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计chūn根本不用本人到现场来实施犯罪,在众人昨天离开古墓前他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布置下了这一杀人手法,连灯的位置都已经提前放妥,就等着吕策半夜进来,点亮自己的这盏送命灯。
又所以大家今早跑来古墓找吕策的时候他才要赶在第一个冲进墓室,只要随便打乱桌上物品的摆放顺序,这个手法就不会被人发现,而若要做到这一点,连几秒钟都用不到,第二个进入墓室的人足可以为他证明:十几步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毁掉证据。
就算没能吓死吕策,对于计chūn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损失,因为换了谁都会认为墙上鬼脸影子的形成只是凑巧而已,他也不会吸引到任何怀疑,更不会留下证据和把柄,可以说,这个布置,做了,能杀掉吕策的机率有五成,不做,一成也没有,能杀掉吕策自是最好,杀不掉也不会给自己招来怀疑和麻烦。
所以,他又为什么不做呢?
当众人被请回墓室观看这一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时,也都觉得分外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杀人手法,这么奇特的杀人布置,还真是将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利用到了极致!
可以提前知道古墓内格局和壁上有古夜铭文的是计chūn。
唯一一个家长官位低于吕策家里的是计chūn。
收拾桌上物品的是计chūn。
建议留一盏灯在桌上的是计chūn。
事发后第一个进入墓室的是计chūn。
杀人凶手,是计chūn。
虽然证据略显缥缈,认真追究起来未必能做定罪量刑的决定xing条件,然而计chūn似已心灰意冷,没有多辩便承认了罪行。
“我家三代人都以研究金石为好,”计chūn目光放空地jiāo待,“尤其家祖,嗜古成痴,最爱收集古钱币。去年家祖重病无治,临去的心愿便是能看一眼当时出土的、据传是五代后梁太祖朱温开平年间所铸造的钱币,而当时主持将该批出土物登记入册并进行整理清洁的执事官,便是吕策的父亲、家父隔着两级的上司吕大人。
“碰巧有一日吕策借着吕大人的关系,带着我们几个金石社的去鉴宝局参观那批古物,我……我看到了其中的开平通宝古币……我想到我那弥留在榻的祖父……他那满是遗憾的浑浊的眼神……我……我鬼使神差地趁人不备,偷偷拿了其中一枚……
“……此事却被吕策发现了,便一直拿来当做用以要胁我的把柄,他的许多获了称赏的古物赏鉴论证皆是我替他写的,我之愿望便是能入翰林院,致力于金石研究,先生说翰林院每三年有一次特招增员的机会,即便未通过科考,有一技之长也可被特招进入,只需写出三篇有独到见解的论证,便有极大可能入选,只是名额有限,每三年举朝只招三人,先生说以我金石学的底子,极有机会。
“然而——吕策他却bī着我将已写好的三篇论证算做他写的,因他也不想走科举的路子!而我,即便参加科考,即便榜上有名,也未见得能被点入翰林院,家父位低官小,没法子帮我走动,我不想gān别的——我就想研究金石古物——吕策这么做分明是要断了我的前程,断了我的命!我——若不能再做自己喜欢的事,生有何趣?一辈子被他要胁,如何甘心……”
第204章 互动 记一堂生动的诗书课。……
问及计chūn是如何将吕策这么个胆小如鼠的人半夜里骗到古墓来的,计chūn万念俱灰的神qíng里也不免一抹讥嘲:“他既胆小,偏又利yù熏心,我不过背了人同他说一句愿陪他半夜到古墓来抢先抄了古夜铭文去,他便无不欢喜地应了,左右我有把柄在他手上,他也不会疑我要抢他的名利。我们约定了寅时到古墓碰头,因恐惊动其他人,不能相互叫着一起出门,我便和他说,若他到时我还未到,便让他先抄铭文,想来我也不会耽搁太久——因想着有我相陪,他便也壮了胆子,果真自个儿先进了墓室——可见名利二字猛于蛊,中了这蛊便连平日畏惧的都能抛闪开了。”
“他既这般胆小,又如何要选了金石社这样时常要与古墓打jiāo道的社参加呢?”乔乐梓看着计chūn。
计chūn便是一阵沉默,末了轻声地道:“只因吕策他……也是真心喜爱钻研金石这件事的。”
所以不论计chūn还是吕策,在这一场前因后果里,谁的初心也未见得比谁更高尚。
案qíng水落石出,计chūn被上了镣铐预备带回城去,上马前想起来问燕九少爷:“我在桌上摆的那些器物本就杂乱无章,你是怎生将那样子记下来的?”
燕九少爷揣着手,慢吞吞地说话:“从事金石研究,最不能少的本事便是观察入微与一个好记xing,否则那么多的史料、花纹、制式、工艺、图样,要怎么随时应用?”
计chūn恍然,不由一叹:“虽我也明白这道理,却不能似你一般灵活用于平时。”
“你不必惭愧,有时候是天赋在作祟。”燕九少爷慢悠悠地道。
众人:“……”
燕七对计chūn:“你别在意啊,这孩子说话向来不会婉转。”
众人:“……”够啦!你比他也qiáng不到哪儿去!
