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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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调军…姑臧告急?”任臻想了一瞬间,抚掌道,“明白了,吕光未死,要率军回去教训这个篡位的逆子了。”

  慕容永与任臻互相换了个眼色——俱猜道姚兴是隐藏了实力,先前不过利用死战萧关来拖垮姚硕德,借机排除异己,回收军权,如今姚硕德兵败身死,萧关又为燕所夺,但因为沮渠男成撤兵,燕凉联盟破裂,姚兴主力未损,jīng兵尤在,还能倾国之力进行反攻。

  慕容永原就觉得萧关大胜原就太过顺利了些。姚兴允文允武,本就并非庸主,先前姚硕德镇守萧关告急之时一日七疏求他出兵,姚兴忙着平定内乱,在固原坑杀了支持其弟姚旭的士族八百余人,硬是不向外发出一兵一卒,如今算是集权在握,再无一人敢生二志——只是这招“攮外必先安内”太过yīn毒,不似人君所为,倒颇似那姚小侯的手笔。他与姚嵩斗了数年,没一次能讨得好去,这一次他学乖了,只是点到即止并不说破,且看任臻如何说。

  任臻闻言皱了皱眉,只道:“姚兴有这魄力以都城做为前线来决战,倒是真没想到。”慕容永抚了抚马鬃:“这意味着他必有后着——随时有迁都怀远的可能。”任臻一点头道:“怀远与固原隔huáng河相望,很有可能。看来后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那么好吞。先去萧关与杨定会合再行商议!”

  两军会合,行不出十里,便见树木渐疏,山势渐缓,再淌过一溪涧,转过一岩壁,眼前便一马平川、豁然开朗——他们终于走出了关山,算是离了凉境,距萧关前线也止有一日之路。扎营之时穆崇趁无人留意,带着他那jīnggān善言的副将悄然走到拓跋珪身边,摈退众人后方悄声道:“大哥。萧关用兵,杨定一直以我为前锋,故而是我部率先破关,谁知却在姚军中巧遇大哥的一位故人——”

  拓跋珪瞥了他一眼,奇道:“当年代国内乱,我家人怕是已经死绝了,没死的都囚往长安为质,姚军之中又哪里来的故人。”

  “拓跋氏是几乎死光了,可将军还有母亲贺夫人呀~”原本跟在一旁的副将忽然cha嘴开口,“莫不是娘舅家的便算不得亲旧故人?”

  “贺兰部的族人?”拓跋珪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生面孔,那副将率先摘下了头盔,是一个面白无须斯文秀气的青年,从拓跋珪一拱手:“在下贺兰隽,按辈分算,该是将军的小舅舅。”

  当年其祖拓跋什翼犍占据并州建立代国之时,为拉拢同在糙原上的另一支鲜卑部落贺兰氏,确有世代通婚之约。但时过境迁,拓跋代国风流云散,贺兰部落虽不至此,却被迫向后来趁乱占了关中以北并州与朔方全境的后秦称臣纳贡,想来这贺兰隽也是因此才会到姚硕德军中为质。

  想到此处,拓跋珪心下了然:“既然姚硕德大溃,小舅怎不借机速回贺兰部落?”贺兰隽见他认了自己,心中一喜道:“我不回牛川(注1),自然是为了将军——将军难道不想如慕容氏一般,再现拓跋氏的荣光?!”

  贺兰隽一语惊人,纵是拓跋珪早有准备,此刻也不免ròu跳,他又抬头环视了四周,避入军帐之内:“小舅此言大逆不道,万万不可再提。”

  贺兰隽紧追不舍:“将军难道要一辈子屈居人下?若是担心没有资本,复国不易,可随我回牛川,贺兰部全族可为后盾!

  穆崇也入内道:“大哥,观皇上言行,是要在此与姚兴决一死战,乱军混战之时脱身极易,只要到了牛川,贺兰部可奉大哥为主,我也必带所率亲兵誓死跟随,机不可失啊!”

  拓跋珪一摆手,断然拒绝:“不必说了,皇上待我亲厚有恩,我绝不会叛逃!”

  贺兰隽急道:“再亲厚也是君君臣臣!怎可同日而语?从前秦灭代到后秦占境,我们鲜卑人在自己的糙原上都不得当家作主,都忍得够了!你是拓跋什翼犍的嫡系子孙,有你号令定能——”

  “贺兰隽。”拓跋珪忽然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念你我那点血缘之系,今晚的话我当没听过,也可容你在我军中暂时容身,但这等悖言以后也休要再提!”

  贺兰隽愣了一愣——他多年为质,最擅察言观色,一觑拓跋珪便觉他非人臣之相,池中之物,当有莫大野心,怎地如今这般斩钉截铁不肯叛主?!他还要再说,拓跋珪便已快步掀帘离去,如避洪水猛shòu一般,将人远远抛在身后。

  直到回到自己帐中,通室灯火也依旧缓不下他心底的惊惧——惊的是贺兰部突然向他投诚,惧的是任臻若是得知今夜谈话,哪怕只是捕风捉影怕也不会再重用他了——不,不行。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信任关爱,怎可现今就自毁长城?!

  他心中自是翻江倒海,任臻此时却当真无暇理会此事,他避人耳目地传召兀烈入帐,命他再度潜回姑臧。

  兀烈叩头领命,却又不解地问道:“皇上命末将潜回姑臧做甚?”

