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然认真看着常嘉赐的眼睛,重重的摇头:“不,那一切的悲苦一切厄运的都是因为……炼、魂、阵!”
常嘉赐恍惚:“……什么?!”
贺祺然拧起眉:“你还记的当年的那个游道士吗?”
弑父弑母的凶手就算过了万年又怎么会轻易忘却,而且他还对自己和连棠施过阵,那个阵……
“那个阵怎么了?”常嘉赐瞪着对方。
“我不懂阵法,我问起过幽鸩,他不愿对我细说,但我还是发现了。”贺祺然说着,轻轻拉过眼前人的手,拿出一块手帕附在了他皮ròu翻卷的伤口上,“嘉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早就不是真正的我们了……”
常嘉赐震愕,一头雾水间却又隐约抓到了一点贺祺然的意思,回头细思,果然一切的恶果都是从那阵之后开始的……而那又意味着什么?
正待常嘉赐要再问,外头忽然响起了那侍者的声音。
“公子,我把药煎好了……”
贺祺然赶忙擦掉脸上的泪痕,敷衍叫道:“我、我一会儿再喝,你……先放在外头吧。”
那侍者竟然不应:“公子,那东西再苦早晚也要喝,不然凉了伤身,而且一会儿门主就来了,给他见到可又要罚你了……”
贺祺然一惊,一边对那侍者磕绊喊道“我……我睡下了,等我穿上衣裳,你别进来,”一边压低声音用力去拉常嘉赐。
“嘉赐,你快走,幽鸩要来了,他会抓住你的,你快走……”
常嘉赐哪里愿意,他整个人的神思还沉落在往事中,加之幽鸩和自己的渊源,那人来了不正好把一切都论个清楚吗。
常嘉赐道:“我为何要走?他想抓我?杀了我让你取而代之?好啊,第一世算我欠他,他要杀我便来好了,而这辈子嘉熙的账我也正想和他算一算!”
说着常嘉赐拾起天罗刀就要往外冲,结果竟然被贺祺然一把抱住了。
“嘉赐,不可以……幽鸩被执念蒙蔽了,你不能也被继续蒙蔽下去了,我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不要再彼此怨怪下去了!”贺祺然沉声喝道!
时间不多?
“是啊,时间不多了,还有那十世相克的命数在,但是这辈子,我知道东青鹤不会对我下手的,如果还有人能克我,那就是幽鸩……既然如此,我难道还要轻易放过他吗。”
常嘉赐边说边要去推开拦着自己的贺祺然,然而不知何时他的手脚早已虚浮无力,再回头一感知,丹田处的气息竟然也失掉了九成?!
常嘉赐大惊!
周身冒出一阵阵的虚冷,筋脉中有寒气不停游走,冻得他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这个感觉……这个感觉……常嘉赐太熟悉了!可是明明已经被东青鹤用心头血治愈了啊,东青鹤说了不会再有的,为何他的修为又会忽然像曾经一般不见了,为什么会这样?
常嘉赐狠狠望向贺祺然:“是不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这个魂修吸了自己的修为吗?还是因为自己受他的状态所感变成如此?
贺祺然自己也是虚弱的要命,还努力扶住软倒的常嘉赐,暗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绝望。
“我没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你,但是没办法的,没办法……我们谁都逃不过。”贺祺然托着人,将他困难地从偏门拉出,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你的修为是从何时开始不稳的?”贺祺然眼睛通红的看着前方,步伐凌乱,“是不是去到yīn司地府以后?一开始消弭的时间很短,间隔也很长,十年、二十年才一回,可到后来越来越频繁,恢复的间隙也越来越久……”
常嘉赐无力的靠着他,眼神迷蒙:“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如此……”贺祺然说着又看了眼嘉赐,“让我猜猜,东门主的修为是不是恰恰与你相反,他的功力长得极快,气息源源不绝,有时甚至会爆体而出?”
贺祺然每说一句,常嘉赐的脸就更白一分。
“因为……因为那三魂镜吗?”
贺祺然苦笑:“是也不是,yīn司地府有去无回,九九八十一面三魂镜镇守……照之镇魂、碎之分魂、取之散魂,没有人能好好的从那里回来,花浮不该修炼成妖,我们也不该活得那么久,从姐姐那儿的换来的命到底不是我们的……我和你早该死的。”
他们已来到花苑的角落,再过去便又回到了那小树林,常嘉赐随着贺祺然看向远方。
“我们……会如何?”
贺祺然松开了他,容色惨淡:“我和你的丹田都会枯竭,而他们……则修为满溢,爆体而亡,这就是我们打碎了镜子,私入地府想逆天改命的代价,三魂镜的惩处……此消彼长。”
自己会死常嘉赐早就听得麻痹了,可听到后头那个话,常嘉赐却猛然激动起来:“东青鹤就要飞升了,他只要飞升了再高的修为也拿他没法子!再不济……再不济还有那个、那个双修的法子,各取所需,难道还活不下来吗?!”
