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鹤_柳满坡【完结】(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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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差道:“那是地府的无聊传说,不足为信。”

  连棠直觉不对,又想到能让常嘉熙这般连死了都放不下且代为受过的除了常嘉赐还能有谁,此事必定与他有关,于是不顾鬼差阻拦,坚持要去那救人,并且要去双生林一探。

  鬼差自然要阻,两方纠缠之下,连棠不察跌入了渡河之中,那河里百鬼沉浮恶念如渊,亏得鬼差眼明手快,在他一掉入前就将他拖了上来,才没有让人被那些恶灵所吞没。

  鬼差大怒,说要不是阎君吩咐,又看在连棠这个魂魄有紫微命格且有仙缘,不得轻待,早就把他和那女魂一样拖入炼狱道受苦了。

  谁知他的威胁在连棠看来丝毫不怵,还反过来冷静地同鬼差jiāo换条件,让对方匀自己一点闲暇,若是不愿他便就此跳入渡河中,完不成命令的鬼差想必也不好同阎君jiāo代。

  许是这一招正把鬼差拿捏住了,虽心中有愤,但鬼差最终还是同意了,于是连棠便得以看到了双生林中的景致。

  说是景致还真是抬举了,此地就是一排排支棱诡异的枯树,偶尔几个光点恍惚的闪过,立时就灭了,映出树gān上扎着的破布,黑暗之中枝桠嶙峋,说不出的颓败死气。

  见连棠伸手抓了一条布巾查看其上的字,鬼差冷冷道:“不过是一些游魂听信传言的异想天开罢了。”

  “双生双栖,共生共死……”

  连棠轻轻地念着模糊的字迹,回头疑惑地看着鬼差。

  “是什么传言?”

  鬼差本不愿说,但又怕自己不言语在此地更要耽搁,于是不得已道:“传说这一树之下有两处树根,一处便能托一魂,若这两根能长成一棵大树便预示着两人的魂魄也能就此同根同源生死相依,不论什么苦难,他们能可彼此分担,魂魄jiāo缠,生生世世都不离……呵,这世间要真有这样的东西,那炼狱道中受尽苦楚的魂魄便都能解脱了,只要求得一个命格好的与他一道中下一棵树不就好了,真是笑话,这些凡人就因为有如此深的执念才会没法安心投胎转世,一个人的命格乃是天定,是前世的因果,哪能因为一棵树就能改的?何况一改就是两个人?我在这儿这么多年早看透了这些凡人的伎俩,就算现在难分难舍,到头来时间久了转了世还不是一样会放下,放不下的则的成了怨灵,就跟那渡河中的恶鬼一样,根本就是自作孽,我劝你啊……连棠,你在gān什么?!”

  不知是心中着急还是看在连棠以后或许也是仙道中人,这日的鬼差比以往多嘴了几分,可是正好心地想多规劝几句,没想到就见那眼前人走到其中一棵枯树边将其中一棵倒下的树gān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查看了树下果真有着双根后便刨开地上的土企图将这树重新埋回地上。

  他没有工具,只能用手,魂魄的气力格外小,但是连棠倒不怕,耐心的一点一点用指尖巴拉着,好在那树不过及膝,又细又可怜,一会儿就弄完了,然后连棠又探查了一番旁人树前的样子,比照着捡来许多碎石摆成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又在其中两块石头上刻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看得一边的鬼差眼中的绿光绽出了大片。

  “连棠,你入轮回道的时辰已到,阎君让你速速离去,yīn阳转生之事岂可儿戏!若误了分毫,你的命途便要改了,要不是阎君看在你一生为善哪容得你在此地放肆!”

  连棠却并不受其威吓,他仍是不慌不忙地继续着:“改就改了吧,若所谓的命途真能被这区区半时所扭转,倒也好了……”

  鬼差似乎有些生气:“那你以为种这一时半会儿的树便能真改了运吗?我当你会比这些执迷不悟的凡人更聪明一些,我实话告诉你,常嘉赐前世作恶多端,魂魄内煞气极重,莫说下辈子,就是下下辈子,再后几辈子他的命都好不了,而你不同,你命途金贵,仙缘极重,要同他几世牵扯到最后不过是自找死路,况且这双生树一说根本荒唐,从未有人成过,算我多言,哪一日你位列仙班,回头再看这些,不过是徒惹笑话而已。”

  连棠顿了手,毫不在乎鬼差的话,只凝神盯着一旁的阵法,发现那土地上还刻了四个字——福泽供养。

  “原来如此,”连棠抬头仰望半空中偶尔漂浮的点光,恍然大悟,这些都是种树人在阳间的福泽,双生树需得以此供养,只可惜一个人百年的福泽太少了,又或许正如鬼差所言,也许上辈子种树人愿意,但是下辈子他有了新的经历他便不愿了,所以至此都无人成功。想到这连棠却笑了,“笑话也好,死路也罢,能成就行……不,也许一时半会儿成不了,但我总会回来的,一世不成,便下一世,再下一世……总能成的……”

  鬼差听了这话一时怔愣,下一刻又讥笑了起来,刚要再说什么,却见连棠已经站了起来,看了眼那渺小gān枯的树和树下毫无动静的阵法,又转头看过来,眉眼沉稳。

  “我会自己把这话对阎君央求的,劳烦鬼差大哥了,我们现下就走吧……”

  ……

  又是一片流光炸开,唤回了幽鸩沉溺的神思,他看着面前已长至两人多高,冒着炫目亮色的巨大光树,不敢相信那个蠢货竟然真的种成了?

