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没有看见。
夕阳的光影渐渐从窗纸褪去,仅自fèng隙间留下丝缕眩目昏huáng。屋内高热未退,呼吸却已逐渐平稳。
冷玄掀开帐帘,有点蹒跚地下了chuáng,穿戴整齐,用手指梳理好头发,对chuáng上沉睡的雷海城望了半晌,慢慢拉开门,挺直着脊梁向外走。
湖边柳树的yīn影里,公子雪负手而立,冷冷看着冷玄走远,才收回视线。
第52章
听着冷玄脚步声远去,雷海城睁开了双眼。
他根本没睡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玄,只能选择装睡。
被褥的凹陷处余温尚存,尽管他先前发现冷玄受伤后,就用了药膏,然而血迹依然染深了素色chuáng单,一点点的殷红,宛如被揉碎的花瓣……
雷海城披衣半坐起身,默然抵着额头。
他完全清楚这种违反生理规律的xing事会给承受的人带来多大痛苦,所以直到一切结束,仍无法相信冷玄竟肯做到这份上。
其实又何必呢?他和冷玄,都明知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任何将来……
一阵细微的痛楚像蚕虫食桑般,慢慢咀嚼他心脏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让他觉得照进屋子的残阳也炽热异常,似要将他从外到内灼伤……
“你在难过什么?”冷淡的询问没有预兆地闯进雷海城的世界,他一震抬头。
公子雪站在门口,神qíng似乎带点讥笑又带点责备:“做那事,你们居然连门也不关,太心急了。”
雷海城实在猜不透公子雪究竟是什么意思,迅速穿起衣物:“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用转弯抹角地绕圈子。”
公子雪仿佛对他冷漠的态度不太高兴,脸色沉了沉,但随即恢复平静,不愠不火地道:“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人把事qíng都藏在心里,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罪孽,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的事,与你无关。”雷海城冷冷回敬过去,哼道:“况且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欺骗旁人的那个,是你吧!连你弟弟公子悠都骗过了。”
“原来你一直都还记恨着被我骗?”公子雪的面色这回真正变得难看起来,“雷海城,我道歉。不过我绝没有害你之心。
雷海城皱着眉,正寻思该如何打发公子雪,后者却已转过身。
“今晚我会去坎离城。如果回不来,请你看在陛下昔日礼遇你的qíng分上,善待陛下,让他平安过完最后的日子。”
“你想凭自己一个人去把符青凤抓回来?”雷海城吃了一惊,以公子雪的怪异脾气,那样做也不出奇。
公子雪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闻言回头,脸上竟露出淡淡笑容。“能带他回来自然最好。不过最重要的,是要确认西岐的偷袭计划有否改动。符青凤向来工于心计,行军图被盗,就算追回,他也多少会起疑。现在离西岐进攻之日还有七天,这期间符青凤都可能改变策略。又或者,行军图本身就是个圈套,想故布疑阵,引天靖入伏呢?”
雷海城长长吐出口气:“原来你也想到了这一点。我本打算等伤势好些,再潜入坎离的。”
公子雪打量着雷海城各处伤口,毫不留qíng面地冷笑:“你的伤再过个十天半月也未必痊愈,就别去送死了。”
他说得虽不中听,却是实qíng,雷海城也只好无奈地闭上嘴,目送公子雪扬长离去。
就着桌子上那盆清水又擦拭完一遍身体,暮色已浓。他点起烛火,正觉有些饥肠辘辘,打开门准备出去找些食物,却见冷玄拎着个藤编食盒,沿湖边小径走来。
“……”他在门口与冷玄对视片刻,最终侧过身,让冷玄进了屋,看冷玄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碟热气腾腾的菜肴……
似乎全然没看到雷海城紧蹙的眉尖,冷玄摆好了碗筷,神色自若地入座,捧起饭碗,才对雷海城微微一笑:“你不饿?”
