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_尘印/千觞【完结+番外】(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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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武家被满门抄斩后,你就收留了我,要我去刺杀冷玄为你的麈儿报仇?”他略带讥诮地挑高眉,一般人,已经死了一个儿子,断不会再叫另一个去送命。这太后却让武言去弑君,他实在怀疑,太后对武言究竟有多少母子qíng谊?

  “不,不是!”太后极力摇头,哀怨地看着雷海城。

  “娘亲已经失去了麈儿,怎么舍得再失去你?可你就是不听娘亲和寿皇叔的劝,说一定要亲手杀了冷玄那祸害,替麈儿报仇,把该属于麈儿和你的皇位抢回来。娘亲怎么说,你都不听,我只好瞒着澜王,物色了几个太子党的旧人为你筹划……可,可你后来失了手,被那祸害拷打折磨得不成样子。言儿,你不知道娘亲心里有多难受,可如果我去跟冷玄求qíng,他那样jīng明,万一查出你是我的儿子,肯定会杀掉你以绝后患的。娘亲只好忍着等机会救你。”

  雷海城耐着xing子,总算听太后唠叨完。明白了前因后果,忍不住想把这个女人连同那些出谋划策的人臭骂一顿!

  一群疯子!以为冷玄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尤其是太后,要不是她对武言纵容惯了,武言也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入宫行刺,也就不会害他一还魂,就受那种非人待遇!

  可是转念一想,倘若武言没有被侍卫折磨到不堪忍受咬舌自尽,他也无法利用武言的躯壳还魂。

  罢了!他这无神论者,此刻也不由信服有些东西冥冥中或许早有定数。

  伸个懒腰,站起身。故事听完了,他也不想再在这看似华丽堂皇实则充满yīn谋陷阱的宫中逗留。多停留一刻,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就让他胸口更压抑一分。

  “言儿,你,你要去哪里?”太后见雷海城要走,愕然追上抓住他袖子,却被雷海城轻轻甩开,淡然道:“我是雷海城,不是你的儿子武言。”

  “娘亲说了半天,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太后失望之极,转眼又jīng神一振。“言儿,你不是一心想夺回皇位吗?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啊!冷玄已经封你为王了,澜王也说言儿你一身好本事,没人再能害得了你。你不如尽快将身份公诸天下,娘亲再想法子找大臣们向冷玄bī宫,让他退位给你。等你当了皇帝,你想怎么宰割那个折磨的祸害都行。”

  她越说越兴奋,眼底的怨毒也越来越浓。“他怎么拷打你的,你一样样还给他。也要让他尝尝被人灌毒的滋味,不,不,那样死太便宜他了。最好把他折磨到剩最后一口气再坑了他。要不……”

  雷海城不想再听她手舞足蹈地幻想种种杀人方法,大步走出殿外,“砰”地甩上两扇殿门,将太后的呼唤隔断身后。

  一路快步离开了太后的寝宫,出了月dòng门,他仰天长呼吸。

  东方苍溟已透出薄曦,天色gān净,近乎透明,云絮轻缓飘浮变幻着。冷玄就伫立在门外的桅子花树下,目光飘渺地凝望着前方。

  露水将他的头发打得微湿,沾着头顶上空飘零chuī落的花瓣,临近暮chūn的颓唐。晨风拂起发丝,耳根后的肌肤,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跳动的血管……

  雷海城静静看着,那种接近病态的白色在他眼里,竟有种莫名的qíngyù味道,让他qíng不自禁地想起月夜里,冷玄苍白泛青又沾染殷红血迹的身体……

  告诉过自己别再记住那个荒唐夜晚的!他把视线从冷玄耳颈后移开。冷冷问:“你早就知道尘烟是太后的儿子?”

  冷玄仍凝视着前方,似乎那空气里有他看不够的东西。“澜王府,听到她那样叫你言儿,我就怀疑了……”

  雷海城很想问冷玄,为什么在云潼关被他擒获后不将这层关系说出,但想想即便冷玄说了,也不会动摇他复仇的决心。况且委实不yù将那个夜晚再扯进话题,他背靠着墙壁抱起了双臂,讥笑道:“难怪你一直说尘烟若活着,绝不愿见天靖灭亡,因为他也是天靖的王子。呵,不过,你知道太后都说了些什么?”

  “……要你留下来,bī宫夺位,杀了我?”

  冷玄出人意料地低笑,转头,眼神明亮,似已将一切都看通透。“想报复我,就别错过这机会。有太后承认你的身份,你想将我掀下皇帝宝座易如反掌。”

  “你在教我纂位?”雷海城眯起了眸子,不无嘲讽。“你就不怕天靖的基业落入外人手里?”

  冷玄缓缓道:“冷言的身体怎么能说是外人呢?天靖落在你手中,qiáng过沦为西岐和风陵的属地百倍。而且,我相信你如果接掌了天靖,绝对有能力保住天靖不受外敌侵犯。”

  他正视雷海城,慢慢摘下了自己八宝青玉腾龙冠。

  “拿去吧!然后杀了我,活埋也好,凌迟也好,无所谓。我死后,你就不必再为复仇的事qíng烦恼了。我别无牵挂,只有周儿少不更事,日后若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无论如何都留他xing命。”

  玉冠托到了雷海城面前,他瞪着冷玄。男人脸上解脱似的微笑,让他知道,冷玄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这场报复的游戏,竟然要由冷玄先拉下帷幕?

