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却道:“小姐快别这么说,若不是你阻止大小姐,求她放留香姑娘一条生路,留香姑娘恐怕要被打得命都没了!如今只是放出府jiāo给官府惩办,也是好的结果了。”
顾锦荣听完顾澜的一席话,半个身子都凉了。
“她……竟然真的这么狠毒,不近人qíng?”
顾澜又拉着他,轻声说:“你这次可不要再去问她了,上次你去问那丫头,她便疑心是我说的,私底下不曾给我好脸色,恐怕也是怨恨我,才打了紫菱……”说着便泪盈于睫,“只可怜留香姑娘了,如果不是她想救xing命垂危的兄长,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锦荣却立刻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手都在抖:“还当真是心如蛇蝎……”看顾澜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又安慰她道,“二姐别担心,我不会再去问她的!”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嫡姐!还每天都要装着和她和睦的样子,母亲面前也不能和她撕破脸!不如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让她管管顾锦朝……不行,母亲病重,怎么能让她知道顾锦朝这些破事!那还不气得犯病吗,连他听到都气成这个样子。
顾锦荣匆匆回了静芳斋,左思右想都睡不着,想到今天是除夕,这是过年的关头,顾锦朝竟然差点活活打死她的丫头!就是因为人家想救她的兄长!他又坐起来,上次的事qíng便是他误会了顾锦朝,这次呢?他也该问清楚才是,于是天还没亮就让清修去找一个清桐院附近的丫头来。
这丫头是个扫地的,是马房里面的。听闻大少爷找她,吓得不得了,手脚都在发抖。
顾锦荣直接问她:“……你可知留香被打出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声音也在抖:“奴婢不太清楚……听马房的嬷嬷说,留香姑娘的兄长病了,她就来偷……偷小姐的金子,被抓住了……”
顾锦荣心里冷了几分,继续问她:“然后呢?”
小丫头都快哭了:“不……不知道,留香姑娘疯疯癫癫,哪儿说得清楚……反正被赶出去了。”
顾锦荣继续问她:“留香是怎么疯的,被打疯的?”
小丫头更是不知道了,她一个扫地的,嬷嬷愿意和她说几句,那是天大的恩赐了,对了……腊肠!小丫头隐隐记得自己吃过一片,味道很香很香的腊肠,又想起嬷嬷chuī嘘的那些话,都依葫画瓢说了:“是被打了……青蒲姑娘打人可厉害了!马房的嬷嬷也帮了,小姐还赏了腊肠和酱鹅!”
听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锦荣心里完全冷透了。她果然是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还觉得顾锦朝或许不该是那样的人,当真是可笑!
他让清修赏了这丫头几个大钱,小丫头开心地捧着钱走了。他则站在书房的窗棂前,看着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笼,心里笼罩着失望和恨怒。
锦朝卯时回到清桐院,睡了大半个时辰就起来了。大年初一了,她房檐下那盏长寿灯还通亮着,采芙说:“……奴婢一夜都看着,亮得很。”脸蛋红通通的,应该是被寒风chuī的。
为了给她看着长寿灯,也真是不容易了。锦朝笑着夸了她,又赏了赤金的一对耳坠给她。采芙被锦朝一夸,却又显得口拙:“奴……奴婢只是想小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长寿灯点着是祈福的。
这些日子她看小姐行事,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大小姐,她对她们是十分亲和,而且遇事沉着冷静,足智多谋。为小姐守着长寿灯一夜没合眼,也觉得心里是乐意的。
已经是隆庆六年了啊。
既然是大年初一,自然要穿得喜庆些,青蒲给她找了件淡红妆花仙鹤缎袄,用了平时不常用的宝石嵌莲花金簪。青蒲看着妆镜里小姐的脸,心中感叹她不过是随意打扮,即便没用胭脂,也是红唇娇艳,肤色如玉,翡眸中水光莹莹,如溢彩流光般,竟然看得人迷了神。
锦朝看青蒲久久没替她戴上耳环,笑道:“怎么傻了?”
青蒲回过神来难免脸红:“小姐真好看,奴婢一时失神了。”
锦朝只是笑笑没说话,她实在不太在意容貌了。
辰时,祖宗牌位前放了三牲熟食、神像前放了果子素食,又有纸钱和金箔元宝。由父亲领着一大家的人祭拜。祭拜祖先之后,子女又要跪拜父亲母亲,等礼节都完了,顾汐拉着顾漪来找锦朝,要一起做‘闹嚷嚷’。
父亲便笑她们:“你们一向不爱找朝姐儿玩这些的。”
顾汐小声道:“长姐手巧,肯定做得好看!”
顾澜正站在父亲身边,她穿着青织金妆花缎袄,衬得小脸如皓月皎洁。看顾汐拉着锦朝的衣袖,觉得有些奇怪。
顾汐胆子小,除了顾漪一向是谁都不敢亲近的,现在竟然敢拉着顾锦朝的衣袖。
顾澜便笑着问顾汐:“二姐也好久没做过闹嚷嚷了,汐姐儿想让二姐也一起玩吗?”
