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做客?”肖驰却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的紧张,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你人到就好了,带什么东西他们肯定都喜欢。”
林惊蛰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火大地抬手三两下推开他:“跟你说不清!走了!”
最近两人说起到肖驰家吃饭的问题就时常这样稀里糊涂地收场,肖驰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林惊蛰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地生气。他已经习惯对方的坏脾气了,被推开也不惊慌。林惊蛰推开门,便对上不远处胡少峰恰好转过来的目光,看到林惊蛰从肖驰办公室里出来,胡少峰的面色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他正在接待不肯安坐在会客室里的肖妈妈,肖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jīng力特别旺盛,坚持要逛逛公司,此时逛到了肖驰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办公室,正挂着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和那几位漂亮秘书说话。她眼睛就像带着X光似的,看得那几个样貌较好的年轻姑娘脸都白了,胡少峰知道她的目的,心说您费那劲儿gān嘛,一直找的人不刚刚才从您眼皮子底下过去么。
但这话他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仍无法接受肖驰跟林惊蛰搅合在一起事儿,设身处地一想,肖家人能接受才有鬼了,消息要是从他这泄露出去,掀起轩然大波,他毫不怀疑肖驰会扒了自己的皮。
因此他比那次在肖家被拷问时更加小心了,面对肖妈妈的厉眼时,只生怕自己行差踏错。
此时同林惊蛰碰面,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就像在国家会议上跳糙裙舞,他下意识不想肖家人发现到什么不对。
但下一秒,胡少峰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林惊蛰拉开肖驰的办公室门,才踏出一步,便忽然晃出一道身影,伸出两根胳膊从林惊蛰背后揽住了他的腰。
肖驰抱着林惊蛰朝后头拖了拖,然后伸手将门掩上了一些,只是仔细看仍旧能从fèng隙里看到两人贴得有些过于近的腿。林惊蛰似乎在原地转了一圈,变成了同肖驰面对面的站姿,然后便不动了,两人黏在那也不知道是在gān什么。
肖妈妈审视完一众窈窕的小秘书,没发现什么可疑份子,抬起头来,便见胡少峰满头的汗珠。
她吓了一跳,就连肖妙冷淡的表qíng也有些崩裂了,两人小心地看着胡少峰的反应:“你怎么了?”
胡少峰的眼睛也不知道刚才在看哪里,猛然收了回来,然后疯狂摇头。
肖妈妈眉头微皱,有些疑惑他的模样,转头想要朝他刚才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
“啊!”
胡少峰一声大吼,吓得在场所有人都险些跳起来,肖妙一个哆嗦,差点没维系住清冷的模样,顿时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gān嘛?”
胡少峰余光处看见那扇门终于缓缓地关严实了,yù哭无泪地蹲在了地上:“我蛋疼。”
林惊蛰出来时,便见肖驰秘书室里的一群人都拥在一处似乎很关怀地问候着什么人,他脚步微顿,有一些奇怪,但人群中有两个他并不熟悉的陌生女人,他想想还是没有上前。
他离开时,那两个陌生女人抬起头来,和他对上了眼神。
年长些的那位女士眼睛似乎是亮了一下,她看起来冷静持重,微笑着朝林惊蛰点了点头,胳膊肘却捅了下旁边那个年轻的。
年轻些的那个小姑娘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整个人的气质都说不出的冷清,她也朝林惊蛰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惊蛰立刻回礼,挂着笑着同他们点头道别,然后转身离开了。
肖妈妈用眼神询问女儿:怎么样?
肖妙不动声色地朝她颔首:近看更帅了。
意识到儿子的公务应该已经谈妥,肖妈妈叫人将似乎是什么隐疾发作一直嚷嚷着蛋疼的胡少峰抬走之后,进了儿子的办公室。
肖驰正在看一册大概是刚才那个年轻人送来的合同,双方经过刚才激烈的磋商,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认知,肖驰很快修改完毕,通知秘书室的人将修改之后的合同拿去打印。
肖妈妈被晾了半天,也不见儿子有什么招待的举止。她望着儿子持重的模样,琢磨着即将到来的会见日期,又想到自己今天突然袭击却没有半点进展的考察。
她有些受不了了,因此忍无可忍,上前两步,双手拍在肖驰的办公桌上。
肖驰抬起头莫名地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的目的。
肖妈妈朝外头看了一眼,确定大门紧闭,没有外人,女儿也没进来,便展露出了自己焦虑的一面:“肖驰,你不要再对妈妈卖关子了!”
肖驰皱着眉头问她:“你在说什么?”
肖妈妈问:“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找的对象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妈妈这些天问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人敢把她的消息透露给我?”
肖驰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去问别人?”
肖妈妈回答:“我们和她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我怎么能对她一点了解都没有?”
“哦。”肖驰听到这话,表qíng有些看不出内容,“你想知道什么?”
