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屏风,传来一声清脆的酒杯落地的声响,然后就是皇后的冷声叹息:“他竟然不识得哀家的笔迹,轻易怀疑哀家,对哀家大发雷霆。在查明是栽赃陷害之后,竟然还对单妃从轻发落……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娘娘,放宽心,这一次多亏了云乐师,我们可是大获全胜了。”如意笑着安慰道。
皇后是个标准的文青,傲气得很,颇以自我为中心,尽管自己也不爱皇帝,却仍然介怀皇帝不爱自己,对皇帝百般不满。
“而我竟然还低三下四地写那首拙劣的《千古》来表明心意,唯将柳絮付清风,真是……”皇后暗暗压抑着怒气,虽然千古不是她写的,但人人都认为是她写的。
“哎呀,您也太倔了。有了那首诗,大家才相信您贤德啊。”如意忍不住撒着娇抱怨:“若不是那首诗,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被单氏姐妹构陷到泥潭深处,爬都爬不出来了!”
如意出身卑微,聪明伶俐,最能看得清拎得清,她觉得皇后不应该纠结和皇帝的感qíng问题,保护好自己才是正道。有她在身边提点,皇后娘娘的清高脾气还能少惹些麻烦。
假如是现代,李越白还挺喜欢皇后这个xing格。
但是在这里,他不得不从睡榻上爬起来,一边吐槽皇后嘴上没个把门的,一边打算去外面替皇后望个风,不然再被人听了去,又有新状可以告了。
外面已经不下雪了,天朗气清,很适合散心。
“云哥哥,想出去?”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李越白的动作顿时僵住,糟了,熊孩子又醒了。
只见太子殿下从病榻上悠悠醒转,斜着脸用惯用的yīn郁调侃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下出去散个步,你自己睡,别掉下来,乖。”李越白摆摆手,就要抬腿往外溜。
“回来。”慕容南换上了认真命令的语气:“外面危险。”
“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李越白苦着脸争辩。
又反应了几秒钟,李越白明白过来了——这慕容南不愧是将来的大魔王,感觉太敏锐了!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顺利获胜,一般人应该放松警惕才对,可他却察觉到了危险,谨慎小心,有两下子嘛!太子殿下!
只见一阵天旋地转,李越白又被不由分说地拉回了榻上。
“赵讷不会善罢甘休,单妃和单兰也仍然很危险。”慕容南皱起了眉头,在李越白耳边低声说道:“他们的耳目,依然遍布后宫。”
“是,我也想到了。”李越白点点头:“可我们也不能不出门吧?坐以待毙?”
“云哥哥,你有什么计策,都应该告诉我。”慕容南的声音沙哑:“总是一个人想事qíng,只把我当成传声筒来用,好玩吗?嗯?”
“对不起,是哥哥错了。”李越白好声好语地安慰:“以前觉得不用告诉你,也能解决问题,所以忽略了你的心qíng,以后不会了。”
说起哄孩子,李越白当然是一把好手。
“昨日能成功,也是多亏了太子殿下。”李越白继续总结:“所有的事qíng,我都没有解释原因,太子殿下却都心领神会地照做了,让在下如有神助。”
不行,怎么越说越ròu麻了。
“至于以后的计策,哥哥真的还没有想出来。”李越白老老实实承认:“现在只能猜到,赵讷会从你我之间的关系入手。”
慕容南对云惟知的感qíng太过炽热,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而云惟知对慕容南……原作里没有说是爱qíng,但为了他连夜跋涉风雪兼程策马至上京,为了他不顾生死进入黑暗重重的帝国权力中心,即使不是爱qíng,也超过爱qíng了。
“以你的身份,他们没有能力直接对你下手,重点在我。”李越白道:“两种方法,一是直接派人暗杀我,二是继续设计构陷我,只要能置我于死地,就会让你失去理智,走火入魔,达到他们的目的。”
文史不分家,李越白稍微一回忆就能回忆起历史上好几个悲剧太子,在被bī到绝境之后,直接起兵谋反,剑指父皇,最后都被父皇剿灭,落得个自杀的凄惨结局。
事实上,很有可能太子们起兵不是为了谋反,而是为了消灭那几个陷害自己的敌人而已,但敌人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皇帝进谗言,一句话:太子起兵了!谋反了!皇帝惧怕失去皇位,惧怕被亲生儿子推翻,即使不信,也会当成真的谋反来处置。
赵太师会选择哪条路呢?暗杀还是构陷?暗杀还是构陷?
“暗杀很难。”慕容南沉声道:“端朝立国二百余年,最看重的就是守卫,最防范的就是暗杀。”
李越白进了这元亨宫几天,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体会到了严密的安保设施——所有入口的食物,全都要好几位尚食宦官亲口品尝,到处都是侍卫,一有什么事qíng,关铁能立刻带着人出现,除了最受信任的侍卫,其余人都不可携带任何武器,任何毒物,就算有卧底混进来了,也都不是直接搞暗杀,而是偷偷观察言行,抓把柄。
退一万步说,即使真的暗杀成功了,杀手也无法全身而退,一定会被抓住审问,即使自杀了,身份也会被查出,然后顺藤摸瓜揪出主谋。
再加上,赵太师向来不擅长暗杀,只擅长yīn谋。
所以他一定会丫构陷】
如何构陷?
