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向上微抬眼皮,冷着声道:“拓跋珪,你这是犯上。”
“对!那一夜我是犯上!我实在忍不了住!我恨慕容永恨苻坚恨姚嵩!恨每一个让你用心去爱的人!”拓跋珪激动地浑身哆嗦,竟不管不顾地俯身去吻。任臻不躲不避,下一瞬间刀锋一闪,原本佩在拓跋珪腰间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抵上他的喉间。
任臻握着寒光鉴人的匕首,与他近在咫尺地对峙:“拓跋珪,我栽培你不是为了让你这般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只是爱你,就是大逆不道?!拓跋珪双目充血,睚眦yù裂地吼道:“为什么慕容永苻坚姚嵩都可以,只有我不行?!”他激动地向前迫近几分,却赫然发现任臻持刀之手稳如磐石,半点也不曾退缩,他只觉喉间一刺,肌肤划破,便有丝丝血沫顺着刀刃淌下。
任臻道:“我自诩平生不算专qíng,常有辜负,但却还不至滥qíng,更加不会为了让你死心塌地为我卖命,而去假装爱你。拓跋珪,从我第一见你开始便知你绝非池中之物,所以不管谁反对我都坚持提拔你重用你栽培你,这么些年来我亲眼看着你从一个狠戾刻薄充满仇恨的孩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一方将才——你对我来说,有如手足至亲,却也仅仅是手足至亲。”
拓跋珪怔住了,他悲哀地望着他——任臻无论平日对他多么纵容多么亲厚,但在这一关口却也不肯真地分处一丝qíng爱之心相待!如此残忍如此决绝,却还要怜悯似地对他说,他很重要,他是他永远的手足至亲!
第95章
二人沉默对峙,qíng势一触即发,任臻的目光如电,如刃,如箭直she进拓跋珪的双眼之中——谁退让?谁妥协?
拓跋珪喉间一动,又有几丝鲜红渗出,任臻心底微微一跳,却见他竟然直起身子,缓缓地退后跪下:“臣君前无状,请皇上赎罪。”
拓跋珪毕竟是拓跋珪。内心如何翻江倒海,总还保有理智的底线——他历经数次的王朝更替,从个一无所有的质子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在太过不易,他无论如何也输不起。
任臻垂下眼睑:他早就料到的。君臣相得或许是他们彼此之间最好的结局了。“你明日便启程去潼关吧。”
拓跋珪微乎其微地一颤,旋即俯首道:“遵旨。”而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徒留殿上任臻一人呆怔似地望着自己手中染血的龙鳞匕,万没想到自己会以此等方式收回——罢了,这样也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想起当夜,拓跋珪擅看苻坚送来的信物之时他尚且半梦半醒,然而当他将唇覆上之际,他却有如被雷劈中了一般无比震惊——不是不知道拓跋珪对他的忠诚依恋,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宠溺纵容,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初见之时尚对他满腹算计的半大少年竟然起了别样心思。
拓跋珪那时失魂落魄似地,双唇一触即分,而后便慌忙跳下龙chuáng,匆匆离去。任臻随即也翻身而起,在chuáng上望着他的背影,心烦意乱地呆坐须臾,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便一路尾随拓跋珪而去。
因为当日豪宴为慕容宝等人践行,不少外臣官属皆饮地大醉,多有留在宫中暂宿一晚的。任臻在后眼见拓跋珪没头苍蝇似地乱撞乱走,惹人侧目,皱了皱眉招来内侍命人悄悄地引拓跋珪去偏殿醒酒歇息。谁知一回头便见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迎面截住了拓跋珪。
慕容熙倚在宫柱之上,单手随意地把玩着腰间的束玉丝绦,偏着头故意嘲道:“拓拔将军这是怎么了?活似一头丧家之犬?”
拓跋珪站定了,无声地瞟他一眼,下一瞬间他猛地攥住慕容熙的衣袖,转身就走!
任臻一愣,本能地摈退下人,独自跟了上去——拓跋珪虽受封将军,但因任臻宠信无比因而常宿宫中,并未别府而居,把守之人亦是他从虎贲卫中选拔出的亲信。走到那处僻静宫苑的门口,任臻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不必声张,自己则定了定神,缓缓迈步踏入。
任臻几乎是马上就后悔了。他看见拓跋珪粗bào地将慕容熙摔向chuáng去,欺身压上,蛮横地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慕容熙仰头看他,唇边似笑非笑地带着一丝讥诮:“拓拔将军,那日在驿馆之中你不是拂袖而去,说与我再无瓜葛么?怎么今夜就这般难忍难耐、火急火燎?”
拓跋珪气喘吁吁地有如一头凶láng,他双目血红地低吼道:“闭嘴!”
慕容熙心中冷笑,双手却捧住了拓跋珪坚毅的下颔,倾身吻住他,呵气笑道:“拓跋珪,可是因为今夜正主儿不得空,才让你退而求其次地来找我?”
拓跋珪将他双手举过头顶,牢牢地按在chuáng上,气息不稳地开始急切地啃咬噬吻,不耐地道:“莫要啰嗦!”手下则断然撩起他的衣摆退下褶胯,直捣私、处,“我要gān你,还需理由?”
他急迫而莽撞地挺身而入,慕容熙吃痛似地嘶了一声,却又在随后的冲突进出中耸腰相迎。他微扬起脸,表qíng迷醉,忍不住连声呻吟——这十几年来还从未有人这般野蛮地qiáng迫他压制他,但他却从这略带qíngyù的jiāo欢中感受到了别样的快乐——他开始庆幸自己骗过了冯跋,能继续留在长安。他憎恨慕容宝,却从未想过与之争位,他从小得父母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权位名利根本束缚不住他,他要得到就是这个不肯正眼看他满腹狠毒心思的拓跋珪!
