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河岸上停着一支船,一支花船,里面显然有人,因为透过窗子she出些huáng澄澄地烛光,随着河水慢慢地晃dàng。
huáng袍少年行在人前屏住了呼吸,伸出手示意众人停下。
今日下午,他们发出了伏龙山密令,散落天下寻神迹征兆的弟子悉数到位,聚于吉青古城。
多达百人。
他们密密地围在这条船的周围,落在树枝上,房顶上,船头上,在黑暗中隐秘身形,竟然连一丝声响都不曾发出。
伏龙山成蔚然大宗并非空xué来风,山上的弟子苦修百年,纵然在同门弟子中不算什么,拿出去也都算是一顶一的高手。
只见huáng袍弟子一挥手。
在瞬间,他们手中金光闪烁,真气被bī成丝线she出,齐齐甩在了船上,将船顶绑住,一声哨响,极有默契地收线,竟直接将那船顶掀开了!
船顶炸开,木屑四散——
里面却忽然she出密密匝匝地暗箭!
众弟子脸色一变,顿时发觉中计,疾行后退却被身后袭上的黑衣人包抄围上,两面夹击。
huáng袍弟子二话不说,直接咬牙道:“杀!”
有一个黑衣大个子男人单脚立在一棵大树的树尖上,冷笑道:“愚蠢。”
“我真是不敢信,”他说,“你们就这么巴巴凑上来送死。”
huáng袍弟子速速喘息几声平息怒气,chuī了声口哨,众位弟子飞身扑上——!
他们一行人下午进城,一直隐秘踪迹,很快便得知了魂修与武修众人确实再次逡巡数日不走。
这城中只有这一条船是从前没有的,近日一直传言闹鬼,因为在半夜常有巨响传出,窗内的灯一夜不灭。
今日围在其中,竟中了埋伏!
他们不过百人,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就等着瓮中捉鳖,很快一泼又一泼地热血便洒在了雪地上化开一片。
佛修者修为不俗,一时也并未落于下风。
那男人自然是领头人,是一个武修,啐了一口跳入战局。
huáng袍弟子提着法杖迎上,脚步飞快,身如飞燕,势若蛟龙,他弓身伸手,四指勾了勾道:“酒将,手下不斩无名之士。”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他,手上双斧直接劈了出去——
一时间叮叮当当地击打声随着火花在夜空中炸开!
酒将脚在空中虚点翻腾蹬树,将树上的雪都震落在地,簌簌地落下来,男人迎着雪冲上去,将树杈直接劈断,追出数人高的半空中。
两人眨眼间jiāo手百招,武修果敢,一招一式不留丝毫眨眼喘息空隙,酒将一时落于下风,以守为攻。
周围的声音完全静谧了,两人对阵间好像天地都只剩下对手与自己,男人一斧子劈过来,酒将飞身退后‘砰’的一声撞在树上,斧子迎面就抡了过来!
酒将猛地蹲身,只听轰然一声,两人合抱粗细的树gān竟然被直接拦腰劈断!
那男人一脚踹过来,酒将毫不犹豫抱住他的脚,却没想到此人天生神力,腿带着他高高抬起,怼着他的胸口将他扔在半空中,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酒将肺部一阵剧痛似乎要炸开,憋出一声咳,带出两滴血沫子,点在雪地上。
男人踩着他的胸口道:“你们领头的在哪。”
酒将再出声,就变得嘶哑无比:“我——就是。”
“甭他妈想骗我,”男人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那个毛头小子在哪?!”
酒将痛苦地闭上了眼,却也没有说话。
有弟子想上前帮忙,被男人一斧子扔了出去,擦着头皮飞过。
男人一撩衣袍道:“留活口。”
此时战事已经接近尾声,胜负早已有了定数,双方人数差异悬殊,佛修只凭一口气负隅顽抗。
只要男人一步入混战那他们就再无反转余地,酒将深知如此,咬紧牙关忽然爬了起来,双手死死抱住了男人的腿脚——
男人皱眉,嘴角因愤怒而抽搐了一下,然后蹲身攥住了他的头皮,一双大手捏着他的脑袋!
酒将剧痛大喝一声:“啊——”
有弟子拼死上前,金线抽上他的身,控制住了男人的双手双脚。
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弟子从四面将金线抽出绑住男人腿脚,他们动作默契至极,尽管身负重伤也毫不迟疑,手下一收,将男人用金线控制着栽倒在地。
男人吃了一口雪,吐了出来,狠狠一闭眼,再睁开眼双手关节一阵响动,周身真气流转bī于双手双脚。
酒将大喊一声:“跑!”
不足须臾间,只听一声声崩裂声——那金线竟然被直接挣断了!
