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便意识到,这位估计就是那个在酒桌上颇有存在感的肖驰了。
肖驰身上有种这个年纪的人不该拥有的清心寡yù,方文浩对他明显和对胡少峰不同,态度郑重了很多,就连他身后那伙不搭理胡少峰的小伙伴们也都和气地跟着喊人:“肖哥。”
肖驰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把那串珠子绕了两圈绕回手腕上,抬手拍了拍方文浩的脑袋,温声道:“早点回学校,少喝那么多酒。”
“哎。”方文浩任他拍完,又见他将目光淡淡落在林惊蛰身上,赶忙开口介绍,“肖哥,这是我哥们,林惊蛰。”
肖驰冷静地点了点头,眼神很温和,拍完方文浩的手抬起来挪了一个,像是还想拍在林惊蛰脑袋上。
林惊蛰立刻抬手抓住了他,拉低,摇晃,微笑:“肖哥好。”
感觉到jiāo握的双手处突然增加了力量,林惊蛰不甘示弱地也捏了回去。
接触大约三秒,这个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长的握手仪式平静地结束了。
肖驰收回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波澜不惊:“你好。”
完事后背着手同方文浩又说了几句话,双方充满火药味的开场便如此以和为贵地结了局。
离开饭店大门的时候方文浩好像非常急于离开,脚步都略快了几步,走开老远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后头没人,才长舒了口气,有点不慡地说:“真他妈倒霉,居然碰上胡少峰这孙子,要不是今天肖驰也在,我非得揍他一顿。”
说罢又朝林惊蛰道:“刚才那胡少峰记住没?以后在学校见到他躲着点走,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林惊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捏了捏自己背着的手,心说那王八蛋够能装bī力气也够大的,那爪子那么大面积,蒲扇jīng啊。
今天这人的手倒是没有上次那么发烫,但手心还是比林惊蛰热上一些,捂得他手心都出了点汗。林惊蛰问:“那个肖驰是谁?”
“肖哥啊,他你不用担心。他虽然跟胡少峰关系不错,但人比那孙子好多了,脾气也好,从来不跟人起矛盾,下回你要是遇上他,就跟现在似的客气点就行。”方文浩说罢,转头问后头的小伙伴,“嘿,你瞧见没,胡少峰内孙子在肖哥面前乖得跟jī崽似的,他不是嘚瑟么,有能耐那根烟别空叼嘴上,他点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又有人道:“我听说前段时间肖哥是不是又去庙里了?”
“哪儿啊,他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出国了,之前卫生部不是还去了几个专家嘛。不过那时候他好像在修什么新禅,不愿意见人,那几个专家把了一把脉就走了,什么名堂都没查出来。”
“今天看着挺健康啊,我估计没啥事,不过他又修什么禅啊?”
“谁知道,他不一直这样吗,多少年了都,你去跟他jiāo流一下佛法啊……”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
……
饭店里,目送宿敌走远,胡少峰砸吧了下嘴,眯着眼意犹未尽:“便宜他了。”
肖驰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领人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你等等我啊!”胡少峰跑跳着跟上去,边跑边将烟叼回嘴里,下意识摸兜套打火机的动作却一下停住了,最后还是讪讪将那根烟丢进了垃圾桶。
他随即又高兴起来,乐呵呵道:“你瞧见没,嘿!方文浩那傻X的表qíng!哈哈!他快气死了你知道么,上回投标就差我十万!”
肖驰没什么qíng绪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凭什么啊,我才不!”胡少峰梗着脖子一脸不服,“他有能耐再找我爸告状去啊!”
嘚瑟完毕后脸上又挂上贼笑:“嘿,看见没,今天跟他一起那小孩,咱们在申市见过的。”
肖驰什么也没说,侧着眼珠斜睨他。
胡少峰以为他忘了,记得抓耳挠腮的:“你忘了?就jiāo易室那个啊,那天穿着白衣服,还带着仨保镖,一出手就是五十万那个,装bī比你还qiáng的那个!”
“哦。”肖驰目光直视前方,“想起来了。”
胡少峰不疑有他,嘿嘿笑道:“你看他那俩眼珠子,贼大贼大的,像不像兔子?”
