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还是死吧。”叶限淡淡地说。
旁边跟着的叶限副将正指挥着盾手,连忙说了句:“世子爷,您可不能出事!您要是有事,末将怎和老侯爷jiāo代!”这名副将跟着长兴候南征北战数年,兵法娴熟。
但是再娴熟也挡不住敌对手两方的差距。
叶限瞟了他一眼。然后说:“陈彦允,这也算是你失算吧。你就没想到张居廉会被bī得狗急跳墙?”
陈彦允不说话。
城门dòng开,已经有骑兵进来了,为首骑在马上的就是傅池。他一出现,箭矢几乎都朝着他she过去了。
傅池只是停在了城门口,这已经超出弓箭能she到的范围了。
叶限示意他们停下来,别làng费了弓箭。
他停下来之后,张居廉也慢慢骑着马上前。看着皇极殿前的两人,他笑了笑,“九衡啊,谋略你可以,行兵打仗你恐怕不行吧?你要是这时候投降,把朱骏安jiāo出来,我可以留你条xing命。”
“老师,咱们也相处这么多年了,彼此的秉xing都是了解的。”陈彦允说,“你肯定会杀了我的,不用再保证了。”
张居廉大笑。“果然这么多年了,还是你陈彦允最了解我。不枉我们师生一场。”
他们的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叶限看到城墙上偷偷潜入的黑影,人数之多,密密麻麻的箭矢对准了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要和你死在一起了。”叶限轻声说。
傅池指挥着军队进来,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他们的人分了两侧散开,张居廉一行人骑在马上慢慢地往前走。
雨已经停了,空气冰凉,此刻倒是显得格外寂静,甚至是肃穆。
每次朝会,张居廉都会走在这条路上,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这条路有什么不同。但是今天他感觉到了,他正一步步往最高处走去。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他想要,那就肯定能得到。
“陈大人不用担心。”他笑着说,“我已经派了一个卫所的兵力去陈家。让他们围杀陈家的人,你要是死了,很快就能和你的家人团聚了。”
陈彦允冷冷地看着他:“张居廉,虽然我了解你——但是每次这个时候,我都觉得其实我还是不认识。你的冷血程度奇的确是无人能及。”
傅池一挥手,很快就有几十人蜂拥上前,把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叶限却突然上前一步,站到了陈彦允前面。
“你gān什么?”陈彦允低声问。
叶限笑着说:“我曾经跟顾锦朝说过,答应她一件事。但是顾锦朝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任何要求。如果我把你救下来,这也算是我帮她做的事了。到时候副将护着你,你会武功,应该能突出重围吧?”
陈彦允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叶限却已经对张居廉说话了:“张大人,我有个主意,你想听吗?”
张居廉依旧微笑着:“哦,世子一向足智多谋,我可不敢听你的主意。既然世子想护着陈大人,那我送你们两人一起上路不就好了吗?反正我清理一个也是清理,两个也是清理。你们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
叶限又想说话,肩上却搭了一只手。
“你退后,我来说。”是陈彦允的声音。
没等他回答,陈彦允就不容拒绝地按住他的肩,自己站到了前面。
包围他的人顿时紧张,后退一步。绣chūn刀对准了他。
“张大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他轻柔又缓慢地说。
张居廉眼睛微眯,陈彦允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死到临头,就不要再虚晃一招了。”张居廉只是笑了笑。
“嗯,张大人不相信,还是qíng有可原的。”陈彦允却仿佛闲庭散步,快要抵住他胸膛的刀尖都没当回事,又上前走了一步,刀尖才真的抵到了他身上。
傅池语气一冷:“陈彦允,你要是再有动作,那就别怪我们了!你知道这暗中有多少我们的弩箭手吗?”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试试看。”陈彦允微微地笑。
张居廉心里顿时一紧,陈彦允这绝对不像是在诈他,一定是真的有什么不对。
“你不试,那就我来吧。”陈彦允点点头,手微微一指。
城墙上埋伏的弩箭手立刻转了方向,密密麻麻的箭对准了张居廉和傅池。
张居廉头皮发麻,怎么可能呢……弩箭手明明就是他们的人,怎么变成陈彦允的人了!
接着,原本把刀指着陈彦允胸膛的人,也立刻收回了刀,站到了陈彦允身边。那几十个人都站到了陈彦允和叶限身后,十分的恭敬。
反转实在是太快,叶限惊讶地看着陈彦允。
他就说,看着这老狐狸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有古怪……但他是什么时候把张居廉的人策反了的?
刚才他还演得这么悲壮,敢qíng都是在耍他啊!
张居廉说不出话来。
他脸色惨白,而身边一名副将,已经用刀指住了张居廉的脖子,笑着对傅池说:“麻烦左都督,带着您的人退后些,不然我这伤到首辅就不好了,您说呢?”
