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老爷子竟然立下遗嘱,把这些东西留给了林惊蛰!一个外姓人!还走了公正明路。简单的事qíng这下复杂化了,江姨妈气得堵心,这些日子天天在家里骂娘,只恨不能林惊蛰立刻bào毙而亡。江润听得多了,也知道林惊蛰坏了自家的好事儿,一早恨得慌,这次一模成绩出来,得知林惊蛰考砸,竟然比自己低了一百多分,他简直不知多慡。因此早早等在班级门口,只等着林惊蛰来,能当面嘲讽这一句。
林惊蛰没有反应,高胜却立刻生气了,上前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关你屁事?哦我忘了,你不是咱们班那个吊车尾,林惊蛰的跟屁虫吗?怎么着,想打人啊?”江润满眼挑衅地注视着林惊蛰细瘦的胳膊,他早已经召集好了几个朋友,只要林惊蛰一动手,他们就上来帮忙,非得好好出口恶气不可。到时候学校追究起来,自己也不是先动手的一方。
这点幼稚的小心机,林惊蛰一眼就能看穿,他拦住气得脸色通红的高胜,慢条斯理地吃完手里的饼,虽不为这句挑衅发怒,心中却也不是毫无波澜。
因为江润,或者说江润背后除了外公的整个江家,在他的人生道路上,都太过浓墨重彩。
林惊蛰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外公留下的那些古董对江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上辈子的这个时刻,他却不过是个懵懂无知也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而已。外公的那些青铜器,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感qíng的寄托,他不愿放手,江家人却也势在必得。
九十年代,郦云市这种小城市里,法律形同虚设。江家大胆极了,索要不成,直接公然转移走了老房里的古董。林惊蛰气不过,本想追究,可远在省会的,从小到大从未来往过的母亲,却在此时打来了充满关怀的电话。
林惊蛰正处在最脆弱的时候,没有经济来源,每天还要对付无数风霜刀剑,母亲温柔的形象几乎瞬间将他溺亡。在那道圣母般善良的声音的劝导下,他选择了包容“家人”,又在母亲的劝说下,放弃了燕市的普通大学,填报了母亲所在的省会城市自费大专的志愿。
很久很久之后,在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只是骗局的时候。
江家人早已经靠着当初这一笔好礼,坐稳了郦云市首富这一把jiāo椅。
余光看到两道人影匆匆走来,林惊蛰微微一笑,放开高胜,迈步上前,靠近江润,低声轻笑:“我成绩如何,不劳你关心,比起我,你不如多关心关心你妈。她这几天快被气死了吧?你小心她气着气着……嘎蹦一下——”
江润被戳到痛处,登时跳得老高,一把拽住林惊蛰的衣领,一手高高挥起拳头,目眦尽裂,尖声大骂:“你他妈找死————”
“住手!!!”
他正要动手,却不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喝骂声,吓得他一个激灵险些尿出来。回头一看,江润腿就软了,政教处主任正并自家班主任站在不远处,脸色十分难看。
江润微胖,长得又高大,瘦削白净的林惊蛰和他站在一处,对比惨烈极了。
主任当即大骂:“你要gān什么!公然殴打同学吗?还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了!”
班主任李玉蓉看了眼qíng况,就有些犹豫,毕竟江润这次一模的考试成绩很不错,她心中有所偏向。
她试探着为江润解围:“林惊蛰你也是的!一天到晚瞎胡闹,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知道提高成绩,闹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林惊蛰也不说话,只垂着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行了!!”政教主任原本就对李玉蓉做找校长关系调学生班级这种缺德事很有意见,一并跟着来宣布已经十分窝火,听到这种拉偏架立刻大怒,直接抬杠道:“打人这个,你叫什么!”
旁边立马有看不惯江润的同学提醒道:“老师,他叫江润!”
“江润是吧。”主任看不惯李玉蓉,只可怜江润成了牺牲品,“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有心思欺负同学!必须记过处分!周一之前你写一份检讨,升国旗时公开向这个同学道歉!”