拓跋珪汗如雨下,腰间耸动,伴随着粗喘拍击并濡湿的声音,如同一条正在发qíngjiāo尾的狗,哪里还似昔日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当他再次俯身舔过面色酡红高声呻吟的慕容熙的面颊,任臻退后一步,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觉得恶心极了。若说拓跋珪方才一吻他尚是震惊,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觉得恶心——他再迟钝也能看出此时此刻的慕容熙在这一角度像极了他,不,不是他,是慕容冲。
原来拓跋珪所谓的隐忍和压抑,也不过是为了这皮相!上一刻还深qíng款款下一瞬就与人jiāo壑,若这二人彼此有qíng那先前种种便全是伪装,若彼此无意那行此事与动物何异?难怪他事先那么胸有成竹地向他保证自己能留下慕容熙——却原来是这么个“留法”!
任臻脚步虚浮地回到金华殿,几乎是气白了脸,语气不善地命人急召禁军统领兀烈。
可怜兀烈日夜值宿宫中不敢松懈今晚难得解禁畅饮一番,正是喝高之时又被火急火燎地召来,勉qiáng定了定神让自己别再东倒西歪——知道皇帝夤夜召见必有要事,只是方才席上看皇帝眉飞色舞地喝了也不少,怎一点也不上头的模样他自然不知是拓跋珪怕任臻伤身而暗换了烈酒,否则任臻酒量再好,那样豪饮也得醉倒,却不想拓跋珪此举惹起之后的一串风波。
兀烈qiáng撑着向任臻叩首行礼,询问有何吩咐之时,任臻却是怔了一下,重新陷入沉默——他要做什么?捉拿拓跋珪?以什么罪名?可笑!
他自己的前半生也曾滥qíng风流过,从不以为耻。说到底同为男子,都应该觉得纵qíng享受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为何就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就因为拓跋珪有可能“爱”他却又轻易和别人上chuáng?那他也未免太拿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兀烈偷眼瞄向皇帝,见他一张脸上神色变幻yīn晴不定,酒都吓醒了大半——这皇帝不会在这时候又准备整治哪个大臣了吧?
任臻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兀烈开口吩咐道:“打点一下,明日送走后燕使团后,朕准备微服离京。”
啊?兀烈不解地抬头——但他服从命令已成了习惯,当下便领命应道:“末将这便去营中钦点人手,只不知皇上是要去哪?”
任臻的目光转向摆在枕边的那只朴实无华的木匣,心底微酸,遂轻声道:“姑臧。”
思绪回到今朝,任臻将刀刃上的血迹拭去,重新收起龙鳞匕后轻叹一声:这大半月的时间他本早已想通了,怎么一回来真再见了拓跋珪,又庸人自扰起来?他如今不过弱冠之龄,望不尽的大好河山正在眼前,便是有些什么qíng感纠葛想必也会被如斯而逝的岁月与时日雨打风chuī去——十年二十年后当他位极人臣,再提起这起这桩年少荒唐,只怕就不过是付之一笑了。
冯跋入内,见慕容熙仅着一身单衣,外罩绛色纱袍懒洋洋地斜倚在榻上,便转身拢上了轩窗,亲自将案上那小碗药汤端至他面前:“殿下方才嫌药烫,如今过了小半日了,怎还不进药?这伤多早晚才得痊愈?”慕容熙当日催发旧伤本就是为了留在长安,好待在拓跋珪身边,此刻便爱答不理地随意找了个借口:“这药苦。”
冯跋顿了一顿,放下药碗道:“殿下当日不yù与太子同行,末将才同意殿下佯装伤重复发,若殿下现在总是不肯服药痊愈,我们几时能够启程回国?”
又来啰嗦了。慕容熙心烦地翻身坐起道:“如今两燕修好,慕容冲也昭告了我的身份,不敢再对我怠慢,待在长安有何不好的?反倒是后燕国内总有那许多人对我明里暗里地总是不满!”
冯跋沉默片刻,实在是忍不住了:“殿下以为慕容冲锦衣玉食地款待你我就是真地敬如上宾了?前些天才刚刚提出要在并州边境处开设互市,皇上因您还落在长安不得脱身只得答应——”
慕容熙不耐地道:“既然如今两国没有jiāo战,开放互市有何不妥?”
冯跋本是汉人,自被慕容垂提拔以来一直锐意进取只顾办事,在京之时对河间王慕容熙不过闻名不曾照面,如今才知他年少气盛恣意骄纵之名当真不假——可偏生又有一副令他见之忘俗的绝世容貌!他叹了一口气,好声好气地继续劝道:“殿下可知慕容冲选中的互市地点是在并州代郡?那一代自古盛产良马——如今西燕与后凉jiāo好,凉州一带输送来的战马本已足够,为何他还要在代地再行贸易?长此以往,此消彼长,恶果可见!而皇上如今因殿下还在长安而不得不应承此事,然则已经屡次密令末将想方设法护送殿下回国。”
慕容熙倒是颇为认真地听了,而后想:并州代郡?那不正是拓跋珪当年的故国?冯跋一气说完,见慕容熙还是一脸不以为然便起身道:“殿下还不明白?您一日羁留长安一日便沦为人质,皇上就是真想有所作为也必投鼠忌器!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趁西燕立国伊始百废待兴之际渗透安cha进来的人已被慕容冲明里暗里拔除地七七八八,余者安于其位,也不敢再与我等暗中jiāo通——这些天来末将屡次入宫求见慕容冲却总不得见,不管私下如何刺探都不知何故——末将想起此事每每心惊,皆恐不能在这虎láng之地护殿下周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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