“你……你是什么时候……”张居廉哑声问陈彦允。随后他换了个说法,“究竟有多少人?”
“很多。”陈彦允说,“但是你永远看不到这些,所以你肯定会输。张大人,你知道你手底下多少人不敢信你吗?又有多少人怨怼你吗,我是真的数不清了。”
张居廉却笑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傅池退后了几步,却满是不甘心:“陈彦允,就算弩箭手被你换了,你还能打得过我带的这些兵?”
反正都是死,那他还不如不管张居廉了,自己带着人杀出重围。
城门外却又响了军队的声音,声音十分雄壮。傅池脸色一变,不由回头看去,还真是千军万马停在了外面,看人数恐怕是只多不少……军队停下来,有一个人骑着马慢慢进来了,正是陕西总兵赵怀,他百无聊赖地对陈彦允说:“我都在午门外面等你半天了——怎么都没个动静!”
他看到了傅池,笑了笑:“哟,这不是左都督吗,您也凑这个热闹?”
陈彦允微微一笑:“你xing子也太急了,等一会儿不行吗。”
张居廉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是被陈彦允瓮中作弊了。
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绝望起来。其实萧游跟他说过,他说若是不铲除陈彦允,迟早有一天,他张居廉会死在陈彦允手上。当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没想到,萧游的话还是有一天还是成真了。
也许这真的是命啊。无论他怎么防备陈彦允,还是防不胜防。
陈彦允却无心在这里呆下去,他对赵怀说:“既然你都来了,接下来的事你来做吧!我还有点事。”
他带着人骑了马,很快就出城门了。
赵怀在他身后大喊:“陈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老匹夫究竟是杀还是关啊——喂!”
叶限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让他回去吧。”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死亡的威胁了,却又很失落,同时又觉得解脱,相当的复杂。
这样才是最好的吧,叶限在心里想。
这肯定才是最好的。
而远隔百里的陈家,顾锦朝看着陈玄越,表qíng十分的古怪。
不仅是她,陈老夫人、常老夫人看着他的表qíng也很古怪。刚醒过来的陈曦抱着弟弟,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九哥。而鹤延楼的护卫都满脸是汗地站在门外。
陈玄越很奇怪,“你们都看着我gān什么……”
顾锦朝抬眼看去,垂花门外面还是láng藉一片,烧焦的木头,倒塌的梁柱……穿铠甲的尸体。
下雨之前还好,半夜雨停后陈玄越就让人把松油泼出去,油随着雨水往外流。他这边再派人用点了火的箭头she中,火光一片大起。外面那些人多穿了兵甲,根本就禁不住烧。他又立刻让人拿了弩箭,趴到墙上点she,那箭头都淬有毒,人家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jīng疲力竭,被鹤延楼的人生擒了。
只是陈家前院也被烧了大半,以后重建起来恐怕是麻烦得很。
陈玄越看到那些废墟,好像想到了什么:“婶娘,保命要紧啊,钱财毕竟都是身外物。”他们该不会是怪他把前院给烧了吧……
顾锦朝摆摆手:“没事,你做的很好。”果然是以后要当大将军的人。
陈老夫人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孙儿,叫了他过去:“玄越,过来,祖母问你两句话。”
语气倒是非常的慈祥。陈玄越只能乖乖过去听陈老夫人说话了。
顾锦朝看到天都要亮了,心里却还有些担心。她们这里闹了一夜没睡,也不知道陈三爷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意外……
她正想着,就看到陈义从远处快步跑来,虽然脸上到处是灰,láng狈的很,却满是笑容。
他边跑边喊,“夫人,夫人!三爷回来了,已经到胡同口了!”
顾锦朝也站起来,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笑容。
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了,她的笑容止不住地上扬。
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却半点克制不住。
她朝那个人快步走去。
走着走着都要跑起来了,急得不得了的样子。
陈彦允还没有为陈家那些烧毁的东西惊讶,就看到了她孩子气地朝自己飞奔过来,他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怕她摔着了,张开了手来接她。
别的事,什么又有她重要呢。
万历三年五月二十日,张居廉、傅池谋逆不成,中箭身亡。同年六月二十八日,其党羽清除,朝廷腥风血雨,下狱大小官员达两百零三人。同年七月初三,何文信任内阁首辅,陈彦允任次辅。
万历五年四月二日,何文信病逝,同年五月初一,陈彦允任首辅,加封太子太傅衔,梁临任次辅。叶限提为大理寺卿。
万历五月初二。
又是初夏的时候,皇城里柳树长得越发的好。
叶限下了朝,从皇极门里走出来。他看到陈彦允走在他前面,身边几个官员围拥着。身上穿的也已经是仙鹤纹的一品绯红官服了。
他快步走上去,淡笑着道:“首辅大人,下官可要恭喜你了。”
“世子客气。”陈彦允只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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