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雷海城还以为顾东神是因为在他手里栽了几次跟斗心存愤恨,可一次无意中发现顾东神望向瑶光的眼神里满怀柔qíng,总算明白这没人xing的混蛋居然是对瑶光动了心,所以但凡他多看两眼瑶光,顾东神立即会冒出来大呷gān醋。
可惜,凭他几天的观察,瑶光根本就不知道顾东神在为她犯单相思。
有本事,就去追啊!对他发什么威风?雷海城只觉好笑,想不到这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东神箭竟然在感qíng上如此忸怩。
顾东神眼露凶光,一把扯起雷海城衣襟,压低了嗓子狠狠道:“姓雷的,你别以为我皇现在纵容你,你就得意忘形了。告诉你,我皇不过是还爱惜你的才华,才留你多活段时日而已。等他没了耐心,你等着被剥皮抽筋剁碎喂狗吧!”
雷海城笑容僵硬,亲眼见过风陵将士的残bào,他丝毫不怀疑顾东神所说的真实xing。
中外历史上,将人犯剥皮处死的例子并不少见。
顾东神见雷海城发愣,以为少年被吓到了,他啐一口,放开雷海城衣襟走了。
掸着胸口衣服,雷海城另一只手伸到背后去抚箭伤。
当日顾东神那箭志在生擒,所以用的只是普通箭矢,she得也不深,经过几日休养伤口已经结起疤痕。可动作稍猛,还是牵扯得生疼,创口也火辣辣的,有再度绽裂的趋势。
现在,他还没有足够能力从御焰燎眼皮底下逃跑……而且周围除了光秃秃的一座山丘,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难以藏身。
雷海城拿着根树枝在泥地上比划着,不知过了多久,看到一个苗条的影子从背后投到身前地面,微怔停了手。
“你找我?”他问转到跟前的瑶光,对于瑶光鬼魅般的轻功身法已经见怪不怪。
瑶光一双妙目对雷海城画在地上的山势地形看了半晌,伸脚将地形擦去才低声道:“以后别再乱画,被人知道你想偷跑就完了。”
“你不去告密么?”雷海城丢掉了树枝,伸着懒腰站起身。
瑶光瞪着他,这少年既然知道她一直在监视他,为何还若无其事地朝她微笑,仿佛认定了她不会去向风陵皇禀告。
她咬着嘴唇,见雷海城已转身走向风陵皇的驾辇,忍不住叫住他。“雷海城……”
雷海城回过头,等着瑶光说话。
少年眉宇间大气悠远,似身后千里辽阔平原,融进了苍穹大地。乌黑的长发和月白的衣裳在chūn风中翩然飞舞,潇洒俊美如谪仙,令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少年眼眸里的温和,柔若chūn水,就那样静静地,微笑着,等待着……让她怎么也无法将之与那个用冰冷的匕首抵在她颈中的人联系起来。
“我……”她发现自己不知道想说什么,一颗心似乎已沉溺少年温柔宁静如大海的眼波里,沉浮回旋……
“你脸红了。”看着红晕染上瑶光双颊,雷海城终是被瑶光的小女儿态逗乐了。这才像个青chūn无忧的女孩子。
仇恨,只会让那双酷似婷的眼睛失去快乐。
他走回瑶光身边,看到瑶光几乎真假难辨的左手,忍不住好奇,伸手捏了捏那几根手指。
柔软,但没有温度,类似羊胰黏膜的材质里面灌注了一些填充物,再稍微用力,摸到手指中间有软骨般的硬物……
要不是亲眼所见,雷海城真的难以相信古人能做出如此jīng巧的义肢,不过心想御焰燎身为国君,倾全国之力替瑶光找个巧手工匠做假手也非难事。
“这里还痛不痛?”他放开了瑶光左手,用再自然也不过的动作轻轻试探着摸了一下她还包扎严实的手肘关节。
瑶光脸上突然腾起惊恐,连退两步,转身狂奔。
雷海城愕然,难得心里的温柔被唤醒,想关心下瑶光,权当寄托对婷的思念,不料瑶光居然像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他缓缓转过脖子,身后,御焰燎正踏立驾辇上,环抱双臂,似笑非笑望着他。
第29章
“雷海城,你竟然将我的手下勾得chūn心dàng漾,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大军启程不久,御焰燎跟雷海城在车厢里用膳,突然冒出一句,害雷海城一口银耳红枣羹险些呛进气管,连忙抓过水壶猛灌。
瑶光一直跪坐虎皮上,伺候两人进食,不由煞白了脸,垂首道:“陛下,瑶光绝无此心。”
“男欢女爱是人之天xing,又何必掩饰?瑶光,你是我养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会不清楚?”御焰燎笑笑,瑶光不敢再出声,却连嘴唇都白了。
雷海城连喝几大口水,好不容易缓过气,“陛下说笑了,我对瑶光姑娘从无非分之想。”
他至今仍不知瑶光究竟是什么身份,途中但见众将士都对瑶光十分恭敬畏惧,无人敢近她身边。心想一个女子跟随大军出征,又伺候皇帝起居,十之八九是御焰燎的妃嫔。否则,顾东神也不至于独自一头热,不敢向瑶光表露心意。
他可不能让御焰燎误会,给瑶光带来杀身之祸。
“瑶光姑娘只是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我才会跟她多说几句话,陛下请别介意。”
瑶光遽然抬起头,望着雷海城,脸色红了红,又苍白一片。
御焰燎哦了声,喝完最后一口汤水,拿巾子抹着唇上油腻,不置评论。神色揶揄,摆明了不信。
雷海城微微苦笑,“我说的都是实话,瑶光姑娘的眉眼,确实跟我的未婚妻长得相似。我在云潼关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因为她的容貌像我未婚妻,没及时杀她,才会着了她和顾东神的暗算。”
御焰燎抛下巾子,眉毛一扬:“那你未婚妻人呢?”
