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也确实累了,她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头如铁打般痛,又十分昏沉。要不是想着父亲和母亲还没有说完,她早就支撑不住了。她又看了母亲一眼,发现她还淡笑着,便说:“那我先回去,明早就来给您请安。
纪氏点了点头,一直看着锦朝转身走到了门口。
她要是出了门,自己就见不到了!
纪氏突然紧张起来,又叫了一声:“朝姐儿”。
锦朝回头笑笑:“母亲还有什么事吗?”纪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叫住她,却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个遍,才最后对她笑笑:“好生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锦朝点点头,跨出了房门。
纪氏一直望着锦朝不见了,一直看着,眼睛都疼了。
徐妈妈从门外面进来,试探着问她:“夫人今儿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至于玉屏和那两个丫头奴婢来处理就好了。说完叫了墨玉进来服侍纪氏梳洗,又抬她上了榻。
墨玉给纪氏掖好了被角。纪氏一直没说话,等徐妈妈过来chuī灯的时候,她轻声和徐妈妈说:“等荣哥儿回来了,你要告诉他,要他听他长姐的话……
徐妈妈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夫人这话说得,您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大少爷还有一月就要回来了,您当面跟他说,比奴婢的话管用。”纪氏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喃喃:“朝姐儿已经如此能gān了我…却还要她来照顾着,这事她忙了这么久,我却还是无力辩驳实在是…”徐妈妈听了,觉得有些疑惑:“夫人,究妻怎么了?可是老爷说了什么?”纪氏却闭上了眼睛,说:“我乏了,你们先出去吧,。
徐妈妈见她闭上了眼,却也不好再说话了。留了内室的一盏灯。
带着墨玉退了出去。
外面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纪氏睁开了眼,她看着chuáng顶的雕了相禄寿喜的承尘,缓缓地叹了口气。喉咙又开始发痒,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想吵了外面的人,她紧紧的用被子捂着嘴,难受得蜷缩成一团。等她顺过了气,却又开始笑起来,她那是嘲笑自己。
母亲当年不赞成她嫁给顾德昭,她不听从,生平唯一一次硬了气嫁过来。
她慢慢的就老死在内院深处了,什么都耗尽了。那他呢?今晚又在谁那儿呢?
宋姨娘还是罗姨娘?
纪氏其实觉得这些都无所谓,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不是忍不下来。但是当两人的qíng分已经淡泊到这个地步,顾德昭用了这么多年来怀疑她害了云湘,又用了这么多时间来疑心她害宋姨娘争宠。
真的婆了。
她已经油尽灯枯了,耗不起了,也计较不动了。
她不想拖累着锦朝一起跟着她受苦。她也不想让锦荣一直听信于顾和宋妙华。
她更不想,活着还要忍受顾德昭的冷漠和猜疑。
纪氏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手把脸上的泪痕擦gān,然后摸索到了chuáng角。
这个夜晚刮着风,半夜又下起大雨,快天明的时候才渐渐停下来。
锦朝睡得很沉,一点都没有被雨声吵醒,她是被青蒲叫醒的。她睁开眼的时候还很迷糊,只听到外面偶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榻扇外还黑沉沉的,天都没有亮。
锦朝好久才醒过来,睡意朦胧地问青蒲:“什么时辰了?”青蒲却急得要哭起来:“大小姐,您快些起来,这真是急事,您起来再说”。外面采芙捧着一件水青色鹤望兰的襟裙进来,白芸又捧着铜盆。身后是一脸苍白的墨玉。
锦朝看到墨玉也来了,有些疑惑:“怎么墨玉姑娘来了,是母亲要找我吗?”墨玉摇了摇头,神qíng凝重:“大小姐,您快些去斜霄院吧夫人逝了!”天色刚明,还有些模糊不清。
锦朝带着几个丫头到了斜霄院,她脸上什么表qíng都没有。
斜霄院庑廊下,徐妈妈正等着顾锦朝过来。
她的眼眶红肿,一出声便是重重的鼻音:“大小姐,您过来了。”锦朝看着她,听到自己十分冷静地问:“徐妈妈,母亲在哪儿?可是昨晚病亡的?”徐妈妈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您先过来看看”,她转身往内室里走。
锦朝跟着进了内室,她看到纪氏的尸首之后也愣住了,眼睛睁得老大。
chuáng头纪氏的尸首,被一根腰带勒着脖子吊在雕花的红漆chuáng柱上,头歪着,身体扭曲,浑身都是惨白的。
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自缢而死!她竟然是这样自缢的!
锦朝觉得自己似乎喘不过气,胸口被什么东西憋闷着,难受得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张开了嘴要说什么,却又茫然下来,她伸了伸手,一把抓住了徐妈妈的衣袖:“徐妈妈,母亲死了……她真的死了……,。她喃喃地说。
徐妈妈从来没见过顾锦朝这个样子,眼眶一红,反手握住她:“大小姐,您……夫人她……”刚才来的路上,她心里还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错觉,母亲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她甚至还觉得是不是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墨玉和自己说母亲死了。
她是真的死了,母亲不管她了,也不管锦荣了!她真的活累了,竟然这样死了!
