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眷莺深吸了一口气,为免破坏好不容易才柔软下来的气氛,她到底没把后头的话说完,只是询问肖慎行道:“能确定是史南星吗?”
“赶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出境,我看八九不离十了。”肖慎行道,“史家消息瞒得很紧,居然连我都没有提前知道,幸好你们快一步申请了限制,假如再晚上个把小时,我估计他已经在空领外逍遥了。”
哐当一声,玻璃杯落地时碎裂的响动打断了众人的讨论,爸爸妈妈们转头看去,沈甜甜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没拿住。”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跟妙妙似的稳重一些,这么大人了连鞋子都穿哥哥的,还老是哭鼻子。”这个女儿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死里逃生,沈眷莺当下说话都轻了两个调,疼惜地伸手捏了捏女儿的鼻子,心知当下大家都没有吃饭的心qíng,之后说的话题也不好叫这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们听到,沈眷莺拉起想要捡碎片的女儿道,“别捡了,去吧,和妙妙出去玩。我记得酒店楼上有处地方可以吃糕点的。”
沈甜甜笑嘻嘻地答应了,小麻雀一样朝包厢大门跑去,中途林惊蛰放下筷子叫住她,抓着她的手看了看,确定没被杯子碎片割破,才轻轻地拍了她手心一下,柔声道:“注意安全,去吧。”
沈甜甜看了眼林惊蛰身边同样朝自己投来目光的肖驰,双方视线短暂地碰撞,她羞怯地朝哥哥笑了笑,才放缓步子离开。
肖妙看着确实比她稳重,脊背挺直仪态端方,实则刚一离开长辈们的视线,就立刻垮下脸抱住了沈甜甜,小声啜泣起来。
“你们吓死我了……”
她从下课后接到爸妈的电话起一路就在出租车的后座里默不作声地狂掉眼泪,下车之后才猛然收住的,在门口看到沈甜甜和沈家父母的时候她还觉得奇怪呢,下意识询问对方是不是那个特别好的哥哥出了什么事qíng。
沈甜甜那时候的神qíng她已经不想回忆了,回忆起来特别尴尬。
因此此时两个妹妹只是无声相拥着,半晌后才默默分开。
沈甜甜牵着肖妙的手,带她绕出走廊,寻找那处据说有甜点可吃的大堂,一路都没有说话。肖妙其实比沈甜甜要高许多,但跟在后头低着头擦眼泪的模样活像小媳妇似的。沈甜甜点了一桌的点心,坐在肖妙的对面,敛目凝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盯着肖妙手腕上一小串细碎的水晶手链:“是我哥送的吧?”
肖妙抽了抽鼻子,颇有些愧疚,点了点头,虽然很舍不得,但仍是默不作声地将链子摘下来,忐忑地朝沈甜甜递去。
沈甜甜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收着吧,他送给你的。”
察觉到肖妙的眼神依然忐忑,沈甜甜笑了一声,搅着咖啡开玩笑似的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瞧我哥平常给我买的那些裙子,全是粉色,讨厌死了,我才没那么喜欢粉色呢,明明他买给你的那件蓝裙子我更喜欢。”
肖妙看着她身上粉色的连衣裙、粉白色的小外套、淡粉色的小丝巾和桃粉色的水果形状的小耳钉,忍俊不禁,终于破涕为笑:“那我回去把那件蓝裙子找出来跟你换,我喜欢粉色。”
“才不要!”沈甜甜放下咖啡杯翻了个白眼,正了正脖子上那条颜色一点也不喜欢的丝巾,“我得让我哥给我买新的。”
她说完这话,在肖妙响起的轻轻的笑声里又恢复了沉默,脸上轻松的表qíng逐渐被凝重寸寸取代,她问:“妙姐,你听到你爸说的了吧,我哥的车祸应该是史南星他们gān的。”
肖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残酷的现实,她几秒钟后才微弱地嗯了一声。
沈甜甜笑了一声:“假如真的是他,史家那一家人,还有祁老头,肯定不会想方设法不让他受惩罚。走私那么大的事qíng都能被他们揭过去,这次我哥没有真的出事,那群……那群瘪三……说不定就是判几年大狱,这减一点,那减一点,三五个月之后再出来……”
肖妙听得凄惶,对上好友仿佛闪耀着明灭波光的一双瞳孔:“你要做什么?”
沈甜甜定定地盯着肖妙的眼睛,片刻后语出惊人:“我不想再看见他。”
肖妙被这股丝毫不逊色自家哥哥的扑面而来的煞气惊得险些跳起,她立刻脸色刷白,惶恐回首四顾,确定周围绝没有人听见自己这边的声音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两人对视,久久无言。
肖妙盯着自己刚刚戴回手腕上的那串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水晶手链,又回忆起自己先前从学校赶往警局一路痛哭时的心qíng。
片刻后,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搅拌勺,金属与瓷器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音。
“我只告诉你,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她起身,换到了距离沈甜甜最近的位置,倾身与对方谨慎地耳语,“有一次我在我爸书房门口,听到他跟我哥说,史南星和祁凯现在在做那个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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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微笑着迎接两位妹妹的回归:“酒店的甜点好吃吗?”
