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见他终於一扫适才yīn郁,也自宽心,反抱住冷玄笑道:“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就知道我这按摩功夫多有用了。”
冷玄笑了笑,听著雷海城chuī到他脖子後的呼吸,慢慢阖上了眼帘。
夜空中,烟花还在次第开。
雷海城静静拥著冷玄,半晌,发现冷玄闭著双眼,竟已入睡。
他轻叫了两声,冷玄只是似醒非醒地半睁眸,倦意毕露。
昨夜他确实过了头,大概真把男人累著了……雷海城有点懊悔地将冷玄扶回偏殿。
见男人一脸渴睡,估计根本没jīng神进食。他也就没传膳,替冷玄换了睡衣,坐在chuáng沿,看著冷玄沈沈入梦。
男人眼角,有丝缕白天难以察觉的浅淡纹线……
从西岐归来後,冷玄就似乎在快速衰老,生了白发、有了皱纹……
雷海城抚上冷玄散落枕面的长发,忍不住涩然。
只有与冷玄朝夕相处的他,才真正了解冷玄这些日子来如何为天靖殚jīng竭虑。
他知道男人是想在五年之约到来前把能为天靖所做的一切都实现,可依照目前qíng形,恐怕五年未到,冷玄就已先心血枯竭。
要冷玄跟他走,本是为了让冷玄抛开身上重如山岳的责任,活得尽兴逍遥,绝不是bī男人未老先衰。
“玄……”他突然冲动地想告诉冷玄别再去理会那五年之约,但唤了一声,冷玄没醒。
雷海城没再叫,反正来日方长,不必急著现在硬把男人从睡梦里拖出来。
替冷玄掖好被子,他换过夜行衣,推门而出。
第137章
殿外青石台阶上,夜鹰盘膝端坐。一柄鞘身毫无装饰花哨的长剑横隔膝头。
雷海城早习惯了暗影的存在,然而先前听冷玄说夜鹰和方朝这两个暗影头子竟也是苍皇留下的人,多少有些别扭,皱了下眉,从夜鹰身边走过。
“你若是想去打探凤璃君底细,便不用去。我已加派人手前往监视他动静。”夜鹰陡然开口,语气平平,听不出感qíng起伏。
“你们不都是苍皇手下同僚麽?”雷海城倏地停步,转身打量夜鹰,试图从那张平凡到近乎木讷的脸上探出几分端倪。
“凤璃已离开天靖多年,即使起异心也不出奇。我刚从太医院回来,方朝也有此意,要暗影多加留心凤璃。”
夜鹰嘴角动了动,算是扯出个笑容。“他若忠於烈陛下,自然还是我等同僚。若不然──”
骨节粗突的手掌摸上剑鞘,杀机不言而喻。
雷海城紧盯夜鹰双目,确信後者所言非虚,微微一笑。
不论这两人来历,对冷玄确实忠心不二,做不得假。有暗影守护著冷玄,谅那两个假男宠也耍不出什麽花招。
“我出去一下,天亮就回来。”
宫城外仍热闹非常,头顶烟花绚烂无方。雷海城尽量避开了喧闹人群,藏身沿街屋檐墙壁的yīn影里,朝各国使臣下榻的舍馆区疾行。
他其实并不想瞒著冷玄私自行动,可如果照实相告,冷玄肯定不会答应任他涉险。
自从他在那场爆炸中劫後余生,冷玄简直对他有点紧张过了头。雷海城能够理解,却不代表甘心全盘接受男人的安排,乖乖地呆在暗影和侍卫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受人保护。
再这样下去,他大概真要变成众人眼里的“男宠”了……
苦笑一声抬起头,眼前粉墙高耸,飞檐几重。高出墙头的树枝投落一片绰约浓影。
他的目的地──金河国使臣落脚舍馆,已经到了。
悄无声息地跃落地面,雷海城隐身树丛,屏息留意著舍馆里巡夜侍从的路线,一边游目四顾。
右侧几间屋宇透出暗红烛光,隔著花窗仍见屋内绯纱飘拂,装饰得极为柔媚,应当便是公主越霄的香闺。
他取出方黑色布巾,蒙起了脸孔。
前晚在夜市跟萧云起打过照面,那张大麻皮面具已露了馅,他只好改用这最原始快捷的乔装。
房内无人,唯有脂粉和花香暗自缭绕。
跟大多数女人一样,越霄闺房里除了钗环首饰和几大箱的绫罗华服,再无特别之处。
雷海城正想检查下越霄的卧榻,霍然警觉,一搭房内廊柱,翻上木梁──
有脚步声朝这里走来。
一顶宝光耀眼的帽子进入视线。
越霄在几个侍女簇拥下踏入,挥退了侍女,摘下帽子。虽是夜间,她面上依旧用胭脂金粉画著藤蔓。
她静立一阵,走到紫檀木妆台前卸妆容。钗簪环佩一样样放落妆台,头发也披将下来,拿丝绢蘸上玫瑰水开始擦脸。
这次,恐怕没什麽收获了。雷海城耐心地等著,见女人丢开丝绢,起身换衣服。
越霄刚脱剩贴身银红抹胸和亵衣,房门突地响起几声有规律的剥啄。
看到映在门格云纹纱纸上的人影轮廓,雷海城jīng神为之一振。
“进来。”越霄头都不回,似乎光听敲门声就知道来的是谁,顺手披起件半透明的蓝色纱衣,转身盈盈望向来人。
白嫩苏胸半坦bào露烛焰里,曲线曼妙玲珑。
雷海城藏身这角度居高临下,正好瞧见这尤物胸脯靠近rǔ沟处刺了个暗黑菱形标记。
这刺青,也实在不太美观。
念头只转了一下,便被走进房内的男人吸引过去。
萧云起缓步走近越霄,眼神一直盯在越霄丰润的胸膛上。
越霄也发现了,却丝毫没有露出羞怯,反而落落大方地仰头笑道:“你找我,有什麽要紧事?”
