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古在桌前舔饮一杯茶水, 被曲丛顾一把拿开, 然后拎起两口点心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好累啊今天。”
糙古被láng口夺食, 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曲丛顾薅了它耳朵两下,胡乱呼噜着。
“哎呀, 我给你说, 我出门在外很辛苦的。”
他以为朱决云要回来还得很久, 或者今晚就不回来了,可是没等了多久,就听见院子门被推开。
朱决云可能是怕他害怕, 进门时说了句:“是我。”
曲丛顾就又坐了回去,接着吃东西。
“吃什么呢,”朱决云直接扯了袈裟随手扔在一边,动作间把挂珠碰得叮当响, 他就又把挂珠也扔了chuáng上,凑过来道,“给我吃点。”
然后借着曲丛顾的手吃了口点心, 说:“这什么玩意。”
曲丛顾说:“不知道,就那天那个男的送来的。”
“回头让他们送点好的。”朱决云说。
曲丛顾接着吃:“这个就挺好。”
朱决云看了他一眼:“硬。”
曲丛顾忽然想起了件事:“下个月定了虚凌司?”
朱决云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把戴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脱下来。
曲丛顾凑到他跟前,正色道:“我觉得不太妥。”
朱决云莫名, 挑了眉看他,示意为何。
“说不大好,”曲丛顾说,“我觉得那个童敬有点不对劲,我今天坐在他身边,后来大家定了虚凌司之后,他好像松了口气。”
朱决云停了停,然后道:“那也是自然。”
曲丛顾睁大眼睛等他回答。
朱决云就失笑了一声,用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颏,心思不停,将形势过一遍再讲给他:“你看出没有,其实这样的小门小派并非虚凌司一个,偏偏他站了出来。”
曲丛顾说:“分明只有伏龙山与迦耶殿势头最足,为何还要纠缠这么许多人?”
“因为谁也不肯死心,”朱决云说,“神迹是多大的动静,谁不想分一杯羹?”
曲丛顾顺着又问:“神迹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多人疯了一样争着抢。”
朱决云说:“是天眼。”
“通晓历史,未卜先知,这世上只有存活过的踪迹,俱能知晓,天下局势只当一张纸,一目了然。”
“神迹只降一人身上,得神迹者,成人中神。”
“所属门派也定蔚然大宗。”
曲丛顾听他所说,就觉得起了jī皮疙瘩,他说话声音忽然便小了,像是怕吓到谁一样,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这话问得笼统,朱决云却知道他的意思。
“看着吧,最后一定不会在虚凌司,就算我不换,迦耶殿也不会忍得住。”
曲丛顾突然就懂了:“如果先定下虚凌司,那一定就会有动静,藏在暗中的人会在背后准备,难免露出马脚,到时候再换地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是这个意思吗?”
朱决云夸他道:“很聪明。”
“没有……”曲丛顾说,“我其实一点也看不懂,可能你们都看出来了,我还得你告诉我才能知道。”
朱决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而且也不在其位,如果你坐在那张椅子上,自然就会想得更多。”
曲丛顾先是点头,然后又说:“但是我其实挺努力的想了,真的不太懂。”
“还是不够感同身受,”朱决云玩笑道,“看来只能封我们丛顾为压寨夫人,才能懂我疾苦了。”
曲丛顾:……
大抵十月初的时候,曲丛顾收到了一份礼。
用木盒子jīng致的装着,里面是一个油纸包。
侍从从门外拿进这个东西时,说是有人送的,特意说要jiāo给一个叫曲丛顾的小公子。
他其实是挺激动的,以为是鬼城中的人送的东西。
因为他除鬼城人之外,江湖中再无亲朋。
当时他已经把与童敬说得话忘了,当看见了油纸包着的一个个jīng致的浇了暗褐色糖汁的糕点时,才想起来这一茬。
是佛手苏。
曲丛顾见不是鬼城的东西挺失落,也就对这盒点心毫无兴趣。
而且他也根本不会吃,他不相信童敬。
这日正好黔竹来找他,看见了桌上放得东西,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曲丛顾说:“佛手苏。”
黔竹顿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曲丛顾:?
黔竹说:“哎呀,你既然都没去江南,就不用特意给我带回来……我也没有很想吃。”
“……”曲丛顾哭笑不得,“不是的,这不是我让人带的,是人送的。”
黔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想多了,一时面子上非常下不来。
曲丛顾赶紧给他台阶下:“我确实是要给你买的,真的,他不送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不过这份不能吃,这是童敬送的。”
黔竹皱了皱眉头:“童敬?虚凌司掌门?”
