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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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宏将人拉到山凹处,猛地松手,让人重重地砸向山石。

  “你——”任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痛。

  符宏冷冷地道:“想问为什么我要恩将仇报,要动手杀你?任臻,不,慕容冲?”

  任臻彻底愣住,他瞬间如堕冰窟,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在此时全都串联在了一起——原来如此!

  “你…你一直都是司马元显的…同谋!”任臻艰难地开口——是他关心则乱太过大意了,竟这样轻信这些巧合!

  “你错了。”符宏蹲下身子,嘴角微翘,那是一个恶意而嘲弄的讽笑,“过去种种的确都为引你入局,那个傻子皇帝的毒也是我暗中下的。但司马元显要窃权还是夺位,又与我何gān?若非一个人告诉我,你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灭我家国的慕容冲,我根本不会为了报仇与司马元显合作!他要挟持你,活捉你——而我绝不!我要你血债血偿!”

  任臻费劲地闭上双眼:“慕容熙。”他想起了那一日慕容熙被驱逐出京时脸上那别有深意的笑。原来…原来早有后着:慕容熙对司马元显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却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而是早早将这一步杀棋安cha到他的身边——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符宏一面说,一面伸手握住龙鳞匕缓缓地朝外拔,任臻痛地冷汗直流,断断续续地道:“你杀了我,天大地大便无从容身,便是你的父王…在凉州也必、必不会原谅你…”

  “这十年来他对我不闻不问,我又何必介意他原谅与否?你以为我真还幻想能到凉州和杨定争储君之位?慕容冲,从我见到你的第一日起我便下定了必死之心!”符宏的眼神之中满是执拗疯狂,忽然又将拔出大半的刀刃猛地望里一cha,一股血箭喷出创口,溅上他的手、他的脸、他的心,“你这个妖人!父皇若非为你,何至于丢了江山!你也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迷汤,叫他连灭国之仇都可以放下!苻氏本可以江山传世,一统天下;而我本可以继承帝位,唯我独尊!慕容冲,如今你这卖身苟活的贱种也配窃国称帝?!”

  任臻扭曲着脸,血糊糊的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别杀我,符宏,别杀我…”

  符宏冷笑一声,憎恶地道:“到这份上了还求我?慕容冲…你们燕人的骨气全用在摇尾乞怜苟延残喘上了?”

  任臻无力摇头,他可以死在任何人手上就不能是符宏——大头将来若得知真相,该是如何的痛悔懊恨?

  符宏伸手扯着他的长发抬起,眯着眼享受着对方将死前的恐惧:“当年你兵围长安屠尽万人,就连我的弟弟、叔伯都死在你手下,你说我该如何回报你呢?在你身上扎个几十刀放光你的血,还是将你绑在此处,活活痛死饿死?”

  任臻翻着肿胀的眼皮看他,符宏英俊的脸孔熟悉而又陌生——当年大头细心呵护,甚至为了替他打下一个无缺江山而悍然南征的温文尔雅的小太子,已被年复一年的仇恨压抑bī至疯魔——莫非这世上当真是有因果循环,他侵占了慕容冲的身子再世为人,所以就注定无法摆脱慕容冲的魔咒,无论如何努力,还是要替他偿还前世欠下的血债?!

  符宏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道:“这荒山野岭的,无论我怎样pào制,你怎样惨叫,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你说好不好?”

  “是吗?”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后陡然飘起,随即符宏只觉的脖颈一凉,森冷剑刃已贴上了他的喉头,“你未免忘形地太早。”

  符宏浑身一僵,他当然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可为什么谢玄会此时此刻出现在此!

  谢玄手执墨阳剑,迫他起身,一面瞟了任臻血淋淋的伤处,脸上还是一派从容淡漠,语气却更加低沉,透出蚀骨的yīn寒:“你要报仇便报仇,万不该祸乱我大晋朝纲,更不该利用到我的身上!”

  符宏被他眼中的杀意bī地步步后退,不一会儿他的背脊就顶到了冰冷的山壁,谢玄剑势不减,杀心更盛,剑锋已割进了ròu里,勒出丝丝缕缕的血线。符宏绝望的闭上眼——他知道自己论武技是绝比不上谢玄任臻二人的,可任臻会对他大意对他心软才他一击得逞,谢玄却绝不会,这下他是必死无疑了。

  然而却有一只手缓缓搭住了谢玄的胳膊,却是任臻挣扎爬起,站到了谢玄的身后:“别杀他。”

  谢玄匪夷所思地扭头瞪他,墨阳剑依旧紧紧扣住符宏的要害。

  任臻虚弱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苦笑道:“谢都督,别杀他。”

  削铁如泥的龙鳞利器依旧cha在伤处,因他qiáng行动作而在衣袍上晕出更大更深的血痕。谢玄皱了皱眉:“理由?”

  “没有。”任臻坦然道,“只求你放过他。”

  下一瞬间谢玄与符宏都震惊地看着任臻缓缓地双膝跪地,血顺着身躯一滴一滴地淌向雪地,不一会儿就在膝边汇成了一畦殷红。任臻沉声地又重复道:“求你放过他。”

  男儿膝下有huáng金,何况堂堂帝君!