肖妈妈看不清儿子眼中的qíng绪,停顿片刻后,只凝神回答:“至少我得提前知道她是什么人!”
肖驰笑了一声,他放下手中旋好笔帽的钢笔,舒适地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略微仰头斜睨着自己充满急切的母亲:“您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您觉得他是什么人?”
肖妈妈愣了愣:“什么?”
她开始拼命回忆,试图从自己刚才调查过的所有女员工里找到一个符合标准的:“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刚才他不是从这里出去了?”肖驰却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回答,“您和肖妙还和他点头道别,忘了?”
肖妈妈寂静了,她静静地盯着儿子幽深的眼睛。
数十秒钟之后,她木然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哈!”
她问:“你在跟我开玩笑?”
肖驰问她:“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肖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肖驰因为她尖锐的质问略微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不行?”
她说不出原因,只尖叫了一声:“我不同意!”
肖驰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绕在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解下来,捏在手里,开始不紧不慢地盘珠子。
然后他用一如往常那样平静的语气回答:“没关系,你们的意见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第六十章
那串紫檀质地的佛珠足有一百零八粒, 早因为主人多年的佩戴表面磋磨出了油润的包浆。木珠表面的经文是肖驰自己镌刻的, 有些粗糙, 这是他十五岁的作品。
他从前学过美术,学过雕刻,学过许多东西, 都在于姝鸳不知道的时候。
她同丈夫做外jiāo工作,实在很忙碌。国家当下正在发展,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担子承载在肩头。她不常在家, 肖慎行也是, 一年的大部分时间,夫妇俩都奔波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她记忆中的一双儿女还是幼年懵懂的状态, 那时肖驰还时常为自己过于柔软蜷曲的头发烦恼。但仿佛只一眨眼,这孩子就变成了如今轻易不喜怒形于色的模样。
肖妙不知为什么, 在外也同孩提时大不相同,于姝鸳曾经询问过, 但女儿并不愿朝她倾吐心声。孩子们长大了,渐渐便不再受父母约束,这是令人无奈的生命规则。
但即便如此, 也不代表她能轻易接受这个现实!
肖家人一向推崇和平理智地解决问题, 于姝鸳盯着儿子手中捻动的佛珠,她从那略微急躁的速度和轻微的碰撞声中感受到了山雨yù来的压迫。这令她迅速回过神来,转望向肖驰的双眼,那一双幽暗的瞳孔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当中并没有什么佛xing。于姝鸳恢复冷静, 不再拔高自己尖锐的嗓门,她侧目朝大门方向看了一眼,仿佛自己能穿透时空捕捉到刚才从这里离开的那个年轻人。
一瞬间对方的身高样貌衣着神qíng乃至于有些凌乱的短发都悉数浮现在她的脑海当中,那是个条件优越的孩子。
她扯来一条安置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不再拔高自己尖锐的嗓门,挺直脊背肃容道:“我们需要谈谈。”
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反倒让肖驰紧绷的气势逐渐放缓,他凝神盯着自己的母亲审视片刻,然后换了个坐姿,将懒散的态度收敛了起来。
于姝鸳谨慎地挑选了一个相对没有攻击力的切入点:“他就是你要带回家吃饭的那个孩子?”
肖驰道:“是。”
“你们在一起一年了?”于姝鸳问,“你搬出去也是在和他同居?”
肖驰:“是。”
于姝鸳猛然吸了口气,儿子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遇上一项棘手的问题:“那是个男孩子!”
肖驰却明显无法理解她的抗拒:“除了这个问题之外,他还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
于姝鸳一瞬间被他绕了进去,不由顺应这个思路开始思考。林惊蛰身高、样貌、年龄、学历,还有那一身并不尖锐的能让人感受到舒适的气质,都是她这一年龄段的妈妈们最喜欢的形象。相比较肖驰这个可以将人噎死的个xing,于姝鸳反倒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是那个样子。更别提林惊蛰一手创办了始于地产,从白手起家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能力也毋庸置疑……
不对不对!
她迅速打断自己认真的思索:“肖驰,我不想和你诡辩,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肖驰笑了一声,声音回dàng在办公室里,与当下凝滞的气氛融和得如此格格不入。
于姝鸳问:“你笑什么?”
肖驰凝视着她:“您为什么觉得我会明白?”
于姝鸳知道他在装傻,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孩子的内心充斥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bào戾和狡诈。这个难缠的对手让她qíng绪不由又一次波动了起来:“你理解我的意思!这是社会规则!人类的天xing!你需要繁衍,需要婚姻,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肖驰轻声问:“像你和爸这样吗?”
于姝鸳一时怔然,片刻后她张开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和你爸爸……”
“你们每年能碰面多少天?”肖驰少见地尖锐,他的眼神里甚至流淌出了莫名的笑意,前倾身体bī视于姝鸳的双眼,“你觉得幸福吗?完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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