李越白想得头疼,决定还是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替皇后把把风。
把熊孩子按回榻上,李越白就开门出去了。
元亨宫很大,还有一个独立的后花园,园中现在一片雪景,还有一片小湖,湖上狭窄处架设了一道桥。
雪已经停了,到处银装素裹,十分好看。
湖面上结了冰,但不算很厚,在阳光下已经开始融化了。
李越白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却听到了桥上有训斥的声音。
是尚药大太监,在训斥一个小宦官,那小宦官十分眼熟,正是负责送药的丁贤。
大太监挥舞着拂尘怒气冲冲,唾沫飞溅。丁贤点头哈腰,连连求饶。
李越白觉得qíng况不对,不由得信步走上桥去,一探究竟。
第11章 上京乐师(十一)
“小贤子,你素日是个能gān的,今日为何游手好闲!”尚药大太监怒不可遏:“整日介闲逛,叫你煎药也不去,叫你传话也不去,不想活了?”
“公公,公公饶命!奴婢方才去了药渣房一趟,发现有几盒药渣不见了!所以奴婢六神无主,到处寻找都找不到啊……”
“药渣失窃?”大太监皱起了眉?:“竟有此事?何时发生的?”
李越白竖着耳朵凑到一边仔细听了起来。
“奴婢刚刚发现的,公公您还是赶紧带人去查查吧!”丁贤焦虑道。
“大惊小怪!药渣失窃,又不是珠宝失窃,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太监哼了一声。
原来,宫中熬煮的汤药,都要保留药渣,用小木匣封存,贴上封条,分门别类地存放在药渣房,仔细锁好,作为留底,如果哪日药出了问题,一查药渣,就知道了。
但是,几乎就没有发生过需要查药渣的事qíng。
因为,所有汤药在入贵人的口之前,都由诸位宦官尝过无数次了,假如有毒,早就尝出来了,所以从没发生过中了毒还要再去查药渣的事qíng,药渣房也形同虚设了。
“小兔崽子,丢了几盒药渣就六神无主,能成什么事!”大太监哼了一声,狠狠踢了丁贤一脚:“还不快去拿药!”
“是,是。”丁贤挨了重重一脚,身子一歪,竟维持不了平衡,狠狠撞到了李越白身上。
李越白本来就运动细胞平衡细胞极其缺乏,常常自嘲小脑发育不全,这云乐师的身体又文弱不堪,被这么一撞,也跟着失去平衡,往桥栏杆外面倒去。
桥栏杆为了美观,设计得低矮而jīng致,据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工匠这么造的,审美第一。
李越白在心里骂了无数个WTF,然后用最后的力气一把薅住了丁贤的衣袍。
于是,俩人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掉了下去。
李越白也不知道是谁撞破冰面的,只知道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
这冰,这水,零摄氏度,冷到炸裂!
李越白会一点游泳,但那是在温水游泳池里。现在浸到冰水里,身体一瞬间就僵硬了。
不能不动,不动就沉了。
他凭着意志力拼命挣扎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划水,还是在撕扯丁贤的衣袍。
“来人,快来人!”尚药大太监也急了,高声喊人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越白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向自己冲来,紧接着就被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太子殿下?”
慕容南连一身黑袍都没来得及脱,就直接跃入水中,把李越白紧紧抓住,游到水浅处,带着湿淋淋一身冰水,抱着李越白一步步踏出池塘。
元亨宫又闹出了大新闻。
云乐师失足落水,太子殿下不顾自己病体未愈,亲自跳入冰湖中相救!
诸位宫女宦官们都私底下偷偷讨论,太子殿下是如何英姿飒慡,如何霸气,如何优雅,如何重qíng重义……
寝宫里,李越白披着厚厚的皮毛打了个喷嚏。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水中出来的,只记得自己条件反she地紧紧搂着慕容南的脖子不放,最后好不容易才掰下来。
慕容南把自己一路抱回寝宫,然后就简单粗bào地剥了衣服丢回榻上。旁边一群人忙成一团,拿暖炉,烧热水,煮姜汤。
幸好,两人都平安无事。
“太子殿下,你怎么亲自跳下来了?”李越白很无奈:“这要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跳下来才会有事!”慕容南恶狠狠地扑上来掐他:“云哥哥,你又在搞什么鬼?又是苦ròu计?”
“没有,说好不会瞒着你了。”李越白哭笑不得:“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往湖里跳的。”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李越白抱着茶杯啜饮了一口:“接下来,赵太师对我的构陷方向,越来越清晰了。”
不,这不是构陷,这基本就是事实了啊!
后宫的西北角,有一间冷冷清清的院子,名为回心院,平时无人居住,杂糙丛生,蛛网遍布,yīn暗cháo湿,幸而现在是冬季,一场雪下来,倒也看不出多邋遢,只是更冷了,没有炭火,只能烧湿漉漉的木柴,烟雾弥漫,卧房里的被子也是既薄又cháo。
被废为庶人的单蕙就居住于此。
“娘娘,我们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莲心哭得满面泪痕。
“哭什么?真是没用。”单蕙紧紧咬着一口银牙,声音虽然饱含怒意,却毫不慌乱:“陛下对我的宠爱是靠得住的,不然早就把我们赐死了,只要太师大人还在朝中,就有机会东山再起……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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