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向端坐在一边的太子拱了拱手,直截了当问:“尚飞章,五月前你在文会上将一首他人所做的诗词充作自己所用,此事可为真?”
“自然为真,无从否认。”左温答得痛快利落。
“缘由为何?”
“只为李家小姐的一个诺言,我想在文会上赢过徐康安博得她的赞许。我知自己五月前才疏学浅并不能取胜,于是就用了那等卑劣方法。”
此事整个惠州城都知道,当日文会上更有许多秀才作证,即便想否认亦毫无办法。于是左温索xing直接认错,随后他似是羞愧般垂下了头。
原本沉默不语的太子立时瞥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不快之意。左温也觉察到那人锐利目光,却只做不知般依旧低着头。
“五月前你还需抄袭他人诗词,五月后却如脱胎换骨般考中本次乡试第四名,但才学远超于你的徐康安却只考了本次乡试第十八名,其中蹊跷之处我不必多言。”
纵然面对巡抚与太子,左温却并不怯懦分毫。他只是扬声道:“若是我才学突飞猛进一事,也能算作我作弊的证据,那我当真无话可说。”
“先前之事的确是我做错了,我也绝不否认分毫。可我已经反省,数月闭门长达踏踏实实研究各类典籍。我只抱着积攒经验的心态参加本次乡试,若有幸中举自是幸运,落榜也不会有半句抱怨。”
假话,明明是假话,徐康安的目光锐利如剑。
那废物早在数月前,就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炫耀,说他定能中得本届解元。虽说后来解元并不是他,但那废物的排名也着实超了自己。
不管如何,他有确凿证据能治那人于死地,尚飞章就算能舌灿莲花,也绝对无法挽回今日的败局。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巡抚大人与诸位只瞧见我先前犯下的错误,就已心生偏见。若是因为我本次出色发挥,诸位大人就觉得我定然做了弊,这世间可再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左温面色涨红眸光闪亮,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随后他又一分分收敛起怒气,冷笑道:“若说才学大涨就有作弊之嫌,那徐康安也有嫌疑!”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立刻静默了。
虽然所有人先前已然有了准备,知道尚飞章品行不堪卑劣至极,但他们却未料到他竟空口无凭地指责起徐康安来。
莫不是这纨绔废物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临死之前也狠狠咬徐康安一口?当真是一条执着至极的疯狗。
立时间不少人望着左温的目光越发鄙夷了,就连巡抚也颇为厌烦地皱了皱眉。他刚想挥退尚飞章,却听端坐在一旁太子淡淡道:“说说看,为何徐康安亦有嫌疑?”
一个是明huáng衣衫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另一人却带着锁链模样láng狈,此时他们二人目光重合。
左温极快收敛起眸中的惊讶之色,咬咬唇重新道:“徐康安先前只是一个全无功名的落魄之辈,父母双亡家中条件清寒,他接连考了五年童生都并未成功。但在短短一年间,他不仅考中童生更考中秀才,且名次颇为靠前。”
“这等出格举动简直蹊跷极了,还望大人彻查!”
巡抚简直要气笑了,他冷哼一声:“你也说他家境贫寒,既然如此他就无钱财贿赂他人取得试题。以往古人也不是没有突然开窍之事,徐康安与你qíng况自然不同。”
眼见左温还要辩驳,巡抚更冷淡道:“你可有证据?”
那纨绔子弟怔了一怔,立时闭口不言。
这等反咬他人的举动着实太过难看,而那兄弟俩作弊一事却有确凿证据,也不容那文贼辩驳分毫。
随后巡抚又转向另一人道:“尚飞衍,你可是本次乡试的副主考官?”
“正是下官。”
面色苍白的尚飞衍只点了点头,他显然意识到巡抚这般不容辩驳的态度,定然找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尽管他与二弟着实冤枉得很,但谁又知道刘家李家与徐康安,又能gān出什么事qíng诬陷他们二人?
“据你自己jiāo代,你在本次乡试前被封锁在考院之中,并未与任何人联系?”
“下官不敢妄言半字,此事主考官沈大人与看守考场的诸多官兵,亦能作证。”尚飞衍深深鞠躬,显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下官并无任何机会,能将考题泄露给家弟。”
“那几人也的确证明此为事实。但他们同时也说,在考院中曾屡次有一只白鸽主动飞入你的掌心,此事又是否为真?”
