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中的众人一片沉默,视线偶尔瞥过乌颐,做得非常的明显,偏偏自己还以为装得很好。
乌颐开口道:“这地方真是难找啊。”
然而第二句话就问他:“朱决云呢?”
曲丛顾听见自己说:“你来gān什么。”
乌颐说:“找人啊,我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看来是不错,”她端详着曲丛顾说,“还是细皮嫩ròu的。”
大门牙说:“你他妈的认识这女的?”
曲丛顾平淡道:“不认识。”
乌颐笑了,站起身来与他擦肩而过,低声说:“晚上见。”
然后直接上了楼。
朱决云正闭关,就在楼上!曲丛顾心里一激灵,两步追上,看见她站在了一扇门前。
乌颐随意看了他一眼,手指在门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她嘲弄地笑了笑,威胁一般点了点门框,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在和里面的人打招呼,然后竟然走了,找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
曲丛顾静默片刻,chuī了一声口哨,糙古悄然而至,蹭了蹭他的小腿。
“你守在这里,”他对糙古说,“不要走,我马上回来。”
“你他妈今晚要来?”大门牙瞪着眼问他,“为他妈啥。”
曲丛顾说:“她和朱决云有仇,我怕……”
“来!”瘸子一锤定音,“有仇就报,放心,既然与鬼城的人有仇,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曲丛顾点了点头,吸了下鼻子。
他心里一团乱麻。
乌颐到底为什么忽然来了鬼城?
难道是神迹已经要出世了吗?还是她算准了朱决云必须闭关了,想趁火打劫?
数年前的乌颐就和朱决云不相上下,如今他们这些人能赢吗?
可是赢不了也要上,乌颐绝对不能待在鬼城,否则他这一颗心早晚要跳出胸膛来。
当天晚上,客栈二楼。
夜深沉,树微动,剑锋出鞘。
杀气从窗外拔然而出,一把剑将窗子劈裂,黑影闪入屋中。
钟狗的剑极快,直冲向chuáng,将被褥劈成了两半。
“没人,”他说,“跑了。”
曲丛顾心里不安,猛然抬头,正看见乌颐趴在屋顶嘴角噙着一抹笑。
“在上面!”他喊了一声,剑随之铮然出鞘,足下一点飞身迎上。
乌颐十指指甲瞬间变长数尺,指甲弹在剑上,竟然也崩裂出了火花。
电光火石之间数人已经围上,双燕环刀高速旋转银光闪闪,乌颐腿扣在房梁上,身子向后张去,堪堪避过。
铃铛的绸带已到,红色的带子仿佛游蛇,紧紧地缠在了乌颐的脖子上。
玲珑身形瞬移红色的衣角飘扬,之间数道丝带从她的袖间飞舞炸出,从四面八方缠在乌颐的四肢,她脚下一踩,将乌颐狠狠地摔了下来。
乌颐闷哼一声,伏在了地上不一时没有动弹。
“我cao,”瘸子说,“女人打女人,真他娘的狠。”
钟狗也吓了一跳:“什么qíng况。”
铃铛扭了扭腰:“装什么装,贱人。”
众人难免松懈,曲丛顾却道:“她是装的。”
当年和朱决云一战,她也是中途故意示弱。
曲丛顾记得清清楚楚,她挠了朱决云一下,直到现在他的脖子上都挂了四条白色的疤。
钟狗随意抛出一把匕首she向她,瞬间丝带的碎片被炸开,乌颐的长发在黑夜中飞舞,她狠狠地用嘴叼住匕首,轻巧落在地上。
这还不算完。
就在瞬间,整个房间四面一阵巨响,墙面被生生砸碎,有一群黑面人凭空出现。
乌颐吐了匕首,开口道:“朱决云在闭关吧。”
“他不入三重金身难敌钟戊,六十年了,他最快只能此时突破。”
曲丛顾懵了:“你说多久?”
乌颐嗤笑一声:“六十年了,你们走出中原销声匿迹。”
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最多不过二十年,怎么会变成六十年?
那他的父母该如何?