冷玄的发梢还带着水气,衣服鞋袜也都换了新的,衣领高高地遮住了脖子,可雷海城知道那素白的衣领下是很多牙印。
每一个,都是他激qíng时留下的……
他终于慢慢坐到冷玄对面,慢慢地进食。
红烛的火焰跳跃着,鲜艳而美丽。雷海城想起他向婷正式求婚的那个晚上,他许诺蜜月时要带婷去巴黎,在塞纳河边找间最làng漫的餐厅,吃最正宗的法式烛光晚餐……
婷当时说过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婷笑得很甜,赖在他怀里憧憬着两人的蜜月之旅……
谁也没有预料到,那竟是他俩相聚的最后一个夜晚。
伤感像锁链一样缠着他挥之不去,雷海城勉力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放落碗筷,盯着烛焰平静地道:“你真的不要再来了,也不用补偿我什么,我真的不需要。”
冷玄也缓缓地把碗放到桌上,事实上他都在看着雷海城吃东西,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动筷。
烛芯烧得滋滋轻响,不时爆出个灯花。红色的蜡烛油沉闷地流淌着,仿佛要把光yīn都融化进那一片红色里……
冷玄静默了很久,才站起来,用筷子挑灭了烛火。屋里顿时陷入黑暗,惟有窗外一轮初升弯月分外亮。
“雷海城,等你伤好了,我不会再留你的。所以在你离开之前,我每天、每个晚上,都会来,因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低声说着,一件件地解开自己衣服,用还残留着qíngyù吻痕的身躯贴上雷海城。
纵使隔着衣服,雷海城仍觉得冷玄周身火热。男人眼底,也流转着赤luǒluǒ丝毫不加掩饰的原始yù望……
“……雷海城……我们只有现在,没有……将来……”在他耳边的声音,哀伤得令雷海城怎么也无法狠下心去推开冷玄。
男人的嘴唇,也滚烫如火,在黑暗里找寻着雷海城的唇。
夜色让一切都变得混沌迷乱,雷海城看不清冷玄的表qíng,听不清冷玄还在呢喃什么,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酸涨得快要裂开……
他没有再扭头闪避,慢慢揽住冷玄脖子,印上那两片火热的唇瓣。辗转颤栗缠绵……舌尖轻轻试探着,随后在彼此口腔里展开仿佛没有止境的追逐……
那是他和冷玄之间,第一次的深吻……
言语跟衣物一样,都成了多余的累赘。他们纠缠着倒在白天刚缱绻过的chuáng上,再度沉沦汗水和yù望的沟壑里,将自己jiāo付给最原始的冲动,用身体确认着对方的真实存在。
冷玄依然红肿裂伤的部位,再次因为不合常理的进入而流血。他的体内热得像熔岩,紧紧地,深深地,束缚住雷海城……
唯一可以动弹的左手,摸索着探向两人紧贴的腹部,抚慰起自己半抬头的分身,但才捋动了两下,就被雷海城的手取代。
“唔……”从下身传来的qiáng烈刺激令两人都想放声呐喊,可两人谁也没有放开对方的嘴唇,执拗地吞咽下彼此的喘息呻吟……
东方微亮泛白时,雷海城在冷玄穿衣的希索声里醒来。
冷玄坐在chuáng沿,挺拔瘦削的背影对着他,已经穿好了里外衣裳,正用一只手慢慢地绑着镶玉罗锦腰带。
雷海城静静看着冷玄束好腰带,又开始整理头发,他坐起来取过了冷玄手里的束发丝带,替冷玄将黑发扎成一束。
冷玄有点惊讶,但并没有问什么,穿好鞋子后才回头,凝望雷海城,淡淡地笑了。
很单纯、gān净的笑。雷海城很难想象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尤其这男人还是冷玄。
心脏又开始微微刺痛,他尽量维持着漠然,重新躺下闭起了眼睛假寐。听到冷玄收拾起昨夜的碗碟,拎了食盒走出屋子。
每个角落里,都还散布着浓郁的qíngyù气息……
雷海城用力揪紧了被子,当心和身体都脱离了理智的缰绳,他唯一能对自己解释的,就是这一切只有现在,没有将来。
第53章
就在千丝万缕的怅惘中,雷海城直躺到阳光洒满脸庞才起了身。下chuáng的瞬间,眼前发黑,脑海也一阵晕眩。
像昨天那样纵yù,伤势恐怕又得拖上段时间才会痊愈。他定了定神,自嘲一笑,忽然听到屋外人声喧哗——
推开窗,昨晚前往坎离城打探军qíng的公子雪竟已返回守将府,素色衣衫上染了数点深浅不一的血迹,显然经过场酣战。眉宇间微露疲态,神气却仍十分冷傲,手里还紧扣着一人脉门。
那人发髻散乱,步履踉跄,华丽昂贵的衣襟上更溅了大片暗红血污,被公子雪一推,倒在湖岸边不住喘息,吃力地抬起头,正和雷海城隔湖打了个照面。
“符青凤!”
闻讯赶来的冷寿也认出了这人,又惊有喜,忙叫风云十三骑取来绳索将符青凤捆个结实。符青凤受伤似乎极重,只微微挣了挣便任由众人摆布。
冷寿兴奋之极,有了符青凤这个人质在手,与西岐再战必定胜算大增。他正想带符青凤去冷玄处细加审讯,公子雪手一拦,挡住了他去路。
“这人该由我皇处置。澜王即使想审问他,也得我皇首肯才行。”
冷寿一怔,倒是记起了与风陵皇的约定,只能看着公子雪押起符青凤,朝湖畔树丛掩映里御焰燎的居室走去。他转身去向冷玄禀告,临行前嘱咐风云十三骑留意风陵皇处动静。
虽听风陵皇言语里,对符青凤恨之入骨,但毕竟符青凤曾为风陵国重臣,难保其中有什么蹊跷。
风云十三骑均是伶俐之人,当下便有两人领命留在小湖边观望。
雷海城的房间离御焰燎所居并不远,眼见公子雪将符青凤带进御焰燎屋中,不久公子雪独自走出,反手掩上房门,连窗子也关上了,往离屋数丈远的湖岸山石上一坐,双手掌心向天捏了个手诀,闭目养神调息。
雷海城眉头微蹙,以御焰燎此刻的病qíng,经不起任何人轻轻一击。公子雪居然放心任符青凤与御焰燎独处?沉吟片刻,他蹑手蹑脚从后窗翻出,借着糙木遮掩悄然靠近御焰燎的居室,在御焰燎断续的咳嗽声中屏息凑近窗棂fèng隙——
御焰燎消瘦的背影挡住他大片视线,越过御焰燎肩头,雷海城看到符青凤跌坐在地,适才还美如冠玉的脸颊上肿起五道青紫指痕,嘴角也渗着血。
那双桃花眼却依旧光彩流动,丝毫找不到惧意。
“怎么不杀了我?呵,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符青凤仰着头低笑,下一刻便被御焰燎又狠狠掴了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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