“我虽没有见过东门主,但我也听说了他不少的事儿,嘉赐,你觉得以他的修为,缘何至今都没有飞升呢?”贺祺然望着呆愣的常嘉赐,表qíng有瞬不自然道,“那双修之法起先的确有用,但久而久之……便收效甚微,要不然幽鸩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思了,所以……嘉赐你该明白,东青鹤度不了劫,他什么时候飞升,什么时候就是身体难以承载过剩修为之时。”
说到此,贺祺然将那震惊的人一把推向了树林,并用自己低下的道行封起了一道屏障。
隔着透明的结界,贺祺然泪盈于睫:“嘉赐,我在你身上下了引路符,你一定要想法子走出去,我也会想法子拖住幽鸩,他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幽鸩只是害怕我和他就此消失而已……但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的,你也是如此,嘉赐,三魂镜无解,凭我们的修为根本奈何不了三界之外的神物,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已经làng费了太多时间,别再做无谓的牺牲,好好看看身边的人,至少还有一点余下的日子能珍惜……”
常嘉赐只见贺祺然说完便一掌拍向那结界壁,自己就被一股气力震了出去,再抬头时小树林的入口已经闭合,也不再见贺祺然的身影。
常嘉赐呆坐在原地良久才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怀着满身戾气来此,却像是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荒凉、凄苦、酸涩、绝望……让他一时半刻都醒不过来。
幽鸩、连棠……贺祺然……常嘉赐……东青鹤……
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条线,而如今这些线却团成一起打成了一个个死结,让常嘉赐既解不开,也剪不断。
他不明白,他只是忽然好累,忽然很想离开这里,回到某地,见一见那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常嘉赐走了两步,一个趔趄又脱力地倒了回去。周围还是茂密纷乱的树林,他的修为散失到甚至要感受不了贺祺然给他的引路符了。常嘉赐只怔怔的看着苍白的天空,觉得好冷好冷……
我会不会赶不上见他最后一面就死在这里?
当时明明那么想离开,现在却又想回去,但是这样也好……回不去也好,不用看着他飞升,也不用担忧他无法飞升……
常嘉赐闭起眼,无奈一笑,低低嗫嚅了一个名字。
兀地,耳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由远及近,紧接着便顿在了身边。
常嘉赐心有所感,慢慢张开了眼,继而对上了一张熟悉心动的脸。
对方正俯首看着他,看得常嘉赐忍不住叫了起来。
“青……鹤……”
他真的来了吗?
不过下一刻常嘉赐就知道不对。
他不是东青鹤!
第一百零一章
站在常嘉赐面前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衣, 身形、外貌、姿态都和东青鹤一模一样, 只除了他看着常嘉赐的眼睛里没有温柔缱绻,而是一种yīn郁幽深, 让常嘉赐觉得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你……都听见了。”
直觉告诉常嘉赐, 幽鸩和东青鹤一样谨慎jian猾, 自己同贺祺然说话的动静那么大,幽鸩该是早就发现了, 而他故意没出现, 也许就是为了在此守株待兔。
“你也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幽鸩顿了下才开口,这回他不再压着嗓子, 果然那声音也与东青鹤分毫不差, 但听在常嘉赐耳里却多了使人齿冷的寒意, “知道大家早晚都要死吗?”
“你不想死……”常嘉赐肯定道。
“难道你想死吗?想东青鹤也死?”幽鸩问。
常嘉赐哼笑了一声:“可是贺祺然说我们都要死的,谁都逃不了。”
幽鸩却摇了摇头,矮身靠近了常嘉赐:“祺然心善,他总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但我却不希望, 也知道这世上从未有所谓的两全其美……”
“所以你想杀我吗?杀了我, 再杀了东青鹤,然后取而代之?”常嘉赐看着幽鸩,眼神出奇的平静,“你觉得会行吗?”
幽鸩侧了侧头,像是在思考,面无表qíng的脸在渐渐西沉的艳阳下依然白如冷玉, 眼眸则泛出琉璃般的光,剔透却冰冷。
“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即便最后没用,但至少有了你和他的修为,我们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幽鸩说完,手指探出了袖口,他的手背同样苍白,在触上常嘉赐脸颊的时候冻得地上的人猛然一抖。
常嘉赐感受着那反复在脸颊上滑过的指尖,起先是冰冷的,但那游移的气力慢慢变得有些温柔,甚至充满深深的留恋,一度几乎麻痹了常嘉赐的心,常嘉赐想,幽鸩虽然是魔修,但他其实也是魂魄吧,和贺祺然一样,他们都没有ròu身,只是附着在若木之上的魂魄。不过因为幽鸩的修为极高,这才得以用灵体来修行,
而想到一半,那脸上的手却忽然来到了常嘉赐的咽喉处,猛然圈住了!
常嘉赐的脖颈优美又修长,无力地垂落而下被幽鸩的大掌轻松掌握,一点一点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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