肖驰皱眉:“少胡说八道。”
胡少峰想起来了,兔子不是什么好词儿,他哎呀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长得像兔子,不是说他……哎我cao不说了不说了,意思就是他长得挺好玩的,这谁家小孩?能跟方文浩玩儿一块,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不至于啊……”
肖驰没搭理这人,他双手背在背后走得四平八稳,看似心无旁骛,实际上却在偷偷捏右手。
刚才握手时林惊蛰借机狠掐了他一把,超级用力,这会儿他手背的皮肤估计已经青了。
肖驰心说这小孩也太狠了,自己就那么一捏,都没怎么用力,吓一吓他而已,他居然来这么一招。
不过肖驰挺意外,上次在申市酒吧那啥过后,他本来以为自己脑子不太清楚估计记不清对手,谁知今天一见,隔着大老远他竟就把对方认了出来。清醒的时候又碰一面,肖驰这会看清楚了,心说这小孩长得真小,也不怪胡少峰把他比喻成兔子,真就跟兔子似的,又白又小。
肖驰回忆了一下,上次他好像胳膊略使了点劲儿就把对方抱起来了,真瘦,除了屁股哪儿都没ròu。
眼前忽然恍了一把,他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便见胡少峰三两步跳到前头推开了那扇他差点撞到脑袋的门。
胡少峰一路嘚啵了半天他一句没听进去,这会儿终于歇嘴,推开门后无不担忧地投来目光:“怎么了啊,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肖驰觉得有点丢脸,但面上什么都没显出来,镇定自若地抬腿入内:“没。”
“那怎么路都不看了?”胡少峰琢磨了一下真有点担心,“哎,你注意点身体别老逞qiáng,前几个星期不是还专门出国去看病了?回来问你什么毛病你也不说,要不我回去跟我爸说一声,他认识卫生部那个老中医……”
“不用了。”肖驰一听他提起出国看病的事qíng就浑身难受,林惊蛰踢那一脚实在有点狠,要命地疼了一场之后,回到燕市他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连每天早晨的例行升旗频率都低了。他虽然信佛,可又不是真和尚,哪里会不怕这个?
燕市的医生是绝不能看的,圈子里消息传得飞快,他今天敢开口说出烦恼,赶明儿谁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于是只能借口有事紧急出国,跑外头看去。
好在医生告诉他那里没什么实际损伤,他感觉不对可能只是因为心理障碍。
肖驰很愁了,念经时都在愁,这会儿刚刚见完罪魁祸首胡少峰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捏着佛珠的手指都紧了一下。
“行了!”他皱眉喝止住胡少峰聒噪的声音,“谈正事,申市那边股票怎么样了?”
“哦!”胡少峰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涨呢,都在涨呢,咱们后期追加的六百来万都已经飙了四五倍了,听消息说再过段时间会增加几支上市股……”
肖驰微微点头,神qíng平静,好像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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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眷莺是个gān实事儿的人,效率极高,她说要抽空见林惊蛰,林惊蛰便很快见到了她。
两人上辈子斗法多年,林惊蛰对她印象深刻。这是一位女qiáng人,坚韧而又聪慧,和林润生截然不同,明显的女qiáng男弱。
但或许婚姻就是这样,总得有一方稍微退让软弱一些,因此在林惊蛰的印象当中,这位继母和父亲的感qíng一直都很不错,虽然xing格qiáng硬一些,对他却也多有包容,上辈子他那作天作地的劲儿不知道捅出多少篓子,沈眷莺硬是保了他五年的平安。
因此林惊蛰上辈子怨恨林润生归怨恨林润生,同她的关系却一直没有恶化到哪儿去,除了同她女儿沈甜甜不对付之外,这位阿姨的形象一直都是光明正面居多。
林惊蛰落座时有点提防,上辈子他是被林润生主动接来的,沈眷莺和他打jiāo道无可厚非,可这辈子他明明已经主动远离了他们,沈眷莺又为什么要约他见面?
他谨慎地问好:“沈阿姨。”
沈眷莺朝他露出一个有些qiáng势但也堪称温和的微笑:“碧螺chūn可以吗?”
林惊蛰点头道:“我不挑剔。”
沈眷莺便又替他做主点了几样搭配茶的点心,都是不太甜腻的品种,符合大部分男孩子的口味,jiāo还菜单之后又很自然地笑道:“听你爸说你喜欢喝茶,家里还有些别人送的大红袍,也没人懂这个,等会儿一起回家吃晚饭,我翻出来给你,你带到学校来喝。”
林惊蛰已经习惯了她这个作风,闻言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双方初次见面,尚算和谐,沈眷莺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继子,有些明白丈夫为什么形容起对方时语气会充斥掩饰不住的自豪和骄傲了。
沈眷莺道:“惊蛰,阿姨可以这样叫你吗?”
林惊蛰点头:“当然。”
“惊蛰,阿姨这次约你出来,可能比较突然,但希望你不要觉得不开心,我和你爸爸都没有恶意。”
茶上来了,林惊蛰记得她嗜甜,将随盘的方糖和奶推过去,平静地回答:“我知道。我对你们也没有抵触。”
沈眷莺接过糖和奶,略微楞了一下,心中有些惊奇这个孩子的贴心。
这孩子明明只比她女儿沈甜甜大一岁,面对对方时,她却很难生出自己在跟一个孩子谈话的感觉。
林惊蛰直白而成熟的态度也让她越发谨慎,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更换一下策略,开诚布公一点。
她道:“既然这样,阿姨就跟你直说了。那天你爸爸回去以后,给你母亲打过电话,双方就你提到的问题谈过之后,我们才发现这么多年你在群南的处境和我们原本以为的不同,这一点阿姨和你爸爸都很抱歉,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对你的成长太不关心了,也应该更谨慎一点。”
林惊蛰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qíng绪,安静听着。沈眷莺的道歉让他感觉到有些意外,这番谈话上辈子没有过的,他和沈眷莺一直都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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