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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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玄表面上雍容淡然,骨子里却依旧存着一份与生俱来心高气傲,无论他境遇如何,是起是伏,也灭不掉改不了。于他而言,任臻为了旁人对他如此“刻意费心”,还不若明刀明枪地与他酣战一场。

  杨平又转身奉上新茶,一面还想要对他眼中天字第一号“泼皮无赖”再加腹诽,却忽然闻得军营之中一阵喧哗,主仆二人皆是诧异——北府军纪律森严,从来没有胆敢无故吵闹之人。谢玄眉间轻蹙,忙弹衣而起,冲出门去,见北军营果然乱象陡生——那可是慕容永关押之地!

  他不敢大意,连忙疾步而去,不多时便被刘裕迎头拦住:“都督,慕容永方才竟yù逃营,已被末将制住,重新关押。”谢玄无声地舒了口气,拧眉道:“不是命尔等严加看管,怎还出如此纰漏!”

  刘裕低头道:“慕容永想是听说燕军围城来救之事,便利用军中造饭士兵换防之刻制服守兵,再易服逃出——不过都督大可放心,末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将燕军俘虏分割开来秘密看管,就凭他单枪匹马,慕容永就算是温侯在世也难逃生天!”

  谢玄微一点头,但到底放心不下:“慕容永悍勇多智,不可小觑。定要秘密看管,着意小心——务防走漏风声、燕军劫营!”有慕容永在手就如扼住蛇七寸,他虽笃信任臻不敢舀慕容永生死当赌注,但兵者诡道也,万不可大意轻敌。

  谢玄弯腰入内,再见慕容永之际,便见他已被五花大绑,牢牢缚在柱上,身上果还穿着晋军兵服,只是他身材高大,又束发结辫,迥异于南人,这才被小心谨慎刘裕看出了破绽而加以围捕。

  谢玄命人给他松绑,袖着手在他面前一张胡chuáng上缓缓落座,微扬下巴朝他一点:“看来们军中伤药疗效甚好,上将军那一身伤已然大好,都有气力大动gān戈了。只是上将军身为贵客,就是要回去,也得依礼相送哪。若是麾下士兵一时大意,误伤了上将军,却叫谢某如何赔得起?”

  慕容永闻言,立即猜到任臻已与谢玄碰过面,且已有了某种协定——能让眼前此人答应放人,可想而知是怎样巨大代价。他心中翻江倒海,五味陈杂,表面上却一丝慌乱不露,自顾自地默不作声。

  谢玄一扬手,杨平低头捧过一件玄色锦袍,他起身接过,亲自披在慕容永肩上,笑微微地续道:“这是他送来一件外袍,谢某不惯穿人旧衣,这便借花献佛吧。古往今来,受俘之将纵使获救,回国之后都因伤了皇帝颜面而一落千丈——想来上将军或可免此厄运,说到底实在羡慕们君臣之qíng,没想到他为了竟肯割让河南之地,甚至——”他微抬起头,在他耳畔轻声道,“jiāo出传国玉玺。”

  慕容永脑中如同炸雷一般,再也无法qiáng作镇定,他一把按住肩头衣袍,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谢玄,嘴唇哆嗦着却不能出一言——他如何得知!而他又…怎能舍得!

  谢玄直起身,光华内蕴眸子注视着心防松动几yù崩溃慕容永——再qiáng大再坚毅内心都有弱点,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坚不摧。他柔声道:“上将军身份贵重,自当以礼相待,只要您安心等到谈判jiāo易之日,何愁不能与君再见?”

  慕容永呆怔了半晌才缓缓转过头来,定定地望向谢玄——面前这个俊美将军眉眼含笑,渀佛chūn风化雨,只是当那绵延雨幕扑上心头,才晓得他连笑都冰冷刺骨。他张了张嘴,待谢玄微微侧头倾听,他才认真而严肃地道:“几时能开饭?方才活动了一番筋骨,早已饥肠辘辘,都督既以为客,该不会慢待至此吧?”