顾汐年龄最小,xing格又羞涩,大家都喜欢和她说玩笑话。
“二姐自然可以来……”她说完这句话觉得顾澜表qíng不太对,连父亲的笑容都收起来了。她又紧张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锦朝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二妹要来可赶快些,不然我们就不等你了!”又向父亲告退,三人回了清桐院做闹嚷嚷,用乌金纸做出蝴蝶、飞蛾、蚂蚱,大如拳头小如铜钱,cha在头上显得十分喜庆。锦朝给顾汐的丫髻上cha满了闹嚷嚷,她笑得十分清脆。
顾漪xing子沉默,也弯着嘴角看她们。三人又做了许多分给各院的丫头婆子戴,闹了一会儿之后顾汐扯着锦朝的袖子问她:“二姐不是说要来,怎么现在还没来?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话……”
锦朝摇摇头:“许是有别的事吧……你可不要多想了。”
第二十章 祖家
年过得很快,适安有连续几天的游玩,亲友们结伴出行,有投琼买快、斗九翻牌、舞棍踢球、唱说评话等活动,父亲和自己的同僚,詹事府少詹事穆大人、行太仆寺少卿周大人出门游玩。女眷们则走相熟的亲眷,顾家在四里胡同,与国子监祭酒宋大人的宋家、永阳伯家临近。
母亲与永阳伯伯夫人jiāo好,伯夫人也特地来看了母亲。母亲重病不便出门,宋姨娘又携了顾锦朝、顾澜去了罗贤胡同的定国公樊家,樊家便是父亲生母姨娘的娘家,原先也常常照拂父亲,两家关系很近。
到了初八,却是要回顾家祖家了。
这次回去,父亲要把锦朝等四人都带回去,事先就嘱咐了她们四人好生准备,又吩咐了管事备下打赏小孩的金豆子、珠玉金钗、糕点果子、腊味酱鹅等东西,上次回顾家祖家还是三年前的事了,父亲与祖母闹得不太愉快,想想又让管事备下了一套茄花色福禄寿喜纹云缎褙子。
锦朝来向父亲请安时看到这套衣服,便跟他说:“茄花色与花纹不配,祖母喜欢礼佛,不如用了沉香色素缎,也显得庄重些。另外再加两串奇楠木佛珠,请到大国寺开光。”
父亲看锦朝的目光一时异样,连他都不知道祖母礼佛。
锦朝便说:“……我上次去时,见到祖母手上盘着佛珠,藏在袖下。”
父亲便点点头夸她:“……上次去你才十二岁,难为还记得。”吩咐管事按照锦朝说的做。
锦朝自然不会跟父亲说,前世她与祖母接触也算多了。当时她嫁到陈家,那可是风光无限,顾家祖家可都是要来巴结的,祖母还给了她许多东西。
宋姨娘也在旁看着,便笑说:“我不知道我们朝姐儿心思如此细腻!”
锦朝没说话,父亲就说了:“她也是聪慧,这点像她母亲。”
宋姨娘便不再说话,锦朝笑着退下。
到了斜霄园,母亲问她可有准备什么,锦朝自然不需要准备。她是小辈,最多准备给弟弟妹妹的金豆子、银luǒ子,她还要受别人的礼呢!母亲放心不下,她替锦朝做的金丝髻让顾澜拿了去,想了想,就让徐妈妈开了库房找箱奁,给她找了嵌红蓝宝石的婴戏莲纹金簪、嵌huáng碧玺的凤云纹金簪、鎏金蝶恋花银步摇,还有一对色泽黑润的墨玉手镯,又找了丫头墨雪要陪着她去。
锦朝看着金簪上镶嵌的十八颗红蓝宝石有些哭笑不得,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奢侈金饰了,母亲也深受外祖母影响,恨不得能给她最贵最好的东西。但是她可不会戴着这些出去,太招摇了些。
等到初八那日,锦朝穿了水碧色挑线裙子,月牙白璎珞纹缎袄,觉得太素净,又加了杏huáng色腰带,所配的香囊是石青色。觉得也差不多了,带了青蒲和墨雪上了青帷华盖的马车。
父亲从顾家分出来后,便到了适安定居,顾家祖家与他们同在顺天府,却不在适安,而是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青帷华盖的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个时辰便到,也不算太远,这也是父亲早朝时经过的路。
锦朝挑开帘子看了看,都是官路,沿途百业兴旺,商铺酒家很多,正是热闹的时候,行到了闹市更可见人流攒动,满大街的人头上都带着闹嚷嚷,显得十分喜庆。
过了闹市便到了桃花坞,要是不转弯直走,便是皇宫了……
锦朝放下了帘子。
马车到了祖家的垂花门才停下来,已经有几个婆子牵着内院代步用的青帷小油车等着他们。为首的婆子向父亲行礼:“四爷请跟着奴婢往这边走,太夫人正等着您呢。”
父亲颔首,让跟在旁的管事给了每个婆子一小袋银luǒ子。
锦朝换乘了小油车,又开始回忆祖家的事。父亲排行第六,上面却只有两个嫡亲兄弟,一个庶兄,因此被称为四爷,不过她记得顾家大爷和三爷都是早亡的,现在顾家当家的应该是顾二爷,时任右佥督御史。
顾家世代书香,基本代代都有进士,因此荣耀了上百年。整个桃花坞也只有祖家一处宅院,父亲独出去的顾家与祖家相比却是远远不如的。
马车停下来,锦朝被青蒲搀扶着下来。举目望去,两旁粉墙高高,青砖小道的尽头便是一座小院,虽然是严冬,却见修竹环绕,簌簌轻响。门楣被海棠的枝桠挡住,却仍可见‘妍绣’二字,旁布置了假山,上面层层积雪,下面的水池中却还有锦鲤游动,这地下竟然有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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