“好吃!哥你也尝尝。”沈甜甜朝他嘴里塞了一个袖珍形状的huáng油曲奇饼,天真烂漫地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我们吃了巧克力麦芬、香橙蛋塔、炸鲜奶,还喝了拿铁,味道可不错了。”
林惊蛰十分欣慰妹妹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yīn影的模样,疼惜地摸了摸她的一头长发,将对方带给自己的一盒饼gān接过,举给肖驰:“尝尝?味道是不错,可以给奶奶带点。”
肖驰看了眼随着林惊蛰的动作立刻朝自己投来目光的沈甜甜,没揽着林惊蛰的那只手两指从盒里夹出一块来嚼了嚼,点头嗯了一声:“不错,不过好像huáng油放得重了点。”
“有吗?”沈甜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觉得刚刚好啊。”
“还是回家吧,惊蛰哥今天估计很累了,需要早点休息。”肖妙赶忙打断他们的对话,朝一众长辈们建议,莫名觉得气氛似乎是有一些不对的林惊蛰也跟着附和,“确实,时间不早,今天估计吓坏甜甜了,她还得上学呢,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在饭桌上已经就各种后续调查工作展开过具体讨论的长辈们对此都没有异议,于姝鸳和沈眷莺一路走一路谈笑今天相遇的事qíng,林润生始终一语不发,直至到了车边,打开车门,才站定期期艾艾地看着被肖驰搂着似乎准备和肖家一起回去的儿子:“惊……惊蛰……”
林惊蛰被他喊停脚步,回首过来,林润生本来一肚子的话,接触到儿子的目光后又立刻哑声,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沈甜甜默默走在哥哥的身后,适时开口,小声问:“哥,你不跟我们回家么?”
林惊蛰感觉肖驰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一下收紧了,对方身上原本平和的木质香气也逐渐紧绷了起来。肖慎行和于姝鸳原本只是下意识把林惊蛰前行的目的地定位在了自己家,此时才猛然意识到什么,肖慎行停下脚步,回首一望,借由灯光错愕地捕捉到了林润生眼眶里迅速积蓄起来的泪光,当即吓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于姝鸳浑身发麻地松开和丈夫挽着的手,上前用胳膊肘不着痕迹地捅了儿子的肋骨一下,见肖驰还是绷着脸一副不qíng愿松手的样子,索xing伸手掐住儿子后腰的一块软ròu转了一圈。
“惊蛰呀。”于姝鸳笑眯眯地拍了拍终于恢复自由的林惊蛰的胳膊,善解人意地建议,“你爸估计也吓着了,去车上陪陪他吧。”
林惊蛰与她目光对视,失笑地点了点头,又捏了捏肖驰执拗拉着自己衣摆的手,充作安慰。
“对了惊蛰。”于姝鸳想到什么,在他离开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事qíng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都决定先不告诉奶奶,奶奶年纪大了,专心礼佛,身体也不是特别好,我们担心她吓着,万一再承受不住。唉,到时候你回家,也记得别说漏嘴好吗?”
林惊蛰回忆起老太太似乎偏高的血脂和血压,立刻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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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以为父亲和沈眷莺多少会询问一下自己和肖驰的事qíng的,但其实并没有,林润生一路在驾驶座绷着脸开车,车速保持在四十码上下,平稳得感觉不到一点波澜。
白天在警局里的那个拥抱仿佛来自于对方qíng急之下躯体内崩裂出的另一个灵魂,林惊蛰还记得对方僵硬的肢体和衣服上洗涤剂的香气,副驾驶的沈眷莺看着丈夫鬓角冒出的汗水,只得无奈摇头。
沈甜甜抓着哥哥的手腕一直不肯松开,明显已经十分困倦,回家后仍旧坚持不肯让林惊蛰走。
她似乎还是吓到了,昏昏沉沉时仍抓着林惊蛰衣服的袖子,林惊蛰摸了把她汗湿的头发,叹息着道:“抱歉。”
完全是因为他,这个小女孩才会留下如此可怖的记忆。
沈甜甜半梦半醒地睁着眼,闻言微微摇头,又问:“哥,你不害怕吗?”
林惊蛰坐在chuáng头为她掖了掖被子,语气轻松地回答:“我是哥哥啊,怎么会害怕?睡吧。”
沈甜甜眼帘微微合拢,似乎是睡着了,但安静了片刻,又轻轻发问:“哥哥。”
林惊蛰:“嗯?”
“我今天在支队的时候。”沈甜甜迷迷糊糊地嘟着嘴道,“我看到肖哥亲你了。”
林惊蛰被问得赧然,回想一下自己当时当众赤着脚和肖驰劫后余生般不顾一切亲吻的模样,也觉得一直以来在妹妹面前维持的形象有一点崩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沈甜甜问:“哥哥你喜欢他?”
林惊蛰一只手在妹妹的被窝上,循着肖驰曾经对自己做过的那样,轻轻安抚地拍打。沈甜甜的房间很温馨,里头放着各种各样他买回来的粉色红色的玩偶摆件,他还给沈甜甜换了个罩着纱帘的公主chuáng,舒适的灯光里,林惊蛰半晌后梦呓般回答:“喜欢。”
沈甜甜终于睡着了,抓着林惊蛰袖子的小手片刻后一点点松开。
林惊蛰又坐了一会儿,回想起白天对方跳上货车和司机打架时惊险的qíng形,虽然明知道对方应该听不到,还是笑着掐了下沈甜甜尖尖的小鼻子教训:“臭丫头,以后要是再敢跟今天这样打架,我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他说罢,俯身亲吻了一下沈甜甜的额头,关上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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