男人甩开一身碎裂的金线,站起身来动了动脖子,一阵‘嘎嘣’地关节声音。
酒将再无一丝余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自己,那双斧的锋芒闪着嗜血的光。
就在此时,河岸边来了异动。
忽然有铺天盖地的佛修从南边赶来——
酒将松了一口气,彻底昏死过去。
曲丛顾骑着一头羊慢慢地走来。
男人一见到那只羊顿时脸色大变。
“伏诛吧,”曲丛顾平淡道,“你们输了。”
这事要从今日下午说起。
从步入吉青起,事qíng就变得诡异地顺利起来。
曲丛顾装成一个无赖纨绔,假意便要登花船。
他大闹一通,嚷嚷着:“本少爷有钱。”然后往花船里闯,理所当然没有进去,却也知道了,这里头一定没有东西。
这是个计。
他们在广林城隔世楼遇见魂修,bào露行踪的就不光是魂修,也有他们。
这些人恐怕早有提防。
曲丛顾遇杀神,他其实只要寻一个蓝衣人,那个人少了一根手指头,是吉青城中有名的算命先生,这再好打听不过。
蓝衣人名唤天斛,三日前出城了,连摊位都收了,根本就不在城中。
但自从他们进了吉青,所有关于魂修武修的消息都将他们往城南引。
曲丛顾当即发密令,将所有弟子招于吉青,兵分两路。
此举固然险峻,可qíng形迫在眉睫,他左思右想也觉得再无别的可能,若是计,那他就将计就计,若不是,他也要硬闯一遭,拼他个鱼死网破。
他也知道自己过于着急了,可是朱决云为此事谋划数年,他太想帮他做点什么了,不想在自己这头出了岔子。
他赌吉青城中布阵就已是大半兵力,若是他们假意中计便定能直捣huáng龙。
由酒将带一百余众弟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带第二批人马前去寻天斛。
“师父临走时曾说,三日后有人来寻,便将这锦囊赠他,他言尽于此,剩下的全凭道友造化。”他的道童正色道。
这个人说得非常酷了,曲丛顾心惊胆战,觉得这下完了,按照话本里说的故事,恐怕还得猜灯谜,还得悟一悟。
结果一打开,里面明晃晃的写着:“我去下村了,顺河道往南走,看见茶铺左拐。”
曲丛顾:……
众弟子:……
曲丛顾一时非常茫然,觉得不会是假的吧?
然后那个什么路都认识的少年说:“往南走,真的有一个村子。”
曲丛顾把纸条塞进衣袖里,哭笑不得:“……算了,走吧。”
当夜在这村中,也自然免不得一阵腥风血雨。
天斛年岁不知几何,面貌是中年模样,从一个破旧茅糙屋里走出来,在刀光剑影中一眼对上曲丛顾的视线。
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转身便走了。
曲丛顾心里一急,挣开战圈追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屋门。
这一看就失了言语。
屋里有三个人,天斛,杀神,与一个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的武修——还有一只羊。
这只羊犄角隐约发银光,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曲丛顾呼吸一顿,心猛地跳了起来。
杀神没有眼睛,只转过头来向着他的方向:“人来了。”
天斛道:“来了。”
杀神道:“你既找到了,那这个畜生就归你。”
曲丛顾吞了口唾沫,指着羊道:“就是它?”
天斛看着挺和善的,笑呵呵道:“就是它。”
“半月前这村中老农家出了征兆,这只羊角发银光,昼夜指向無穹山。”
“我在百年前便已经算出了征兆将出的位置,一直就在吉青,等到了那天才守到。”
曲丛顾问:“那武修和魂修是怎么回事?”
天斛道:“我不能gān涉凡间事,只守着它,后来武修率先找见了征兆也是他们的事,我并未阻拦。”
“你是神。”
“我是,”天斛随意就承认了,“占神。”
曲丛顾心脏已经坚qiáng得无坚不摧了,非常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问:“那魂修又是怎么知道的?”
天斛直接道:“他们做了买卖,钟戊拿征兆来换化德门掌门人方墨信任。”
当头一棒,曲丛顾这连日最担心的事qíng终于落实,一时失了反应。
他隐约预料到了,却总想不应该,钟戊不该是这样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他话还未说完。
杀神声音好似碎石字儿撵在车轮下,听着让人非常不舒服,他打断道:“我们听命办事。”
“听谁的命?”
“佛祖。”杀神说。
他说佛祖。
听见这个名字,曲丛顾莫名其妙地浑身炸起一层jī皮疙瘩。
该是这样。
他想:朱决云是听佛祖令重生,他有十世佛缘,佛祖自然偏袒他。
天斛笑得慈爱:“虽是有这样的拂照,但你得自己找到这来才好。”
“天道的事,难做得太过偏颇。”
“可你也得知道,”他又说,“这天下可不止有一个朱决云。”
“佛祖位高权重,就算看好朱决云也不能拉下脸来做得太明显,旁人可就说不准了。”
曲丛顾敏锐发现不太对,问道:“什么意思?”
天斛意味深长地笑了:“天上神仙那么多,难免有人手长,手就伸到了下界来。”
神也并非真无七qíng六yù,左右修道者,cao控神技归属,就相当于cao纵了东胜神州的领头人,有了最大的附庸,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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