  这下换谢玄愣住——这个慕容永果然非同一般——当真是嘴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须臾过后他含笑点头:“这个自然,谢某即刻吩咐人为上将军备膳。”

  慕容永满不在乎似地向其道谢,一丝异样皆无——都说江左谢郎,最擅攻心,果不其然耳。三言两语便能挑地人愧疚难当,字字诛心,恨不得一死了之。只是他慕容永,再也不会像当年固原之战时那样意气用事了——一死何难?独留心爱之人追悔痛惜甚至以身相随才是天下至苦至悲至痛至憾之事!他要活着,无论前途,生死不弃!

  直到众人退下,慕容永才攥着那袭锦袍,失魂落魄似地盯了许久,最终缓缓地将头埋进淡香萦绕衣料之内——那暗纹锦缎花纹间,依稀不明地绣着两块简简单单图腾,似字非字,这世间却只有他二人能心领神会——那是简体“平安”二字。

  想那谢玄再明察秋毫,也难发现个中真意。

  任臻千方百计只为让他知道他不要他再逃营,不要他再犯险,他要他安心静候,他要他相信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换他脱险。

  若能得平安归来,纵使倾尽天下又有何妨。

  虽得了任臻口头约定,谢玄却丝毫不敢轻敌大意,日夜不懈地cao兵巡营、加qiáng城防之余,亦密切关注城外燕军动态。

  任臻为示诚意,已下令大军后退十里驻扎,而被困慕容永亦似放弃了逃亡,神色自若地当起了人质。

  五日光yīn悠忽而过,谢玄果然收到了对方来函,依旧约在凤凰岭下单独相会。他下意识地合上书函,凑进了一闻,果然再无紫罗之香。他冷冷地一扯唇角,猜到是因为换俘毕竟有失一国大将之体面,故而要特意避人耳目,任臻倒是为了他考虑周全,细心体贴到了极致。

  刘裕则坚决不同意单刀赴会——他如今是再不敢说甚扣着人质坐地起价等事了,只是觉得兵不厌诈,燕帝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焉知不会设伏报复?

  谢玄此番倒亦以为然,便jiāo由刘裕布置,另带一部jīng兵暗中尾随,以策万全。

  临行之前他特意故作闲适地换上一套广袖儒衫,长笄束发,风度翩翩,宛然一个浊世佳公子。谁知到了约定地点,便见任臻已披挂整齐,手提银枪、胯骑战马地侯在原处,一身明光铠耀目生辉。

  此qíng此景,恰与数日之前调了个头。

  纵是气氛肃杀,qíng势紧张,谢玄亦不免一脸黑线又暗自摇头一笑——眼前这个男人当真从不按常理出牌。

  任臻在马上拱手抱拳,遥以致意,目光已飘向谢玄身后那辆遮地严严实实马车:“东西已经带来,都督可以放人了吧?”

  谢玄好整以暇地道:“皇上未免忒心急。那’东西‘总要让先勘验一番,开开眼界也好。”

  任臻不耐似地皱了皱眉,扬手命随侍在后兀烈捧着一只紫檀木匣拍马上前,至谢玄面前微微开盖,露出一角莹润白玉。

  谢玄就是再泰然淡定,此刻也有些呼吸急促——这便是和氏璧所制传国玉玺!自始皇帝起历任帝王皆以此为正统之象,代代相传,惜当年西晋八王之乱之后,神州沉陆,琅琊王司马睿不得已率中原士民衣冠南渡建立偏安江左东晋王朝,虽自居正统,却一直没能重获传国玉玺,至今已近百年,乃是南朝政权最大心病——若今日真由他立此掣天大功,谢氏满门也与有荣焉!他定了定神,抬手一招,杨平掀起帘子,慕容永在一名东晋武士押送下,步下马车。谢玄亲自陪同着,一步步走向任臻。