她这一抬头,雷海城吃惊不小──
在昨天的婚宴上,他就知道越霄很美。此刻卸了妆容,女人仍不减妩媚,然而左颊,有条深红扭曲的疤痕,像条红色蜈蚣,顽固地爬在越霄脸上,破坏了女人几乎完美无疵的容颜。
那株jīng心绘上的妖娆藤蔓,不过是为遮掩伤疤。
看这道疤痕的愈合程度,少说也是好几年前受的伤,但色泽之深,宛如新伤,可想当时受伤极重。
萧云起紧皱著两道浓眉,沈默半刻,终於低声道:“别再听他的命令。回金河後,也不要再替他卖命了。”
越霄一怔,随即掩唇娇笑。“怎麽突然说这些?”明眸在萧云起脸上转了转,了然道:“我跟天靖太上皇提出结亲,你喝醋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结亲只是个幌子?”
“我当然知道这是计划里的一步棋。”萧云起抬手,似乎想去摸越霄的脸,伸到半途便踌躇著顿在空中,叹著气,“你可知道,今天我在城中,听到多少人都在笑话你?”
“意料之中。”越霄轻描淡写地笑,带点不屑,又透著几分高傲。
她抓住萧云起的手掌贴上自己面颊轻轻摩挲,目光里柔qíng无限。“别人爱说什麽闲言碎语,你我也管不了。只要你明白我,就够了。”
萧云起又重重叹了口气,摸上越霄左颊伤疤,不再抱怨。
雷海城聚jīng会神,想从两人言谈里谈出那个“他”或“她”是谁,竟能指使得动金河储君。谁知萧云起和越霄之後只顾著郎qíng妾意,qíng话绵绵,居然对那人闭口不提。
他大失所望,耐著xing子听两人温存过後,开始商议起启程回国的诸般安排。
等飘身离开舍馆,天空青蒙蒙的,已微露曙色。
闹腾了通宵的夜市终於散尽,青石长街上行人绝迹。
烟花爆竹的碎纸屑随冬日寒风飞旋,飘摇似寂寞红雪,诉说著繁华落尽後的苍凉……
雷海城放步奔行,途径青瓦粉墙的洛水舍馆时,足下一滞。
婚宴上,接任了洛水郡王的公子悠自然跟其他几个郡王也列席天靖群臣之中,坐得离他并不远。
直至散席,公子悠也没跟他攀谈只字,唯独离殿时带著愧意望了雷海城一眼。
雷海城不想再去追究当日pào轰梵夏宫城,公子悠是否和公子雪一起合谋算计他。往事已矣,是与非,都已经追不回昔日友qíng。
突然想到,他与公子悠初遇,正是在两年前的冬季。
两年的光yīn,短暂如一瞬,却已像砂石,磨平了他最初满腔仇恨,只想携起那个人的手,与之同老……
阳光冲破云层,抚上长街屋宇。
冷玄醒来如果见不到他,一定会心急……雷海城加快步伐,直奔宫城。
一脚跨进开元宫大门,就明显发现气氛不对。
侍卫比平日多了好几倍,人人握紧刀柄,如临大敌。
冷玄寝殿前的地面湿漉漉地,被水冲洗过,依然可见砖fèng里残留血迹。甚至门窗上,也溅著血。
雷海城一颗心猛地吊到嗓子眼,拨开正向他请安的几人,冲进寝殿。
第138章
“玄……”看到坐在书案边的人影,雷海城叫了半声便收口。
冷玄已穿戴整齐,神色平静,手持碧玉茶盏,正跟坐在对面的幽无觞慢慢品著茗茶。
雷海城绷紧到极至的神经顿时松开,暗嘲自己太过紧张。如果冷玄真出了什麽意外,院中那些侍卫也不会还有闲功夫来向他请安。
“是刺客?”他走近书案,拉过把椅子入座。
“一共十二人,全数授首。”冷玄在啜茶的间隙淡然道。
幽无觞横了雷海城一眼,满是责备。“还好我昨晚来找玄兄叙旧,不然──”
冷玄忽然轻咳,幽无觞即刻会意,悻悻收了声。
雷海城看院中那些血迹,就知道昨晚那场打斗必然激烈异常,自己偏偏不在冷玄身边,虽然男人没露出半分不悦,他却忍不住汗颜,三言两语说了自己夜探收获,又对刺客的来意蹙起眉头。
即使要行刺,对象也应该是天靖如今真正的皇帝明周,不该是已经退居幕後的太上皇。
他想了想,问冷玄:“那些刺客的尸体呢?侍卫们有没有检察过?”
有心谋刺肯定不会留下线索给人追查,雷海城也不过是抱著侥幸一问,果然见冷玄摇头。
“那些人身上除了衣服和用来迷晕外面侍卫的迷香,没别的东西。”
冷玄放下茶盏,静静道:“衣服和兵刃,都是天靖京城内能买到的普通样式,那些尸体的面容,也早已被打斗中幸存的同伴划毁,无法辨认。”
他伸指,轻弹著碧玉杯身,凝眸看茶气氤氲萦绕。“我刚才已叫周儿来商议过,早朝之後,便将我险些遇刺的消息公诸朝堂。也正好有了理由可以对付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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