  “你见过当日吕纂身边的那名乐师吧?他曾助我拿下沮渠蒙逊,可惜事败,料想沮渠蒙逊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如今吕纂掌权,沮渠兄弟把持军政,我怕他身陷险境,恐难脱身…”任臻不着痕迹地措辞道,“姑臧内外,你是熟门熟路,带几个好手偷偷潜回宫内,护他离开。”

  兀烈忙应了一声“是”,听任臻又补了一句“连夜就动身”。心里顿时狐疑起来——那乐师年纪轻轻,究竟是何等重要人物,让自家皇帝刚刚脱险便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要救?

  任臻见他领命起身,还不及松口气,便见兀烈掀帐yù离之时,现出一道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浓重夜色中,苻坚双臂环胸,不知已在外听了多久。

  注1:牛川,今内蒙古锡林格勒大糙原内,为当时贺兰部王庭所在地,史载拓跋珪便是在贺兰部的支持下于牛川召开部落大会,改元复国,定都盛乐。

  第74章

  任臻顿时有些尴尬地咳了数声——苻坚可是知道他与姚嵩那许多的瓜瓜葛葛,还因此衍生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来。他心里不禁打起鼓来,有些摸不着苻坚此时的心思。

  苻坚待兀烈走后才走进帅帐:“你要救那名乐师?”

  任臻站起身,顿了顿,还是如实答道:“是。故人有难,不得不救。”

  苻坚虽还未弄清姑臧政变的来龙去脉,但吕纂颁发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尚书令段“谋反弑君”,天王“不幸驾崩”,遗命平叛功臣吕纂继承大统云云,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闹宫变,摩诃估计已经因他而罹难,吕纂还假惺惺地替他办了个国丧,可想而知一切皆是他谋算已久的,那么引他出宫的那个乐师,又来自吕纂麾下,便与此事绝脱不了关系。

  那么,任臻知道么?

  苻坚凝视着任臻的双眼,半晌后收回目光——任臻目光坦dàng,显是一无所知。于是他开口问道:“他绝非寻常的宫廷乐师,他是谁?”

  姚嵩之父姚苌是前秦旧臣,苻坚当年亲封龙骧将军,恩宠有加,到最后关头却也是这位亲信翻脸无qíng地背后一刀,几乎要了苻坚的命,他与姚氏之仇可谓不共戴天,而姚嵩虽一路未显山露水,但后秦不少政策战略都出自他手。任臻纠结了片刻,只能苦笑道:“他不是吕纂的人,更不是沮渠兄弟的人——无论如何,他,他不会害我。”

  他不愿讲,却也绝不愿捏造个身份去欺骗苻坚,便如此回答。

  苻坚一哂:“你这般信他。”

  任臻微微皱眉:“你怀疑他什么?”

  苻坚摇头,便不再说——苻坚虽然疑心姚嵩乃是姑臧之变的幕后推手,但若如任臻所言他既非吕纂与沮渠两股势力所安排的棋子,那何必何苦又何能将后凉局势搅地一团乱?吕氏、段氏与沮渠氏都不是省油的灯,他那么个文弱之人没有动机也没有目的去以身犯险。

  何况他们数人之间的关系又这般复杂,他不屑也不想背后论人是非。

  他自诩磊落大度,却忽略了任臻为了保护姚嵩,没有将他的真实出身据实以告——就是这么个看似文弱的男子,一手摧毁了燕凉联盟,缓解了后秦危局,再扶持吕纂上位——若不是因为他出自后秦王室,各中缘由实在难以理解。

  “来。”任臻携了苻坚的手,与他同看壁上挂着的牛皮地图。他并指虚点:“吕光带兵讨伐吕纂,你觉得谁会赢?”

  苻坚道:“吕纂会占上风。”

  “为何?”

  “吕光念旧,便难狠下心来真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气势上先输了一筹,此其一。”

  任臻心中亦颇赞同,若非他在二子之间心存犹豫,吕纂也难以坐大,野心膨胀到卖父求尊。便追问道:“那其二呢?”

  “吕纂早有准备,带兵的又是沮渠兄弟,特别是沮渠蒙逊,其人如虎,用心够狠,打战够猛,吕光疲师回征,士气低落,怕是讨不得好。此其二。”苻坚缓言道,“但吕光用兵一向够稳,姑臧军民对他又素来臣服,吕纂不敢任其父围城攻坚,应该会以沮渠骑兵为主力出城会战,双方角逐,将会是一场拉锯战。”

  “那你呢?准备何时出山收拾山河重振人心?”任臻将手轻轻在姑臧一点,转过头来看着他,他面上含笑,眼中却隐有不舍,苻坚踏前一步,靠进地图,却几乎是在墙前将人半拥进怀中,他轻声道:“暂时不走。”

  “千万别告诉我苻天王舍不得在下了。”任臻语气轻率,似玩笑一般,却忍不住攥住了苻坚搭在他腰间的手,苻坚则仰着大头望天想了一瞬,正儿八经地答道:“不,是因为时机未到。吕纂气焰正盛,吕光军只怕得吃个大苦头,届时再出面…”

  吕氏父子大战,肯定两败俱伤,若是本应“驾崩”的苻坚再次出现,振臂一呼,率军平定内战,对战争疲累至今的后凉子民必定誓死跟随,吕纂那时候,就再也守不住国都姑臧了——靠着军功夺回来的皇位,总比吕光让位才得到的被架空权力的御座要实至名归的多。

  任臻偏过头看他:“…你也挺jian的,苻天王。”

  苻坚低下头,答非所问:“我会让吕纂与沮渠蒙逊血债血偿。”

  任臻心中一动,知是为了他受的那一箭之伤,也为了如摩诃一般死在野心与战火之下的千千万万无辜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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