“她和我……已经yīn阳两隔。”雷海城怅然。
这句话听在御焰燎和瑶光耳朵里,自然而然理解成雷海城的未婚妻已去世。御焰燎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瑶光默默收拾起食盒器皿,只在出车厢前,眼光流转,似瞟了雷海城一眼,如怨如诉。
任谁都不喜欢被人当成替身看待吧……雷海城暗叹,却也庆幸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余下的路途中,雷海城越发小心与御焰燎周旋,怕御焰燎再起疑心,他跟瑶光见面时索xing一语不发。瑶光也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寡言,只有御焰燎谈笑如常,眼神里时不时闪过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叫雷海城暗自心惊。
就在微妙压抑的气氛中,马车随着风陵大军抵达都城。
临渊城背靠群山,矗立在翠绿平野上。白色巨石砌就的护城墙蜿蜒百余里,老远望去,如条白色巨蟒横亘天地之间。
两丈高的城门大开,旌盖旗帐迎风飘飞。前来迎接的文武百官肃然跪伏满地。
为首的男子身着月白朝服,左胸和两边袖口都用亮银丝线绣有头神态威武的麒麟。面如冠玉,周身贵气浑成,越众来到御焰燎的驾辇前,单腿跪下,将手里一个锦缎轴卷高举过头。
“臣等恭迎陛下归来。符青凤幸不rǔ命,已平定属国凉尹叛乱,处决了凉尹王,另立新王。这是新王亲笔写下的丹书,愿世代臣服我风陵,永无贰心。”
每一字,都清朗地随风传遍平野。风陵大军均大声欢呼起来,声势惊人。
雷海城早跟着御焰燎下了驾辇,见状心头倒是一动。风陵大军如此日夜兼程地紧急撤回都城,固然为了避开天靖兵马的前后夹攻,恐怕更重要的原因是属国叛乱,后院起火,御焰燎才急着回来救火吧?……
“符丞相,你又为风陵立一大功。”御焰燎接过丹书,顺手扶起了符青凤,微笑道:“留你在都城替我摄政,果然没错。凉尹王以为我大军西征,就可以乘机作乱,太不自量力,敢小瞧我风陵。嘿,我朝一个符丞相,便叫他有来无回。”
“那全靠都城及附近城池的将士们奋勇杀敌,将敌军节节击退,兼之陛下又率大军回朝,凉尹叛军收到风声已吓破了胆,忙着投诚。青凤不敢居功。”符青凤对御焰燎的褒奖似乎司空见惯,轻描淡写地将功劳往将士们头上一送,满脸笑容地朝雷海城点了点头。
“雷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雷海城在天靖金殿上与符青凤jiāo谈过,觉得此人机敏风趣,感觉不坏,笑了笑算回礼。
大军被令驻扎城外等候调遣。一行出征将领和留守都城的百官簇拥着御焰燎浩浩dàngdàng返宫。
瑶光默默无言走在雷海城身边。穿过宫门时,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只有雷海城勉qiáng能听到。
“到了宫里,万事谨慎,千万别触怒陛下。”
其实不用她提醒,雷海城也知道前途吉凶未卜,步步凶险不容疏忽。但瑶光简短一句,还是让雷海城心底微微一暖,正待低声谢她,瑶光目不斜视已从他身边越过,紧跟上前面御焰燎颀长身影。
风陵国的贵族向来视白色为最高雅尊贵之色,整座皇宫也以白色为基调,处处都是洁白的玉石建筑,饰物均多月白色。跟天靖皇宫的金碧辉煌相比,色彩略显单调,却多了份不落俗套的贵气。
御焰燎议事的大殿,纵深开阔,一条绣着各种珍禽异shòu图案的月白长毯从门口延伸至皇帝宝座之下。
此刻,御焰燎正坐在白玉雕就的巨大椅子里,大宴群臣,庆祝风陵平定凉尹叛乱,还攻破天靖边境五座城池,掠回无数财物。
凉尹王和数名叛军首领的头颅被剜空了脑髓,用药物浸泡后再晒gān,制成盛酒的器皿,灌满了烈酒呈上大殿。御焰燎先饮一口,随即叫侍卫拿下去给群臣传酒共饮。
瞧众人谈笑风生,显然对拿敌人的首级当酒器习以为常。雷海城胆量再大,面对这种原始人般的野蛮做法,心头终究有点发毛。
然而让他震惊的远不至此。
风陵国的庙堂制度似乎并没有天靖那么等级森严,群臣大多无分尊卑,团团围坐在御焰燎皇座下。御焰燎和群臣之间,尚左右相对,放置着四张长桌。
那是专为风陵国皇帝以下地位最尊崇的四位丞相设置的座席。
符青凤贵为四相之首,自然高踞最靠近御焰燎的左手第一张桌后。他下首,坐着顾东神。
雷海城很尴尬地被御焰燎安排坐在符青凤旁边。他不时听到群臣中有人对自己的存在jiāo头接耳,却无暇理会他们在议论什么。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对面——
跟符青凤遥对而坐的,赫然竟是瑶光。
她左臂绷带依旧,换上了与符青凤和顾东神两人相似款式的朝服,惟有衣服上刺绣的图案不同。青丝高挽,额戴菡萏花纹的玉璎珞,妩媚中带着落落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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