  二人已阔别半年之久,如今陡然再见,竟是相对无言。任臻眼风一扫,见慕容永一袭素色武袍,别无外伤且双目清朗、神色如常,想是未曾吃什么苦头,便赶忙调开视线,不再看他,转头对谢玄道:“谢都督果然守信。这便jiāo换吧。”

  谢玄点了点头,稳稳地接过木匣:“余下在押燕军俘虏,不日亦送返贵军营盘。如此,谢某便生受皇上这份大礼了。”他面上淡定,手下却已本能地去开那木匣,因为动作甚急,他手指被打磨锋利匣口边缘割破了一道口子,他满不在乎地在纳入唇中一吮,便又急着去翻看里面那沉甸甸白玉方玺,正面果然印着八个鲜红古纂文字——“受命于天,既笀永昌”。

  谢玄不禁一阵目眩神摇,全副jīng神顿时被它尽数吸引,反复摩梭数遍,忽然一愣,下一瞬间已一摔木匣,一跃而起,如苍鹰搏兔,直朝任臻袭去!

  慕容永却似身后长眼了一般,横臂一展,便半路将人截住,借着风势侧身一黏一带,由此卸去了谢玄大半攻击,继而握掌成拳,先发制人,猛地轰向谢玄——当日有伤在身反抗不得而被谢玄设计俘虏之事一直是他心中隐痛,如今谢玄故作大方让他伤好了七七八八,又早就憋着一股鸟气,出手岂会留qíng?自是招招狠疾,旨在致命。

  谢玄虽武技出众,但自加冠礼之后便自重身份轻易不肯与人拳脚,如今却发狂似地出手如电,攻多守少,不管不顾地硬要突破慕容永防线,却每每被慕容永拦下,他愈急躁,脚步便愈加虚浮,招式更显得有些左支右绌,忽而慕容永单刀直入,一招锁喉,竟yù取其xing命!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风声响起,一杆银枪破空掷来,虽朝谢玄袭来,却也无形中阻滞了慕容永杀招,谢玄退开半步,却不领qíng,直瞪着在马上观战男人咬牙切齿地道:“任臻,以诚待,焉能使诈!”

  话音刚落,任臻便亦跳下马来,主动加入了战局,但见他揉身而上,将再次缠斗成团二人从中分开,又顺手抬肘,挡住了谢玄猛力拍来一掌,面露惊诧地道:“分明是谢都督出尔反尔,现下却反怪责?”

  谢玄气地发颤,尤厉声道:“这玉玺是假!”谢家宝树从来淡定自若,谈笑用兵,何曾如此失态过?然高手过招,胜败皆在一念一瞬之间,他一岔气一分神,便被一旁觑机而动慕容永抓住了一处破绽,一记重拳自一处极刁钻暗处巧妙至极地穿出,直接轰上了谢玄要害,与此同时,怒极攻心谢玄猛一剧咳,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下一瞬间,他已落入慕容永掌控之中。

  耳后响起杨平惊呼痛哭之声,他已被兀烈制服,见了这惊心动魄一幕却还是发疯似地叫着“公子!”便奋力挣扎地想要奔来。谢玄则怔怔地望向手心里纵横jiāo错暗红,脑中似有一道道闪雷劈过,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利箭一般地she向任臻:“还不至如此不济…是早就下了手、落了毒!…处处小心,究竟是何时着了道?!”

  如今胜负已分,任臻看着被牢牢禁锢着尤一脸不缀谢玄,心里却无声地叹了口气——若非万般无奈,他何曾想与这株芝兰玉树闹地如斯田地?他前行数步,放柔了声音道:“那不如先请都督告知,究竟如何得知传国玉玺之事?”原主人苻坚绝无可能泄露消息,只有燕国能出入宫禁参政知事权贵方有机会——他身边究竟还有谁是东晋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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