  谢玄深吸一口气,不知怎的竟然陡然生起几分怒意,他扬起墨阳剑,猛地朝符宏刺去,符宏再次狠狠地闭上了眼,然而伴随着销金断玉的龙吟之声,剑刃却是深深地cha进了山石fèng隙之间,整柄剑身因激dàng的内力而兀自晃动不已。

  任臻见谢玄一语不发地背过身去,知他允了,便qiáng撑着起身对惊魂未定的符宏说道:“你走吧。我说过要让你自由,只是我如今这般是护不了你了,那马留给你,你…能走多远便多远,若是不愿意回长安,那便去西凉,投奔你父王,杨定不会容不下你——再不济,便隐居山林,不问战事,随你之意——今日之事,不会对外传出半句。”

  符宏如遭电击,恶狠狠地怒视任臻:“你装什么好人!你慕容氏俱是两面三刀恩将仇报láng子野心无qíng无义的小人!我为报国仇家恨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我不承你的虚伪的恩qíng!”

  “我根本不是对你施恩。”感到血越流越多,任臻不动声色地按住伤处,竭力凝聚最后的气力——符宏若不是他的儿子,是生是死,与他何gān?他只是舍不得苻坚有半点难过。

  一直冷眼旁观的谢玄忽然上前,左手一把撑住任臻的胳膊,右手扬起墨阳剑指向符宏,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执意要死,我自可成全,送你一程;若还想苟活,就立刻离开,免得我后悔!”

  听到马蹄溅雪之声逐渐远去,任臻才浑身一松,jīng疲力竭地瘫倒在地。谢玄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似地道:“果然是宋襄公一般的仁义之君,以身饲láng,以德报怨,佩服佩服。”

  任臻苦笑地拱拱手:“多谢谬赞。”话音刚若,他便忽然低头,呕出一大泊血来。谢玄大惊失色,忙扑上前扶起他,点了他周身几处大xué,qiáng行止住血气奔流,实在忍不住骂道:“你平常jian狡无比,怎的这次会吃这么大的亏,早知今日,我便不该应承和你做什么jiāo易!”

  任臻好容易缓过气来,哆嗦着转动手指,指向自己的衣襟,谢玄会意,从他胸口逃出一包银环药粉。他知道这是鲜卑秘药,敷涂刀伤之处可以止血缓痛,然而他更是亲眼见识过这药猛烈的毒xing,若剂量不对,救伤即成催命。

  任臻见他神色迟疑,便故意道:“谢都督怕血?”谢玄瞪他一眼,毫不迟疑地翻手敷药,须臾过后,见果然止血有效,才放下心来,抬头道:“我拔刀了?”

  任臻轻一点头,随即两眼望天。为啥?他怕啊——符宏方才气恨,匕首拔而复刺,cha地极深,几至没柄,血ròu翻搅,糊成一团烂泥贴在刃上。纵是谢玄见惯了战场上的血雨腥风,握住刀柄之际也不免有些心惊ròu跳。

  任臻耳中听着刀刃一分一寸地剥离血ròu的滑腻之声,咬牙死忍着不出声,竭力想象那不是在割自己的ròu。虽然预先上了银环,但尼玛这到底不是正规的麻醉剂,这这这绝bī就是凌迟啊!难怪关羽能成武圣呢,尼玛这刮骨疗伤也不是凡人能做来耍帅的!符宏这小兔崽子下次再撞进小爷手里尼玛啊他非得也扎回一个透明窟窿还他不可!

  谢玄抬眼,扫了满头冷汗、龇牙咧嘴地死命忍痛的任臻一眼,忽然发话了:“明眼人都该看出,你不是慕容冲。符宏一场搏命的辛苦,却竟是不知报错了仇。”

  他是想说话让任臻分心,任臻果然一时忘了疼痛,勉qiáng定神看向谢玄:“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却也怪不得他。你又怎会尾随至此?”

  “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事发蹊跷必有后续,何况司马元显不会只派一个庾楷来追,我顺着车辙跟去,不久后就发现多了一道马蹄印记驰往别处,便猜是你的疑兵之计,就跟来看看。”谢玄有条不紊地说到此处,手下忽然用力,刀尖啵地一声彻底抽离,又带出一股淋漓鲜血。谢玄眼明手快地施药止血,四平八稳地继续道:“只是追到半路风雪忽起,踪迹全被打乱,若非符宏惊马,我闻声而至,只怕莫说给你止血,只怕为你收尸都难。”

  任臻倒没想到谢玄的想法居然和他如此一致,更没想到谢玄会为他孤身犯险,不由讪讪地道:“这次是我冒进,连累了你。对不住。”

  谢玄忽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素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为何独独对符宏另眼相看?”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是为了苻坚?”

  任臻知他是将符宏与自己的对话听地清清楚楚,不知怎的就忽然语塞,死活没好意思说话。

  谢玄静静地候了许久,见任臻还在装死不答,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他倒也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起身,面色平静地坐到一旁,好半晌都一言不发,气氛一时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依旧落雪不息,北风不断,任臻迷迷糊糊地时睡时醒,却也感觉出周身有些滚烫脱力,他知道这是伤口发炎的征兆,于是不敢大意,悉悉索索地爬起身,想要自己换药包扎。刚一解开衣襟便想起谢玄这样的世家公子很是生xing好洁,自己一身溃烂皮ròu新伤旧痕的还是莫要腌臜了他的眼,便忙转过身自觉面壁,背对着谢玄开始脱下被血汗黏在身上的衣裳。

  横下里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将人qiáng行扳回,谢玄那张冰块脸映入眼帘。任臻见他手里抓着一块洁白的布条,便猜是他嫌自己衣染血污,不好包扎伤口,特特撕下了他贴身穿在内里的深衣的衣襟给他做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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