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眼,赵如冰就知道那人能为远远高过自己,不是金丹修士也是元婴修士。她对此人面孔并不熟悉,反倒是声音略有两分耳熟。
赵如冰很是犹豫了刹那,终于谨慎地行了一礼。
“你这徒儿模样,倒比那小辈修士好些。”程梁轻轻一笑,颇有几分赞赏之意,“我瞧你顺眼,gān脆也送你一件玄器如何?”
还不待赵如冰答话,那黑衣魔修径自取出了一把剑。
似曾相识的银白剑身,纤细而优雅,一层层火红阵法与花纹密密jiāo叠,望之触目惊心。
不需过多言语,赵如冰就能看出这把剑品质如何。她脑中轰然一响,顿时明白这人是谁。
他可不就是之前在云台会上径自开口,以极大手笔赠出一件下品玄器的人么?
听旁边修士讲,这人正是师尊势均力敌的好对手,出身玄雾门的魔修程梁。
粉衣女修先是怔忡,随后又是警醒。她已然看出,这把红色长剑品质出众,比起那把蓝色飞剑来,更为出众。
平白无故送给自己这般贵重的东西,谁知他图谋什么。赵如冰没有犹豫,恭恭敬敬地回绝:“真人一番好意,恕晚辈无法接受。”
如此推脱,倒有些不识好歹的模样。程梁长眉一挑,声音也有了几分森寒:“好胆识,居然敢拒绝本尊。”
虽说语音平平,并没有丝毫压迫之感,赵如冰也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似是看到自己身处一条湍急河流之中,水声浩大巨làng冲天。深红色的河水至为诡异,浓厚血腥气重若有物般,挤压着她周身每一寸肌肤。
不光喘不上气来,就连意识也略微模糊。她像要一头栽倒在这河水之中,随波逐流再起不能。
是梦魇抑或真实,仓促之间,赵如冰也分辨不出。直到一句淡淡话语,击碎了她所有不安与彷徨。
“暂且收下,不必同他客气。”左温声音冷淡,“好好谢谢程真人一片好心。”
粉衣女修面色仍旧有些惨白,她偷觑左温脸色,才将那把长剑从地上拾起,又道了一声谢。
极有眼色的赵如冰,立时明白此人与师尊关系不简单。她在左温默许之下缓步离开,并不犹豫。
程梁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欺压了赵如冰一般。他啧啧感叹道:“现在的小辈,真不知怎么想的。如果是我筑基之时,有人要送我一件上品玄器,我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收下。”
“你这徒儿就是太过执拗,一点也不懂得看人眼色。以此点而言,比不上那小辈修士江云眉。”
“固执有固执的好处,圆滑也未必出错。”白衣修士面色平静,“一个人本xing已定极难更改,即便我是如冰的师尊,也不愿gān涉分毫。”
“倒是你平白无故献殷勤,必有图谋。”
一件下品玄器,大门派元婴修士并不心疼。毕竟都是元婴修士,谁都有几分身价。
可方才程梁赠给赵如冰的飞剑,却是不折不扣的上品玄器。换做许多元婴修士,定会心中一疼。
将此物赠给一个筑基期小辈,着实太过豪奢。即便左温早就看透程梁所求为何,他也只当不知。
有好处就收下,何必假惺惺再三推脱。横竖都是程梁起了心念,为此不惜讨好自己的徒弟,左温也不抗拒如此。
黑衣魔修听了这话,反倒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当然。他径自点了点头:“为了将来着想,我自然要讨好你的弟子。”
“等到哪天我上凝星派邀约之时,想来你这弟子也会对我有些好感。”程梁目光如波,接连不断似能翻天,“如果我以灵器相赠,你又敢不敢收下?”
法器,玄器,灵器,珍稀程度由低至高。如果说上品玄器已是稀罕,那灵器就是有市无价。
也只有几大门派的镇山之宝,才是灵器。程梁这话着实说得太大太满,换其余人绝不愿相信。
“若是普通赠物,我自然敢收。”白衣修士答得平静,“若是定qíng信物,阁下还是自己留着为妙。”
如此毫不留qíng的话,果然他还是他。程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左温,片刻之后,终于肆意而畅快地大笑了。
“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哪管你辩驳什么?可惜我手头没有灵器,否则送给你倒也很好。”
说完这句话,程梁就已身形急退踏上玄光离去。仿佛他生怕再晚了一刻,就会被左温一道灵气戳中。
左温一哂,看也不看他第二眼。
若是程梁能将整个世界亲手奉上,左温倒会认真考虑一下。区区一件灵器,就想骗得自己死心塌地,实在做梦。
等到凝星派诸人终于要离开时,他们才见到江云眉。
不过数日不见,这女修就好似换了一个人般。
虽说她身上仍旧是那件青色长裙,周身却有好一层复杂花纹与阵法铭刻其上,自有几分格外不同的气度。
必是有大能修士,将她这件长裙重新炼制过一遍,硬生生增添了许多功用。只这件长裙,就比得上一件防御力颇高的上品法器,让人小视不得。
就连江云眉发间那枚颤巍巍的金步摇,也似有几分不凡。有些眼光的人,自能看出其中奥妙。
凝星派有些消息流通的修士,早就知道江云眉与她选中的那名极天宗长老相谈甚欢。同是女修的极天宗长老,甚至肯花费时间,延长了与江云眉的会面时间。
他们二人究竟聊了什么,凝星派修士也很是好奇。现在看来,江云眉此次收获必定不凡。
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自江云眉身上一掠而过,并未留下痕迹。想不到江云眉当日被程梁落了面子,眨眼间就能讨好另一位长老。
不提别的,单说这见风使舵的能为,就是多少人艳羡不来的。如果他们也能遇上这等机缘,纵然被其余人贬损两句,又有什么关系?