曲丛顾点了点头。
黔竹就语气不好道:“他送你这个gān什么?巴结你?”
曲丛顾:“……他,巴结我做什么。”
黔竹一句话都冲到嗓子眼儿了,又生生地憋了回去,换了个温和的说法:“你这不是……哎呀你这个位置其实很重要啊,掌门人的左膀也是你,右臂也是你……那啥,还是你……”
曲丛顾冷静道:“够了。”
黔竹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赶紧停了下来。
“没人知道吧,”曲丛顾四下望了眼,又低头悄声道,“童敬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黔竹安慰道:“那应该是不知道。”
曲丛顾长出了一口气,特别不安道:“我挺担心这个的。”
“其实也没什么,”黔竹说,“你看伏龙山不就接受的都挺好的吗?”
曲丛顾:……
黔竹感受到了他的绝望,然后认真地想了想:“其实除了那几个人,大家都只是传言,还是不信的,后来掌门人住进方圆阁之后,就连传言……也没人敢传了。”
曲丛顾蔫蔫地道:“是我让他去的方圆阁,不然还能怎么办。”
黔竹诚恳道:“你做得挺对的。”
曲丛顾深明大义,明事理明得自己都难受,天天见不着朱决云,抓心挠肝。
一边后悔一边安慰自己,此时听见黔竹的话,更坚定了信念,心想幸亏当时坚持了。
正说着话,门外站了一个老和尚,敲了敲门。
曲丛顾扬声道:“进。”
那老和尚道:“少爷,上个月的出账你可看完了?”
曲丛顾‘哦’了一声,站起身道:“看完了,我去给你拿。”
老和尚就又拿出了一本,说:“上上个月的也还没人查,您受累看了吧。”
黔竹倒吸了口气,心想这老东西怎么敢?他是不是不知道曲丛顾是什么身份?
然后就听见曲丛顾应道:“你放桌上吧。”
“还有一件事,”老和尚道,“这两日有两个小友来找我,去年八月份不是新招了一批弟子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等着曲丛顾一边找东西一边回了一声:“嗯。”
然后他才接着道:“去年就招多了,本来嘛,这个事,是多一个也不该要的,因为上一批就已经多了,本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各个都该有师父,可是当时录入的人出了纰漏,就都给招了进来——”
黔竹实在受不了了,不耐烦道:“你能不能直接说什么事?”
老和尚道:“就是说,多了这俩弟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师父带,已有一年多了。”
曲丛顾终于找到了本子,走过来递到他手上:“道长,这个您找我恐怕没什么用。”
老和尚为难道:“唉,那该如何,这俩孩子也怪可怜的,马上便要误了入门的年龄了。”
曲丛顾想了想,确实觉得这个事挺重要的,便道:“真的没人要吗?人人都这么忙?”
黔竹深谙其中之道,直接说:“是没人想收,恐怕这俩人资质也不怎么样。”
老和尚叹了口气,没说话。
“这样……”曲丛顾说,“你先回去吧,我给你问问。”
等老和尚终于走了,黔竹马上说:“你咋管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qíng了?”
“我也不知道啊,”曲丛顾茫然道,“这些事之前都谁管啊?怎么上次大典之后都来找我?”
黔竹嗤笑了一声:“怕是看你是软柿子,好捏,出了茬子直接往你头上一推,掌门人也不会为难你。”
曲丛顾不太喜欢他这个答案,但是也没说什么,随便应了一句。
黔竹又问:“那这俩弟子的事,你打算找谁?”
曲丛顾无奈道:“我还能找谁?”
但是他把这事跟朱决云说了之后,朱决云却不管。
说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人刚刚压下红làng,把chuáng幔拉开,让日光透了进来。
曲丛顾声音还嘶哑着,从被子里露出赤luǒ的肩膀还带着淡淡的红痕,死也没想到朱决云居然不管。
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朱决云俯身看着他笑:“谁揽得事谁去办。”
曲丛顾:???
曲丛顾问了第三遍:“你说什么?!”
第46章 狂风bào雨(五)
朱决云去亲他肩窝, 被他躲开了,他用双手托着朱决云的下巴问:“你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他指了指自己浑身的红印子, “你……你才……我、你怎么敢说这个话?!”
朱决云笑道:“我真的不管, 我记得潜磬手下的人是少的,再不济你去求镜悟, 他弟子也不多。”
曲丛顾听此是看出他认真的了,怒不可遏, 直接推开他, 自己一掀被子躲了进去。
朱决云却不像往常一样顺着他, 反而一下一下地拍着被子道:“你去直说这事恐怕身份上不大好,我gān脆给你谋个虚名挂着,也好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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