曲丛顾心绪几度难平,身上的病还未消,一阵恍惚,脚下晃dàng了一下,被大门牙一把扶住。
他听见大门牙沉声说:“不管他妈的多少人,都他妈给老子杀gān净。”
话音刚落,地上已经没了人,兵器jiāo错的响声阵阵,在黑夜里点燃了杀气。
一阵阵血腥味弥漫在鼻子尖,不知是谁的,也没有人说话。
曲丛顾长剑一挥将一个黑衣人手里的长刀卸下,自下往上一挑直接将剑尖定在了男人的下巴颏上,余光一扫却见门外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乌颐跑出去了——
糙古守在门口。
不要急。
不要急。
他直接飞起一脚将男人踹昏过去,急追而上,长剑挥出挡在了乌颐的身前,就地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挥手接过沙湖剑。
曲丛顾像一只护食的小狗一样,恶狠狠地看着她,守着这扇门,不让她进去。
乌颐笑了:“果然是这里啊。”
着火时母亲总先看向孩子的方向,朱决云修为已能隐匿踪迹,乌颐不知道他在哪,但是她知道跟着曲丛顾一定能找到。
小世子还是没闯dàng过,太容易露出马脚。
朱决云不现身,她其实不敢妄动,但如今她已经能确信,朱决云一定是闭关中,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走廊尽头里的刀枪碰撞的声音无休无止,还有兵刃没入血ròu的声音。
曲丛顾咬紧牙,呼吸慢慢的急促起来。
他急气攻心,感觉一阵阵地恍惚,自己都能感觉出身上的皮肤在慢慢的发热,汗珠从背后浸透了衣服。
乌颐身体一动,他提剑便上,沙湖剑在地上一划,铮鸣阵阵,两人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到出手速度,却已经jiāo手数回。
曲丛顾师从剑圣彭宇,他师父素以快狠著称,杀意果敢从不留活路,曲丛顾虽未出师,却学得非常好。
“哗啦”一声,乌颐的衣角被一剑撕开,露出大片白花花的大腿。
她冷笑了一声:“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曲丛顾却把剑立在地上,虚汗阵阵,勉qiáng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
他色厉内荏,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游刃有余。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响起一串脚步声。
声音极为清晰,极为轻,好像是故意砸在他的耳边一样。
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的右眼上挂了一道长长的刀疤,脸上棱角凌厉好似刀削的钢铁,蓄了短短的胡须,一身匪气。
乌颐瞥了他一眼:“太慢了。”
“江南的小娘子好玩,”男人摸着胡子碴,随口说一句,“多玩了会儿。”
乌颐啐了一口说:“你迟早死在女人手里。”
男人却随意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人在里面?”
乌颐看着曲丛顾,笑了。
笑得他毛骨悚然,心凉到底。
他尚且不敌乌颐,再来一个人,此番就算拼死一战又哪有胜算。
曲丛顾chuī了声口哨,糙古从房梁上跳下来,附身现在了他的身前,眼神幽绿。
男人的手动了动,握紧剑柄,一触即发。
曲丛顾先出手,三人一láng身影几乎是瞬间动作,在半空中jiāo汇。
乌颐看出曲丛顾体力不支,一招一式几乎不留空隙,手快出残影,一剑和她数尺指甲相bī,乌颐更加灵活,二指一别将剑隔开,另一手掏向他的胸口!
曲丛顾急退一步向后倒去,乌颐一招不中,恼怒至极,一脚赶上踹了上去!
曲丛顾意识混沌躲避不及,生生受了这一脚,闷哼了一声摔倒在了身后的门上,砸了下来。
他心里一慌,还有一瞬间想,是否惊扰了朱决云。
然后竟发现自己半天起不来身。
他心生了绝望,却还是捡起了自己的剑。
他师父说,大丈夫可以战死,是最好的归途。
他没想过死,但拼死守护爱人,是不需要去做考量的。
忽然,黑暗中一道白光闪过,只she向乌颐,她飞快躲闪却不及白光的速度,雪白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殷殷的划下一行血。
曲丛顾喊了声:“师父!”
彭宇仍然带着斗笠,像个二混子一样不大正经的蹲在窗上,嘴里还吊着一截糙棍。
“我徒弟病着呢,二打一要不要点脸?”他问。
男人认出了他,嗤道:“无吝剑彭宇,竟然躲在了这种地方。”
彭宇说:“阁下怎么称呼?”
男人正要开口,他却率先打断,思忖着道:“你名号那么多,是‘不肖子’还是‘吓破胆’更合适,嗯?钟戊。”
钟戊脸颊一抽,嘴狠厉地咧了咧。
软剑在地上狠狠一抽,砸出了数尺深沟,往外炸开木屑崩了人一身。
曲丛顾却终于安稳了些,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不世出的天才剑修,彭宇就代表了qiáng大。
心里一松,脑袋就昏昏沉沉,眼前金星一直闪烁,连剑也握不稳了,但现在不能倒下。
他全凭一口气吊着。
就在此时,忽然身后的门砰然碎裂。
曲丛顾看见乌颐和钟戊瞬间变了脸色,就连彭宇的都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
曲丛顾心跳得剧烈,一时竟不敢回头。
可他还是很缓慢地回了头。
时光好像忽然停止了。
朱决云一头黑发无风自动,眉如剑飞入鬓中,眼神如刀,薄唇紧抿,一身凛然气。
曲丛顾那口气泄了,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直接昏了过去。
他没有落在地上,他被接住了。
那双手很宽厚,温暖,就像十六岁时在古寺门前他抱着自己一样,也像十二岁时,曲丛顾向后摔了一下,被他从背后稳稳地托住一样。
这么多年了,没有变过。
他所求,也只有这样一个怀抱,曲丛顾不想当英雄,从来也没想过,他就想待在朱决云身边,让他爱着自己。
朱决云有所求,有雄心壮志,他就陪着,这其中苦果不断,那也可以接受。
他长大了,用剑守护爱人的事qíng,他也可以做。
几乎就是瞬间,形势就被调转,钟戊等人失去了先机。
鬼城个个修为不俗,就没有金丹期以下的,一个钟狗,一个彭宇,更是人中龙凤以一敌时的个中翘楚,现在朱决云忽然出关,他们马上处于了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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