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蓬的眼神yīn郁了起来,对拖款这件事qíng明显是不满意的,但看在史南星特殊的,未来可以为他们带来不小便利的身份上,还是难得忍下了被戏耍的怒气:“希望史先生不要让我失望。”
离开见面地点的时候,祁凯腿都险些抖成了筛糠,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幕后者,他感觉就像死里逃生那样心悸。磕磕绊绊地上车,走出一段后,他回首望着后头黑dòngdòng的餐厅大门,第一次怀疑起自己跟随史南星是否是一个太过疯狂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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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买了好些新款chūn装回家,全是肖驰的尺码,进门后见肖驰正坐在客厅打电话,便一边脱外套一边朝对方走去。
“嗯,嗯,嗯,我知道了。”肖驰简短地回应着电话那边的人,眼睛也盯在了他身上。林惊蛰将外套挂在沙发背上,靠坐在他身边,肖驰伸手揽住他的身体,抱紧后探头看地上那堆袋子。
林惊蛰趴在他的肩头,肖驰也不避让,因此隐隐能听到听筒那边的说话声。
他听着便愣住了,盯着虚空没了反应,肖驰挂断电话后,揉了揉他僵硬的胳膊,担心地询问:“怎么了?”
林惊蛰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问:“齐清……死了?”
“嗯,听说是急xing心梗,今天中午从镇雄的会议室被抬出去,最后也没抢救回来。”肖驰探身去翻林惊蛰拿回来的袋子,“你买了什么东西?”
林惊蛰没听到,他仿佛陷入了一个虚幻而亘古的梦境里。
齐清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耀武扬威的角色从始至终贯穿了他的生命,他犹记得上一世对方在自己面前睥睨而轻蔑的模样。事实上他对齐清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感qíng,对方只是江恰恰通往更好的人生的一块合适的跳板而已,因此这辈子,他打从一开始便远远躲开了对方,以期望对方也能知趣地远离自己。
但就在此时,肖驰告诉他,对方永远地消失了。
还是急xing心梗,同上辈子的林润生一模一样的病。
这是巧合吗?还是世上当真有报应?这消息甚至让他觉得如此不真实。他应当高兴的,此时此刻却除了茫然之外没有更多的qíng绪。
肖驰哗啦啦在那翻纸袋,解开扎好的缎带拿出里面的衣服,刚想高兴,一转头,却见林惊蛰神qíng恍惚。
他愣了一下,原本想试衣服的动作立刻停住了,他坐回沙发上抱着林惊蛰轻轻摸头:“不是吧?吓到了?”
林惊蛰轻喘了几声,靠在他的胸口,听着耳廓接受到的qiáng健有力的心跳声音,那里头涌动的血液,是真实的生命。他片刻后才梳理清楚纷杂的qíng绪,问:“齐清……齐清死了,那江……江恰恰呢?”
怎么心软成这样啊。肖驰被他有些哽咽的声音弄得心都要碎了,赶忙用火热的手掌在林惊蛰的脸颊上摸索,所幸没摸到眼泪,他这才松了口气,斟酌着回答:“她应该没什么事,胡少峰说有人看到她被挡在镇雄地产公司门口,估计是想找祁凯但没能进去。”
林惊蛰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垂着眼疲倦地默默听着。
肖驰声音低沉:“齐清地产之前跟镇雄合作开发五宝山,你应该还有印象吧?正月市政出台的设施里朝那边拨了一座殡仪馆和一处火葬场,他们小区的工程已经动了一小半,现在全砸在了手里。听说镇雄之前把开发权转移到了齐清手里,齐清用这块地跟银行贷了不少款,现在齐清死了,还款压力就全在江恰恰身上,还不出来就得破产,她估计就是为这个去找的祁凯。”
林惊蛰猛然闭上了眼睛,他当初只是想用这块地整治整治祁凯而已,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动作居然会引发这样飓风般的结果。
他心头诡异地轻松而沉重着,上辈子他使尽浑身解数,无非就是想让江恰恰落得这步田地,现在终于看到了,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愉快。只是他同样很难觉得悲伤,因此只是叹息着道:“我原本想从祁凯手上把这块地买回来的。”
肖驰感觉到他难得的示弱,俯首亲了亲他的额头:“五宝山其实不错,那里有龙脉,聚气也足,虽然不适宜人居住,做yīn宅却很好。”
林惊蛰不懂这个,听得头昏脑涨:“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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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清匆匆火化下葬,甚至连灵都没停几天,葬礼简陋得令人唏嘘。
他在燕市地产界里名声不怎么好听,但顾念相识一场,许多没什么来往的人还是都来了,原本与他们利益联系最为紧密的史南星和祁凯却反倒缺席。
林惊蛰穿着一身黑西装,静静地凝视灵堂上齐清的黑白照片,这张面孔仍是他熟悉的模样,此刻却已经从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冰冷的平面。这种前世今生巨大的落差令他短时间内难以平静接受。
因此他大约是整场葬礼上表现的最为诚恳的客人,代高峰看着他煞白的脸,不禁朝肖驰摇头叹息:“人qíng冷暖,真是到这一刻才能看明白。林总真是个重qíng的人,想当初齐清地产还给他找了不少麻烦呢。”
他本意是想劝肖驰改变一下对林惊蛰的看法,但听完他的话后肖驰的眼神却越发锋利和幽深。代高峰看得后背发毛,闭口不敢再多说。