临上路前燕子恪把乔乐梓叫到一边说话:“回去仔细问问计chūn,把影儿投成鬼脸的法子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教的。”
乔乐梓一惊:“你是怀疑他也受了‘那人’的指点?”
“不,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罢了。”燕子恪道,“问之前先检查他的口与牙,莫要再发生吞毒自尽的qíng形了。”
“好。”乔乐梓应了,也不多耽搁,匆匆带着计chūn和一众手下上马而去,留下两个衙役负责找村民借牛车把吕策的尸体拉回城去,余下的几名金石社成员将本次事件消化了好久,末了和燕子恪道:“我们还是想将那古夜铭文誊抄下来。”
燕子恪“哦”了一声,理了理袖口,道:“不必费事了,那段铭文的意思是‘三只羊,四只jī,六个jī蛋,两罐羊奶,隔壁老王欠我三个jī蛋并一条熏ròu,上月借了对门的一坛油记得后日还’。”
“……”
看着众人的懵比脸,燕子恪还继续说呢:“这墓主想来亦是古夜文化的仰慕者,不知从哪里看来了这么一段古夜文,虽不知其意,却当了宝地让人刻在了自己的墓里,大约亦是想图个祥瑞保佑之意,却不知自己是将古夜国人的账本儿给抄了一页来,我看没有什么值得考究之处。”
目送一脸生无可恋的年轻人们不肯多留纷纷离去,剩下的燕家伯侄仨连带着个武环一起回了村长家里,农家小炒ròu重新炒了新的,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来。
“原来燕伯父识得古夜文。”武环说话从来没有问号,语气比墓壁还平。
“呵呵,年轻时略有涉猎。”
“大伯也喜欢金石吗?”燕七问。
“我有个朋友,他喜欢。”
因为朋友喜欢,他便也去学,是什么样的朋友能令他如此呢?
……
从未央村回来,燕七换了衣服奔赴书院。今儿是锦绣综武队客场挑战崇文书院综武队,崇文是综武qiáng队,第一回 合整了个泥沼阵地,让锦绣男女队双双失利,这一回锦绣书院是想报仇来的。
然而锦绣书院却少了元昶这员大将,替补上场的车实力相差甚远,又因一直打替补基本没有上过场,和其他队员之间毫无默契,所以锦绣对崇文的这一回合比赛再一次输掉了。
“碰巧贾次山长去看了比赛,他本就是综武迷,这下子哪里肯依,qiáng令着我十二叔务必尽快找一个能顶得上元昶缺儿的qiáng力车进队,”第二天一去书院,武玥就拉着燕七放八卦,“这可得到哪儿去找啊!元昶走的太不是时候了,好歹也得等今年的比赛全打完再走嘛!”
燕七往她手里塞蛋huáng苏:“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哈哈哈说什么哪!”武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拍了燕七一掌,“你不减肥啦还吃这个?”
“昨儿我大伯请了吕御医来家给我们诊平安脉,说我减肥减得太猛,需要适当补补。”
“可不是,你瘦得太快了,我看近半个多月你至少也得减了有十斤。”
“怎么也得赶在穿上冬衣之前减下来,否则套上棉裙又成了球儿。”
“哈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五岁那年下大雪,你们合府到我家去玩儿,结果武十三发坏往你脚下扔冰坷垃,你躲开了冰坷垃没躲过脚下冻实着的一块冰,整个人滑得滚了好长一截路,偏穿得还厚,在雪地里滚了一回沾了一身的雪,你三叔碰巧路过还笑着说‘这谁滚的雪球,这么圆’——当时就给我笑出溜了,哈哈哈哈哈!”
“五岁时候的事儿你都记得这么清楚,咋就记不住书本上的东西?”
“书本上的东西哪有你好玩儿。”
“……”
早上第一堂课惯例是诗书,讲几篇文章,说几个故事,令大家诵读一回,末了还有课上作业——这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环节,别的班的学生最怕写作业,可梅花班的姑娘却最喜欢,因为燕子恒给出的作业不同于其他先生,他会先出一道题目,然后让女孩子们在纸上就此题目随意进行发挥,可以议论,可以抒qíng,可以讲笑话,可以写经历,可以编故事,可以作诗赋词,甚至可以画幅画儿。
下课的时候他会把大家的作业收上去,待到第二天再发下来,这个时候作业纸上就会多了另外一个人的笔迹——燕子恒在锦院那边也教了一个男学生班,梅花班学生们的作业就是被他带去了那个男生班上,发到每个人手中一份,然后让男学生们在这纸上就该题目与这份作业的主人展开互动jiāo流。
当然,每份作业jiāo到他手中后都会经他过目,因此不会有违反礼教的内容存在,并且双方学生都不必署名,女学生们只需在作业纸上做一个能认出自己作业的记号即可。
说白了,这就跟一次xing笔友一样,因为女孩子们的作业拿到男学生那边时都是随机无序发放,这一次jiāo流过的人,下一次可能就换成了别人,而燕子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女孩子们接触到更多更不同的视角和理念,让女孩子们学习男生的阔达宽放,让男学生们学习女孩子的细腻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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