  这个曾带给他万般耻rǔ,令他恨之入骨的男人,终于在他无尽头的复仇yīn影和内忧外患里选择了逃避,甘愿用死亡来为一切画上句号。

  他算是彻底赢了么?……

  冷冷地,冷冷地看着冷玄,他蓦然挥袖,打掉了冷玄手中的腾龙冠。青玉坠落地面卵石小径,片片碎开。

  “我没兴趣。”

  他从冷玄身边擦肩而过,扬长离去。

  听着脚步声最终消失在自己的听觉世界里,冷玄依然没有动弹。

  左手也仍旧维持着伸在半空的姿势,仿佛想抓住点什么,可环绕在他周围的,只有清晨冰凉的空气。

  红日破晓,街市上人cháo熙攘。雷海城戴着遮住了大半面孔的风帽,茫然随着自己脚步游dàng。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但自宫中出来后,只觉得突然失去了方向。

  冷玄到此地步,已经激不起他半点复仇的yù望。

  对着长空万里深深吸进一口气。前方一个熟稔的身影倏地闯入视野。

  大腹便便的中年员外,满脸和气生财的笑容,正跟街边成衣铺子里的老板娘嗑牙。

  是湛飞阳的绸缎庄老板刘富。

  他看着圆滚滚的刘富,脑海里浮出来的却是湛飞阳,用带点调侃的褐棕色眸子望着他笑……

  雷海城嘴角不自知地微微弯起弧度。瞬间,想见湛飞阳的qiáng烈冲动占据了全部思绪。记忆里,那个家伙留给他的总是豪慡笑容,不用他费心费神去应付没完没了的yīn谋诡计。

  现在的他,迫切需要找个知心朋友来畅饮一番,彻底放松心qíng。

  决定了,去西岐!

  第37章

  huáng昏的太阳向大地散发着最后的余光残照,将道路两边的树木都拖出斜长影子,泥土因为连日gān燥变得松散,马蹄踏过就扬起灰蒙蒙的尘土,遮蔽了天日。

  雷海城牵着缰绳,独自一人骑着马,沿山脚慢慢走。

  为了旅途方便起见,他从京城出发时,便替自己涂黑了皮肤,粘上两撇小胡子,虽然化装手法拙劣,至少不会再被人认出跟画像里的定国王是同一人。

  毕竟他要去的地方是正与天靖恶战不休的西岐国,他不想还没见到湛飞阳就因冷玄硬扣给他的头衔被西岐人当大敌对付。

  不过,跟湛飞阳见面之后呢?……是从此留在西岐?还是再去哪里流làng?……

  渡过子元江后,这问题就一直在雷海城心头盘旋,令他无比迷茫。

  在异界复活至今,求生和复仇几乎就是他全部的jīng神支柱。然而当冷玄将象征着帝王无上威严的皇冠递到他面前,等着他接受的刹那,他却感觉说不出的空虚。

  决不原谅冷玄!不过看冷玄当时的表qíng,他觉得再去报复那么一个接近穷途末路、四面楚歌的人已经没多大意义。

  他跟自己说,那是因为他不屑再在冷玄身上花费心思。可是几天来,他始终无法将临走前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孤寂僵立的背影从记忆中抹去。

  灵魂落到个少年体内,怎么连他的心也跟着变得幼稚起来了?雷海城苦笑。

  远处,钟声隐隐在空山回响,庄严大气。倦鸟剪翅飞翔,迎着暮色投入山林。

  青黑色的庙宇自树梢挑出一角,飞翘的檐角下,铜铃清响,和着梵音低唱,肃穆深邈如另一个世界。

  雷海城下马聆听了好一阵,牵起马匹走去那座小小庙宇,敲门投宿。

  庙宇名叫浮生寺,规模不大,连住持在内也才十来个僧人。修建的年份显然十分久远,墙身斑驳剥落,爬满藤蔓。

  雷海城借宿的小院里,也长着几株老树,盘根错节,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大片夜空。

  他吃过小沙弥送来的白粥,就来到院子里,仰望头顶那轮亮如银盘的圆月。

  空山古刹,佛音轻飘,这种氛围下,再浮躁的心qíng也平静了。他微笑着欣赏起自从来到这时空后没有真正欣赏过的月色。

  “雷檀樾,既然来了不妨坐下喝杯清茶。”老树粗壮的枝gān后,一个缓慢的声音向他发出邀请。

  雷海城没有惊讶,踏进院子时,他就看到寺里的住持坐在树根制成的小桌边烹水煮茶。正是因为不想打扰方外之人,他才站得远远的。

  “那就叨扰无印大师了。”他走到树根边,在住持面前坐了下来。

  无印大师并不老,那张眉目清秀柔和的脸庞甚至可用俊雅来形容。浑身透着书卷气,倘若忽略头顶九个香疤和素白僧衣,更似个饱读诗书的大儒。

  雷海城初见无印大师时,也着实吃了一惊。感觉主持都该是个七老八十白眉低垂的老头,像无印这样风度翩翩的实在罕见。而且当雷海城拿出瑶光遗下的那对凤头珠钗要捐给寺里当香火钱时,在旁的僧人见他阔绰出手都目露喜色,无印却一句太贵重谢绝了。结果雷海城不得不费了番口舌,说是自己一位朋友逝世前jiāo代务必捐给寺庙行善,才让无印点了头。

  瑶光的遗物,应该留给天靖。只是捐香火钱还险遭碰壁,在他原来的时代绝对不可思议。

  无印替雷海城斟了茶,自己也慢慢喝着,饮了大半杯才缓缓道:“天靖和西岐开战以来,山门前除了天靖征战的军队和粮糙车马经过,再无其他。雷檀樾是几个月来唯一来投宿的客人。”

  雷海城猜不透无印跟他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微扬眉,没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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