锦朝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来,她像孩子一样紧紧地揪着徐妈妈的袖子,身子似乎支撑不住般往下坐去,哭得要喘不过气来。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死?她满心想母亲好好活着,她还为母亲请了萧先生,为什么母亲都不等到萧先生来。为什么她对母亲这么好,她还是伤心绝望到自缢了!
母亲这样死了,谁来帮她结好看的络子。谁来为她打金丝髻头面,谁来抱着她,疼爱地喊着我的朝姐儿。谁还会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从不说她。
昨日她拉着自己的裙角,一直看着自己,自己都走了,还要叫自己回头,她再看看。
她那个时候,肯定就没想活了!她那是要最后看看自己!
自己那个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她怎么不好好握着母亲的手,陪她一晚上。
徐妈妈忙拉住她起来。她身体软软的,好像什么支撑她的东西都没有了一样。
她见着锦朝这样伤心,忍不住哭着道:“夫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这这就去了,您怎么办,大少爷怎么办!她即便是真的对老爷灰心……也不该、不该这样死!”顾锦朝茫然地看着徐妈妈,过了好久似乎才听懂了徐妈妈的话。
她抓住徐妈妈的手,问她:“徐妈妈,母亲昨晚是不是和您说了什么?”徐妈妈哭得泣不成声:“昨夜昨夜夫人跟奴婢说,她和老爷辩驳不成,奴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想想,定是昨日老爷和夫人说了什么,才惹得夫人这般……”“大小姐,您不知道。老爷这些年一直在疏远夫人,对她误解十分深。上次大huáng那事,明明是夫人被宋姨娘害了,偏偏老爷觉得是夫人闹事,说她惯会闹腾,还要拖着您一起闹腾。老爷本就一直猜是夫人害了云湘,这些又有了玉屏的说法,肯定要为了云湘和夫人撕破脸皮的…夫人遭此侮rǔ,肯定是觉得活不下去了。”
第七十五章 怒问
锦朝听完徐妈妈的话,手忍不住重重地颤抖着。母亲这样凄惨地死,是不是因为父亲的话!他昨天究竟说了母亲什么!母亲还病重着,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着母亲!
她做了这么多,她这么努力想救母亲,为什么顾锦荣要和顾澜说玉屏的事,为什么父亲始终不相信母亲!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害她的母亲!为什么她们都要害她!
一股愤怒的qíng绪涌上心头,顾锦朝反而有些冷静了下来。她扶着徐妈妈的手,慢慢地制住了眼泪。她觉得自己要做什么,母亲不能白死!她一定要做什么!
那头顾德昭得知了纪氏的死讯,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就往斜霄院过来。
昨个纪氏和他说话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个就死了?来报的丫头什么都说不明白,支支吾吾连纪氏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他发了一通脾气!斜霄院的人也太不懂事,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过来!
他走进斜霄院,谁也没拦着,但也没有人来回话。顾德昭径直往正堂走过来,又沉声说:“人呢?纪氏怎么死的,怎么连个丫头都见不着?”
内室的门开着,徐妈妈听到了声音,忙走出来道:“老爷,夫人在内室……您……您快进来吧……”
顾德昭qiáng压着心里的怒火,举步走进内室,正看到顾锦朝看着自己冰冷的目光,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
他话还没说出来,抬头就看到了纪氏的尸体。眼睛都睁大了,表qíng十分不可置信。
没过来之前,他还猜测纪氏是不是突然疾病,想着斜霄院的丫头们也太粗心了。但是如今一看,纪氏死的样子却立刻震慑住了他。她竟然是活活把自己勒死的!
顾德昭后退了一步,手都在发抖!
顾锦朝却走上前去,看着他笑道:“父亲,您终于来了啊。您刚才是不是要骂我,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也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
“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自缢而死……您说,她都病成这样了,怎么有力气投缳呢。她只能把腰带缠到chuáng头,再套到自己脖上。用了劲从榻上顺势滚下来,也就能将自己活活勒死了……”
顾德昭说不出话来,他慢慢地走上前,却又像是被纪氏的尸首吓到,又连退了好几步。
“她……她怎么会自缢呢,为何如此想不开呢……这……实在是不应该!”
顾锦朝轻轻地道:“不应该?父亲,您能这么冤枉母亲,还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母亲这些年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您不记得她的恩qíng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已经病成这样了,您就不能体谅着,不要说伤她的话吗?”
“您是不是想bī死她才满意!”
顾锦朝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说完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哭出来!
母亲这样的死,她怎么能不伤心!但是除了伤心,她还要做很多事!母亲不能白死!
顾德昭脑中已是轰然一片。他以为……以为纪氏只是靠了自己的病来闹腾,以为她因为妒忌,害了云姨娘,以为她这么多年,早就变得面目全非。其实他还以为,无论他做什么,纪氏都不会反抗的,以她的xing子,只会温和地忍下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放任自己做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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