江恰恰作为遗孀,浑身素缟抽泣着烧纸钱,客人们依次上前劝说她节哀顺变,但她的未来仍旧未知如宇宙。这场葬礼会给她带来一笔不菲的礼金,可惜这笔钱比起齐清地产的朝银行借贷的数字,仍旧是杯水车薪。现在公司已经乱成了一团,每个人都在担心公司明天就会破产,江恰恰使尽浑身解数才安抚下那批想要离开的员工,这些人要是走了,摇摇yù坠的齐清地产便再无一丝生路。
江恰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她怎么就将生活过到了这步田地呢?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人生便如同驶上了岔口的列车,奔腾着跑向了一片荒野。
这些天她总在反思,而后无数次的悔恨,喝得烂醉如泥,悔恨自己以往的人生很多次大约是错误的决定。但酒醒之后,她仍要面对现实,庞大的债务压在头顶,她需要钱。
很多很多的钱。
江恰恰首先想到了祁凯,但她连镇雄地产的大门都进不去,双方盟友的关系大约自火葬场落成的那一刻就崩裂了,没人卖她的面子。
她只好朝生意伙伴们借钱,但齐清地产现在这个状况……或许有人出于怜悯会施舍她一些不指望收回的金额,但九千多万如此庞大的数字,无疑就天方夜谭了。
江恰恰无奈之下,只好捡起以往从不联络的联系方式,给远在郦云的弟弟和妹妹打电话。
但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弟弟妹妹过得也很不好。
群南早前打击走私的动作影响到了商界的方方面面,弟弟和妹妹的公司早就在她离开群南之后彻底关闭了,家里的房子和车几乎卖得gāngān净净。
江晓云还得供儿子江润上大学,靠着卖房车的那点钱现在在做些小生意,但很辛苦,赚得也不多。
借钱不必说了,她还反倒朝江恰恰打听消息问林惊蛰在哪里,想打郦云老爷子留给林惊蛰那幢房子的主意。她们一家现在住得紧巴巴的,那幢豪华的老房反倒làng费地空在那里,江晓云之前试着想找到林惊蛰扯皮,无果之后索xing直接打算住进房子里。这种事qíng通常不举报都不会有人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家隔天就被警方给发现了,江晓云为此还被拘留了几天,丢脸丢得所有亲戚都知道了。
她问江恰恰林惊蛰在哪儿,江恰恰自己都还想知道呢!
但她从哪里打听去?因此只能跟妹妹不欢而散。
齐清家的电话号码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按下去,有那个老虔婆在家,江恰恰直至现在也没敢将丈夫去世的消息通知回去。
眼前一阵靠近的黑影,江恰恰从思绪中抽身出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一张年轻jīng致的面孔落入眼底,林惊蛰垂首落下视线,站姿宛若标枪,脸上没有表qíng,就连眼神都不带一丝波澜。
他平静得像是夜色下无边的海面,却只消伸手一捏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江恰恰丝毫不敢小觑,态度格外的谦卑:“林总,感谢您今天能来。”
林惊蛰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她面前蹲下,声音很轻:“感谢我?”
江恰恰挤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是的,我没想到您今天能来。”
林惊蛰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复杂到了让江恰恰看不懂的程度,他看着江恰恰,又突然转头看向灵堂上被包围在鲜花里的齐清的照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回头,不怎么真切地扯了扯嘴角:“不用谢。”
听说二中路那座商场的基础招商已经进入了尾声,对方的身价早已经伴随着这一进程滚雪球一般增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想到之前齐清地产为了祁凯跟对方作对的那些事儿,江恰恰就悔得恨不能回到那时候给当初的自己两巴掌。而现在能扛事儿的齐清已经死了,她开始恐惧对方会不会盯着自己秋后算账。
因此纵然惶恐,江恰恰仍坚持补救:“……以前有很多事qíng……冒犯了您,我代表齐清现在跟您说一句对不起。”
她说得很诚恳,林惊蛰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好几秒之后,才缓缓重复:“对不起?”
“是的。”江恰恰露出一个惨淡的自嘲笑容,“以前做了很多的错事,希望您能够既往不咎。”
她抬起头,小心地打量林惊蛰的面色,四目相对,林惊蛰却在此时突然转开目光,望着虚空笑了一声。
这不是喜悦的笑容,反倒更像是一种解脱。对方在这一瞬间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江恰恰迷茫地想要深究,林惊蛰却已经恢复如常。
他复杂的目光一点点清透了,然后朝江恰恰说了一声“节哀顺变”,紧接着起身离开。
江恰恰的心脏无端地绞痛了起来,冥冥之中她感到自己似乎亲手斩断了什么东西。
但下一秒,一阵突如其来的喧杂声便遥遥砸进了灵堂中,打断了她的疑惑。
“天哪————————”
一声响彻天际的恸哭,来人穿过人cháojīng准地扑到了灵桌上,看到对方面孔的瞬间,江恰恰脸上的血色便褪得gāngān净净。
齐清的母亲抱着儿子的灵照跪倒在地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厥过去,齐家的亲戚随后都赶到了,十多个人将灵堂挤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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