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初chūn的夜晚还是十分寒冷的,不过对雷海城来说这点冷根本不算什么,脱光了往冷水里一浸,权当做SPA。
正洗得快活,河边数丈外,地上枯枝忽然噼啪爆出声轻响。
雷海城顿时警觉,他挑这地方过夜时已检查过周围没什么野shòu足迹,但难免意外,迅速游至岸边,看到一个高瘦身影慢慢从树木后走出,竟是公子雪。
“你怎么醒了?”雷海城放下心,拧gān头发跨上岸,稍稍擦了擦身上水珠便穿起衣服。
公子雪没回答,反而打量起雷海城满身伤疤,神色复杂。
“你在天靖皇帝手里一定受了不少苦头吧?”他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略瘦的手指,缓声道:“我在京城里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一般人,如果被那样nüè待恐怕早崩溃了,雷海城,我很佩服你。”
“……被群疯狗乱咬有什么值得佩服的。”雷海城系好腰带,皱眉走向公子雪。他的神经再坚韧,也实在不想提醒自己再回忆起那段噩梦般的经历,也想不通公子雪半夜找他难道就是想跟他讨论这种话题?
“我记得,大公子你好像看不起我这副躯壳,你深夜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他可没忘记洛水舍馆时公子雪知道他身份后那满脸的嫌恶。
公子雪微微一愣,随即领悟:“那次是我唐突了。我当时那么说,无非是想点破你的来历,让悠远离你,不过看来没用。”
他凝眸观察着雷海城脸上的表qíng变化,娓娓道:“如果我言语有冒犯你的地方,我道歉。雷海城,我公子雪不是没见识的鄙陋之人,不会肤浅地因为你受过那种污rǔ就蔑视你。肮脏的是那些折磨你的人,不是你。”
这公子雪跟着弟弟,真是变得越来越多话了。雷海城眉头皱得更深,但毕竟公子雪诚心诚意在跟他道歉,他也不好意思打断。等公子雪说完略一点头,算是接受了公子雪的歉意。
“要没什么事,回去睡觉吧。”
“雷海城……”公子雪叫住他,冷冷的目光在星光下闪着光。“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雷海城有些意外,他与公子雪接触时间虽不长,已觉此人与公子悠是两个极端,看似淡漠,有时候却冷静深沉得接近冷酷,说起来,和他xing格中的某些方面倒略有相似。
这种xing格的人,并不是热衷于jiāo朋友的……
“你不信我的诚意?”
公子雪垂首望着自己脚边倒影,声音里浮起些许惆怅:“这许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想认识朋友。”
雷海城听他说得酸涩,心想公子雪自幼有神童之名,又是洛水大公子,必然鲜有同龄孩童敢与他结jiāo,之后在天靖当了十三年质子,更不可能jiāo上什么朋友。一时对公子雪生出几分同qíng。
无亲无友,孤独无助的滋味,他在孤儿院时早已深有体会。
“我没说过不相信啊。”被眼前孤寂的身影触动了心底深处某根弦,雷海城微笑,揉了揉公子雪的头发。
“雷海城?”公子雪抬头,突地抓住了雷海城那只手,目光中隐隐泛上层异样神采。
雷海城怔住。他摸公子雪的头发只是单纯出于安慰,完全没有其他的意思,可公子雪的眼神,却令他有些心悸。
像以前某个对他有那方面想法的同xing追求者……
这个,该不会是摸头发在洛水国的风俗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让公子雪误会了吧?……
他尴尬地笑了笑,假装打喷嚏抽回了手。
“睡觉,睡觉!”
一溜烟跑回火堆边,往gān糙上一躺,闭起了眼睛,摸着刚才被捏住的那只手腕——
看不出公子雪高瘦文弱,十指细长,手劲居然不小……
隔了片刻,才听到公子雪慢慢走回来。脚步停在雷海城身边,似乎看了他半天才又走回公子悠那边躺下休憩。
雷海城心里叹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又惹了麻烦。
第19章
迷糊迷糊地睡到清晨光景,树林外一阵马蹄声踏破了林中寂静。
“救命啊!有qiáng盗啊!……”
雷海城立刻弹起身,公子雪兄弟也睁开了眼睛,三人互换了个眼神,雷海城打个手势——
走!
兵荒马乱,趁火打劫,是最寻常不过的事qíng。他们三人自己都在逃命,没空去当见义勇为的英雄。
牵起了马匹正准备从林子另一边走,十几个盗贼已追着几辆骡车冲进树林,包围住去路。一个喽罗纵马上前,数刀砍死了最大那辆车的骡子,从车厢里拖出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大胖子。
“大王,饶命啊!——”
胖子见到架上脖子的刀,吓得屁滚尿流,没口子求饶。后面几辆车也被截停,里面好几个女人,周身绫罗绸缎,打扮得珠光宝气,瞧模样都是那胖子的姬妾,还有些丫鬟仆从,个个抱头蹲在地上尖叫哭喊。
几个喽罗被吵得心烦,吼道:“不许乱叫,打劫呢,别吵……”
呵,怎幺听着像《天下无贼》里的台词?!雷海城忍俊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这一笑,让盗贼和哭叫的人都安静下来,眼神怪异地看向那俊美少年——没见过qiáng盗当前还能乐得出来的!
喽罗后面一人也诧异地转过视线,突然双眼发亮,拍马朝雷海城冲去,惊喜大叫:“雷少侠!你怎幺在这里?”