被元婴长老看中之后,江云眉也并未因此改变。她秀美面容上仍有微笑,温柔和煦犹如chūn风。
即便面对诸人或是露骨或是含蓄的讨好,江云眉也稳稳应下没有丝毫失态,越发让人敬佩不已。
眼见其余人再没什么话好说,江云眉立时笑盈盈走到赵如冰对面。她掌心之中,有一枚jīng美奢华的金钗,熠熠生光。
“赵师妹,这枚金钗送给你。”青衣女修浅淡微笑,“我之前说过,纵然你我为敌,也不会伤到姐妹qíng谊。”
“先前我出手太重失了分寸,不知赵师妹可会原谅我?我将这次云台会的奖励当作赔礼,赵师妹还是不要生气了。”
经江云眉一提,凝星派弟子立时想起她与赵如冰的恩怨来。
事qíng实在太巧,她们二人竟在云台会上碰了个正着,谁也没有相让。不过也对,面对上品法器这等实打实的奖励,谁又会顾及什么姐妹qíng谊。
至于事后赵如冰直接翻脸一事,也难免让其余人心中不平,觉得她太过心胸狭窄。
现在江云眉十分大度,不仅不计较赵如冰先前举动,甚至还主动上前打招呼。有这件上品法器当赔礼,怕是谁都会乐意和解吧?
粉衣女修眼睛眨了眨,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金钗。她好似没有看到江云眉这个人般,沉静如水不泛波澜。
见到此等qíng形,周遭弟子立时议论纷纷。既然江云眉如此低姿态道歉,还给了赔礼,也不知道赵如冰矜持什么。
难道真要江云眉下跪道歉,她才肯答应不成?真是太过狭隘又太过可悲!
青衣女修立时面孔一白,就连说出的话也有几分颤抖之意:“如冰,难道你还生气?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从此以后,你我还是最好的朋友。”
江云眉目光殷切,她又上前一步,试图握住赵如冰的手,将那枚金钗递给她。
谁知赵如手一缩,江云眉立时落了个空。她睫羽一颤,就连嘴唇也白了,白得毫无血色。
此等凄凉qíng景,自然能博得凝星派弟子的同qíng。虽说他们碍于面子,没有直截了当地指责赵如冰,心中却不屑地嗤笑一声。
还想怎样,还要怎样。赵如冰以为自己有个元婴修士当师父,所有人就要把她供着不成?平白无故摆出这等模样,当真以为全世界都欠了她。
“谁说你道歉,其余人就必须原谅?”冷淡声音传来,立时冻得所有人微微一寒。
左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一字一句沉然道:“若是灭人满门之后,也来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磨灭所有事qíng,可真是太好了。”
“温真人误会我了。”江云眉很是急切地辩解道,“我只是对如冰深感歉意,并未想到其余事qíng。”
第95章
青衣女修慑于左温威势, 面色越发苍白两分。她一双眼中已然有了泪水, 晶莹剔透顺着面颊流淌而下,让人怜惜不已。
这qíng景若让外人看了,就是左温一个元婴修士为了袒护自己徒弟欺压小辈, 丝毫没有容人之量。
旁观的赵如冰先是疑惑,觉得江云眉不至于如此脆弱。在她们二人过去打jiāo道过程中, 每每都是青衣女修独有见解,甚至能够说服自己。
不过被师尊略微指责一句,江云眉为何会直接哭泣?事qíng本不该如此。
粉衣女修心中一凛,立时注意到周围其余修士目光, 心中霎时了然。
凝星派修士所处之地,本来就是极天宗各地传送阵的汇总处, 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尽管也有不少旁观者心生疑惑,碍于有元婴修士在场, 他们只能匆匆一眼扫过就大步而去。
再同qíng又能如何, 没看到那白衣的元婴修士,周身已然有了森然冷芒。若有无无的杀意似能凝成雪花,将方圆三丈都收拢包围,毫无fèng隙。
即便想打抱不平,也要看看自己是否有那个能为,而后再做决定。也唯有同等级的元婴修士, 才有资格cha手管这桩事qíng。
至于他们这些普通人,略微报以同qíng也就算了,根本毫无作用。
偏偏这等简单至极的道理, 江云眉没有悟透。她仍是低垂着头,纤细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金钗,一副百般委屈却无法言说的模样。
左温对于赵如冰的打算,倒比她自己更清楚些。他经历过诸多难堪境地,对女主装出脆弱模样博取他人同qíng的诸多手段,实在再熟悉不过。
如果自己也是一个筑基修士,没准还真让江云眉打算落实。可左温此时身份截然不同,他是元婴修士,站在整个世界最顶端的人之一。
一如其余人不敢得罪程梁,他们自然也不敢得罪自己。女主连这点都拎不清,究竟是蠢到极点,抑或是她在期盼着什么人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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