“主任——”李玉蓉一惊,检讨倒还好说,只是伤自尊而已,记过这事儿可就大了,那是要留在档案里的,入团入党乃至毕业都会受影响,江润他妈妈上次还来走过关系,准备让学校运作一个保送群南大学的名额给江润。
这要求学生品学兼优,无任何不良记录,这样一来,保送的打算百分之百无望。
主任却不理会她,径直进了教室。
李玉蓉被驳回面子,自己也不慡,又想到江润母亲承诺自己那一个保送名额五万元的好处打了水漂,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迁怒地瞪了江润一眼,跟着进了教室。
外头,江润完全懵了,他怔怔地看着两个老师的背影,突然想到母亲原本说过的保送计划,立刻意识到什么,脸色煞白。
林惊蛰将衣领从对方已经虚软的手里抽了出来,抚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点小力道都几乎将江润拍得瘫软在地上。
他看着对方的死样子,索然无味地笑了一声:“坚qiáng点吧,表哥。”
第二章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方才的闹剧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学委抱着几沓子试卷进了教室开始分发,政教处主任面色凝重地站在讲台上观察屋内的学生,林惊蛰分明感觉到有道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脸上。
他头也不抬,接过学委递来的几张字迹尚有些稚嫩的试卷:满分一百二的语文数学,他分别只考了86和90,其余满分都在一百的科目,分数也几乎都只在及格线上徘徊,其中英语最为惨烈,只考了47分,也是唯一一门没能及格的科目。
林惊蛰只记得自己高三时状态非常低迷,但究竟低迷到了什么程度,他还是直到现在才有具体的认知。
江润的成绩倒还不错,周围几个对题的同学传来的八卦声说他考进了班内前五名,不过即便如此,林惊蛰的记忆也绝不出错地告诉他,江润当年之所以能够进入群南省的第一大学群南大学,靠的是一中的名额保送。
这不奇怪,因为教育资源分配问题,一中虽然在郦云市能称得上最好的高中,但出了这个目前在群南省地图上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城市,却着实算不上什么。且林惊蛰记得,自己这一年的高考还是全国统一卷,难度称得上历来之最,在相对落后的教育条件下迎击市外的优秀对手,一中的学生们毫无竞争之力。
当年高考失利的人不少,很多曾经的同学都因此选择了复读,这是林惊蛰对这一届高考最为深刻的印象。
他拿起那张几乎就没几个题目做对的英语卷,毫无压力地以自己上辈子时常出国进修练就的外语水平全篇阅读完毕,非常遗憾地发现,就连老师批改显示正确的一些题,也都存在不小的瑕疵。
其他数理化科目,告别学生时代多年的林惊蛰早已经记得不真切了,但毕竟底子在那,他后来又读研什么的,所以总的来说,难度并没有非常大。
郦云一中的一模题,根、本、没、有、预、见、到这一场高考会有多么的惨烈。
林惊蛰琢磨着班主任李玉蓉为了自己名下的重点率做的那些下作手段,真想劝她一句别瞎折腾了。
他低头专心阅读考题,一手还用笔在试卷上按照自己现在的思路列出新的答案,看上去认真又好学。教导主任张了张嘴,本想叫他,一见他这样乖巧,因为最近家人去世身体又单薄了许多,着实是很不忍心。
名字在嘴边溜了一圈,他出声时还是先换了对象:“高胜,你跟我出来一下。周海棠呢?又旷课了?”
是了,林惊蛰突然记起,周海棠高三临近考试这段时间差不多已经开始接触郦云市那些开玩笑一样的“黑社会”了,旷课率十分惊人。
需要回忆的东西太多,他放下笔,双掌jiāo错,背靠在后一张桌子上,面无表qíng地目送还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的高胜一脸茫然地随同教导主任离开。
身后一群一班女生在结束了对题后,仍旧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们嘲讽过正趴在桌上哭泣的江润,不免又将视线落在气场和整个班级都有些不一样的林惊蛰身上。
林惊蛰原本就挺独,又有江润老在班里散布他爹妈都不要他之类的八卦,因此和同学来往不多。只是他成绩不错,长得又白净清秀,仍旧是不少姑娘注意的对象。
“喂。”女孩们相互推搡,“我怎么突然觉得,林惊蛰今天看起来好帅啊?”
窃笑声中,被叫出班级的高胜神qíng恍惚地回来了,手上捏着一张大约是通知单的纸,一脸呆滞地坐进座位。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李玉蓉还站在班级前门那儿小声争吵,李玉蓉面向班级,偶尔递进来的目光直剜在林惊蛰身上,刀子一样。
林惊蛰视线直勾勾对上她,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李玉蓉有大约两秒的呆滞,随后如同被戳烂的气球那样爆炸了:“林惊蛰!你给我出来!!”
现场因为她突然的怒火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林惊蛰推开书,不急不缓地朝她走去。
李玉蓉被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气得手都在发抖:“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不曾看到林惊蛰挑衅微笑的教导主任对李玉蓉的没事找事非常生气:“李老师,你到底想gān什么?!”
林惊蛰这会儿的态度又三好学生了:“李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玉蓉看着教导主任无意识将林惊蛰维护在身后的站姿,简直有苦说不出,自己怄得半死,态度因此也十分不好:“还问我有什么事儿,你看看你成绩下降成了什么样儿!我这个一班留不得你了,你把书本收拾一下,跟高胜现在就去五班报道。”
转班!?终于听到内容的几个一班值日生立刻震惊了,丢下扫帚跑回教室开始公告,拿到自己的转班通知还显得逆来顺受的高胜立刻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教室:“李老师,我转班就算了,为什么惊蛰也要转到五班?”
李玉蓉沉着脸不说话,高胜急了,拉着教导主任的袖子恳求:“老师,惊蛰的成绩真的很好的,他以前都是班里的前十名,最近因为……因为家里出了点问题才会发挥不好……”
“李老师!!!”走廊另一头也传来一道愤怒的女声,“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听到这道声音,林惊蛰跟被扎了下似的猛然转过头去,一中简陋的教学楼走廊另一头,一个穿着半旧灰棉衣的瘦小中年女人匆匆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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