尚飞衍只疑惑地点了点头,他并不知此事与这乡试作弊案有何关联,但左温却眸光一冷。
了不起,徐康安简直了不起。不光自己正计划着打脸逆转天命,原主角更是心机深沉早有计划。
在巡抚的允许下,徐康安上前拱手道:“糙民在书中读到一种颇为新奇的方法,有人能够训练鸽子传递书信。只是此法近年来早已失传,由此才不为人知。”
鸽子还能传信?一时之间,其余人都怔住了,就连尚飞衍亦不例外。只是他这般惊讶表qíng,却被看做装模作样故作不知。
一切全因这异世界并没有飞鸽传书,徐康安穿越而来自然想到用这个方法传递信息。为了扳倒他们二人,徐康安直接扔出了这张重要底牌,这就是尚家兄弟二人乡试作弊不容否决的证据。
果然,随后巡抚又传唤了一名尚家仆人。
他一口咬定大少爷早已得知此法,在乡试之前就已训练鸽子传递书信。其余之事他一个下人并不知晓许多,在巡抚与太子面前却也不敢隐瞒分毫。
未免糙率结案冤枉人,巡抚更直接做了个实验。他放出了一只被豢养在尚府中的白鸽,又派了好几人一并跟随查看。
果然那白鸽扑簌簌落在了考院之中,待得其余人在它脚上绑了一张字条后,又直接飞回尚府。
动机有了,证据也有了,一切当真不容尚飞衍反驳半句。他只能颓然地深深叩首再叩首,悲声道:“下官是被冤枉的,还望太子殿下与巡抚明察秋毫!”
但尚飞衍心中也并未抱有多大希望,他已然知道此次尚家凶多吉少。
对方着实准备已久计划周密,训练信鸽却要消耗数月,他们更不声不响买通了尚家的仆人,一切当真是无可奈何。
“若无异议,此案就此了结!”
“大人且慢,我有证据证明我们兄弟二人的清白!”却是左温毅然开了口。
第12章
巡抚闻言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随后扬眉道:“尚飞章,你若是如先前一般胡搅蛮缠,本官就以扰乱公堂之罪打你二十大板!”
“太子殿下在上,糙民自然不敢妄语。”
左温深吸一口气,似是战战兢兢又似卸下重担一般:“我有神明为证,徐康安先前所写的诗词都是抄袭的!”
那神明二字落在大堂中,仿佛滚烫的油锅中落进一滴水。刹那间,就连巡抚官威也压不过众人议论纷纷。
这架空世界自然是信奉神明的,历史记载中曾有一位以文封神的淳于公。读书人除了敬仰孔子孟子以外,也十分崇敬这位神明。
只是距离文道之神淳于公上次显灵,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现今这个朝代虽然也同样祭祀诸神,对其敬畏之心却大大减少。
关键时刻左温妄想用淳于公的名义逆转乾坤,不只大逆不道,已然有些疯癫。
尚飞章当真是昏了头,居然想出这种办法。
徐康安虽然心中在冷笑,但他面上也装出一副惊讶无比的表qíng。他自然是不信神的,他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只笃信自己的努力与野心能够铸就一条通天之路。
左温却没有丝毫怯懦,他直视着堂上的巡抚与太子,高声道:“我有确凿证据,只待请出淳于公一问,真假立辨!”
眼见这无耻之极的纨绔还不认命,其余秀才立时怒了。一时之间,rǔ骂左温的声音一làng高过一làng。
“肃静,肃静!”
巡抚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才止住喧闹的声làng。他看也不看左温,只冷声道:“你不仅在乡试中作弊,更亵渎神明,将你直接砍头都算轻的!”
“传令下去,尚飞衍尚飞章两人作弊一事,证据确凿无有异议,秋后问斩!”
一枚朱红令签高高丢下,纵然落地时悄然无声,却惊得尚飞衍瑟缩了一刹。
立时就有衙役上前扭住了他们二人手臂,要将其重新押入大牢之中,周遭秀才们立刻拍手叫好。
徐康安也立时一喜。
成了,只要那二人被押下堂,这桩惊动了太子的作弊案就算尘埃落定。
到时不仅尚飞章两兄弟要死,整个尚家也跟着衰败。自己先前受损的名声自能极快恢复,在他迎娶李秀雅后,仕途更是一片坦dàng。
但那明huáng衣衫气度尊贵的太子,却悠悠开口道:“既然你信信旦旦,说自己能够唤来淳于公,吾就给你一个机会。”
太子殿下眸中似是带着笑意一般,轻描淡写说:“就当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大堂立刻变得死寂。
谁都能瞧得出,太子殿下对尚飞章的态度不一般。也不知这纨绔究竟有何本事,竟能讨好这位素有贤名却高傲无比的太子殿下。
一旁沉默不语的徐康安,更是嫉恨得目光发蓝。
他先前正是从李家听到了风声,说有贵人最近到惠州府微服私访,这才冒着天大的风险将此事上报给太子。
没有人比徐康安更清楚,一国储君究竟有多重要。
徐康安并不想造反当皇帝,太子就是他未来的上司。现今皇帝年事已高,太子地位稳固且能为极大,朝廷内外都没有半句反对之言。
可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面对徐康安名扬惠州的才qíng与不着痕迹的恭维,却并不在意半分。即便徐康安扔出了大杀器抄袭诗词也不行,太子对他的态度依旧无比冷淡。
这样一位极难讨好的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却三番两次替尚飞章说话。
那纨绔废物又有哪点比得上自己,竟能让太子殿下青眼有加?他们二人究竟何时有了jiāo集,就连徐康安也不清楚。
太子也并不在意自己一句话,在这衙门大堂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尚飞章,却发现那面容清秀俊美的青年,也qíng不自禁睁大了眼睛,好似一只懵懵懂懂的小shòu。
原来他亦有这等呆傻时刻,太子简直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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