  当时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自己无法言语,只觉好笑,若换做幽鸩,才不会傻傻地用自己的福泽来换,他只会用这段时间更qiáng大自己,然后直接把常嘉赐从那烦人的轮回苦难里抢回来!

  结果这蠢货傻了一世,第二世竟然还记得?阎君也真的如他所求那样,斩断连棠原本那极好的命格,把他后半生的福泽都留存了下来,于是常嘉赐怎么死,连棠也怎么死,第三世……第四世……世世凄苦,而每一次入huáng泉连棠也都记得会到此地来,将他阳间未享得福全化作养料全灌入了树根中。

  可在幽鸩看来,这是多么傻的行为啊,将自己的命途寄托在毫无希望的未来上,让幽鸩根本难以理解,以至他在分魂之后将连棠的这个举动完全抛到了脑后。

  此刻再看,才意识到原来那用命用魂赔上一切种下的因,竟然不知何时真的开花结果了……

  在这荒芜死寂之地,一棵死树竟被日复一日的浇灌出了枝叶,牵绊住了两个人的魂魄,再不离分……

  奇迹,还是出现了。

  幽鸩呆呆的看着那流光溢彩,又侧脸望向东青鹤和其脸上僵硬的微笑,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十世相克,十世相克……

  可幽鸩原本也以为是连棠更压制着常嘉赐,一头一尾,一顺一逆,然而现在幽鸩有些分不清了,究竟谁压制着谁,谁又牵绊着谁。

  都说常嘉熙为常嘉赐付出了所有,可是,有一个人……从来不遑多让。

  那一刻,幽鸩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东青鹤凝视着那双生树良久, 忽然问:“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只是若要还阳,你我二人魂魄便要合一, 你可是愿意?”

  幽鸩回视, 眼中暗色一闪, 勾起嘴角:“能活下来,我为何不愿?”

  东青鹤细望对方, 并没有逃过幽鸩深埋眼底的不甘和隐隐跳动的火光, 他沉默不言。

  幽鸩笑得越发恣意:“怎么,现在轮到你不愿了?还是不敢?”两魂相合, 意识qiáng者自可主导身体, 就算那本是东青鹤的ròu身对惯于寄魂的幽鸩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心内自有计较,只是并不会说破。

  东青鹤不知是不是没看到他的想法,竟也笑了起来,边笑边轻轻点头:“也好, 当下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既然如此, 那我们便走吧……”

  ……

  常嘉赐这一次昏睡得最久,足足九天都没有醒来,细微的呼吸时不时便停了,远远看着就跟死了一般。他始终处于无止尽的黑暗中,像挨不到岸边的溺水者,要不是耳边忽然响起的嘈杂将常嘉赐硬生生地唤醒, 他怕是已经要被深渊彻底吞没了。

  常嘉赐迷茫地睁开眼,他本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然而待混沌的视线依稀能视物的时候才发现dòng里的确有着动静,一切就在自己的眼前。

  那早已沉寂了几年的还阳阵竟然正旋转着,一边越转越快一边还从阵里散出源源不绝的流光,从白到红又到金,转一圈就更闪耀璀璨一分,让常嘉赐难以正视。

  可是尽管眼睛已被炫光刺得流泪血红,常嘉赐却仍是舍不得移开视线,甚至舍不得眨眼,他呆呆地望着光晕正中那沉睡了几千日的男子缓缓地动了起来……

  先是手指,再是手臂,然后是脚……腿……头……腰……

  在各种符文的包围之下,男子撑坐起身,一点一点坐稳,然后似有所觉地向常嘉赐看了过来。

  那一刻,常嘉赐只觉本就迟滞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和对方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常嘉赐想给他一个微笑,可不等他艰难地扬起嘴角,那人的目光却又转开了。

  迅疾的,毫无留恋一般。

  常嘉赐幽微的笑一刹那就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种满是冷冽的眼神,又带着一种犀利感,一下子就让常嘉赐想到自己第一次去偃门时遇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他就是用这种表qíng看着自己的。

  这不是东青鹤!

  这是谁?幽鸩……吗?!

  又或是另一个毫无记忆的人?!

  就在常嘉赐心内揪起,以为自己最害怕的事qíng发生了之时,对方的视线又转了回来,眸光闪动,忽明忽暗,一时温一时凉,就好像徘徊在两种边界间一般左右拉锯着。

  忽然眼前人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狂吼,引得周围的气脉也跟着涌动翻滚,激得本就虚弱不堪的常嘉赐更是如遭重击,口中喷出脓血,眼睁睁地瞧着对方起身冲出了还阳阵,一路向dòng外冲去。

  “……青、鹤……”

  常嘉赐悲伤地低唤,踉跄地扶着山石想追出去,然而他才跟了没几步,远方那人便停下脚步。

  站在山巅的他,凌乱的发丝下一张狰狞yīn寒的脸,凶狠地看着常嘉赐,冷冷道:“滚!别跟着我!”

  说完这句,那人便从山巅直直一跃而下,看得常嘉赐目呲yù裂,哪里顾得上思忖对方的态度,直接随着人就跳了下去!

  不知东青鹤是何qíng况,但是就常嘉赐眼下的身体,莫说腾云,便是平地他都快寸步难行了,所以摔到半途他就没了知觉,而本该给予他搭救的人却也迟迟未来,由着常嘉赐只身落入了大屏山山底冰冷的湖水之中,在那水里翻腾挣扎了良久,命大的常嘉赐艰难地抱着一块浮木被冲到了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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