长亭的屋子里来。陆长亭起身迅速洗漱好,然后便可以坐下来享用jī汤了。朱棣在外面敲了敲门,进来,见陆长亭正拿着汤匙喝汤的模样,不由得道:“长亭都不叫我来喝汤?”
陆长亭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四哥应当也有自己的汤吧……”
朱棣摇头,“这是我命厨房熬给你我二人一同喝的。”
陆长亭顿时愧疚不已,忙将汤碗往朱棣跟前送了送,但随即又想起来那是自己喝过的,而朱棣却没计较那么多,拿起碗便给他喝了,gān脆利落,连汤匙都不带用的。明明在中都的时候也是个翩翩佳公子,现如今怎么就变得豪放起来了呢?陆长亭忍不住将他从上打量到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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