“王寨主?”冲到身前的马上骑士,一脸络腮胡子,煞是神气,居然是昔日的牢友快刀王。
王如峰跳下马,慡朗大笑道:“雷少侠,今天真是好日子,不但逮着只肥羊,还撞上你这大恩人。”回头朝其它人一挥手。“你们这帮浑小子还愣着gān嘛?快过来见过我的救命恩人雷少侠,就是我常提的那位杀白虎的少年英雄。”
那些喽罗果然都露出敬畏和钦佩之色,一窝蜂围住雷海城七嘴八舌说起客套话,倒似把打劫的正经事给忘了。
如此热qíng的盗贼倒也少见,雷海城忍笑道:“王寨主,你的弟兄们很不错。”
王如峰得意地拍着胸脯:“那当然,老子一回来就整顿山寨,处理了出卖老子的叛徒,现在的弟兄都是好哥们。”瞥见那大胖子正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向树丛里爬,他冲上去一脚踩住,骂道:“你这胖乌guī,没胆打仗,只会逃命,老子今天非替陈关的百姓宰了你这临阵脱逃的狗屁守将出口气。”
“他是个将军?”雷海城横竖看,那胖子都像个养尊处优的地主,哪有半点将军的风范。
“千真万确,他姓邵,是天靖派驻陈关的守将,整个窝囊废,风陵大军还没打到陈关,他就卷了细软带上大小老婆连夜逃命,将陈关送进了风陵大军手里。这种废物,留着有屁用?”
王如峰越说越是愤慨,手起刀落,那邵胖子才叫了一半“饶命”,肥大的脑袋就掉了地,脖子里汩汩喷血。
他的姬妾下人们吓得个个面无人色,反而叫不出声来。王如峰倒也不赶尽杀绝,只叫喽罗将那些姬妾身上值钱的首饰剥了,放众人一条生路。
转身用力一拍雷海城肩膀:“雷少侠,既然来了,我王如峰一定要请你回寨子里坐一坐,让其它弟兄也见识下真正的英雄。”
雷海城微微一笑,指着身边公子雪两兄弟道:“王寨主好意心领了,不过海城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我要护送这两位朋友去洛水——”
还没说完就被王如峰打断:“去洛水还不容易?雷少侠,你就去我山寨喝杯水酒,让姓王的尽下地主之谊。大不了你们走的时候,我叫几个能gān的兄弟带上七八匹最好的马,给你们路上换乘,绝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这……”面对王如峰和一班喽罗热qíng期待的目光,雷海城觉得盛qíng难却,微一踌躇。
公子悠在旁,见王如峰等人豪迈,洛水正值用人之际,动了念头想结jiāo招纳这班糙莽汉子,笑道:“寨主这幺有诚意,我们自然要去叨扰。洛水之行暂缓一两天也无妨。”
王如峰大喜:“这位小兄弟够朋友。雷少侠,你的朋友都答应了,你就别再推辞了吧?”
雷海城当然明白公子悠用意,深深看了公子悠一眼,朝王如峰微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群人赶着劫来的骡车,簇拥着雷海城三人,有说有笑返山寨。
崎岖蜿蜒的山路上,车马鱼贯而行。
王如峰走在最前边,扬起马鞭子指着前方建在半山腰的大片屋舍跟雷海城介绍。“雷少侠,前面就是连环寨了。这锁云山是天靖境内最高的一座,起名锁云,是说它高得连天上的云都能拦下来。这当然是chuī牛皮,不过它确实地势险要,用来对敌是个天生的好屏风,我才拣了这里做山大王,哈哈……”
鞭子指向山脉北端的那座城池:“那是云潼关。守将是老子回寨子后才新上任的,前不久还来攻打过寨子,被弟兄们杀了他几十个亲兵,就吓得逃回去做了缩头乌guī。听探子说,那守将还不知羞耻地向上边报称已经顺利剿了连环寨,呸!”
雷海城眯眼一看远处城池,却便是他三人昨天傍晚时分匆匆经过的。回想起守门兵士萎靡不振的样子,连连摇头。这天靖国的边远城池,从守将到普通兵士均如此脓包,难怪风陵大军能一路长驱直入,也难怪冷玄对本国的兵力忧心忡忡。
一行人来到山寨门口,站在哨楼把风的小喽罗先前已看到王如峰等人满载而归,通知了寨里人手接应。
王如峰当即把雷海城介绍给众人认识。那些人早听王如峰将雷海城杀虎的英勇夸得举世无双,虽见雷海城年少俊俏,仍然对他十分敬服。
中午寨子里杀猪宰jī,盛qíng款待雷海城三人。两百多个喽罗围住了雷海城,连连举杯敬酒,寨子里热闹得似过年一样。
这些人放在现代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型抢劫团伙黑社会,也属雷海城协助地方警方打击的目标之一。没想到自己眼下居然成了犯罪团伙崇拜的偶像,还混在一块喝酒吃ròu,雷海城好笑之余又觉讽刺。但见众人如此看重他,人人当他上宾,也就放开胸怀,与众人畅饮起来。
他在训练营中练得一副好酒量,起初还担心尘烟这个身体能不能经受得住酒jīng考验,一连饮了十几杯烈酒竟依然面不改色,那些喽罗都是慡直汉子,轰然叫起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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