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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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父已死,何不早归!”

  慕容垂是鲜卑战神,后燕军民心中不倒的丰碑,这区区八字,如一阵飓风,chuī出了所有人心中的不安、恐惧与慌乱。

  奉慕容垂之命随军的“国师”昙猛和尚感受到了这蔓延而开的不祥气氛,开始劝太子退兵。慕容宝本就对沙门佛道不屑一顾,又知昙猛与慕容熙颇为jiāo好,自然不肯听他这一句话而将前功尽弃,反而斥道:“大战在即,岂有因敌军散布几条真假难辨的不利消息就要退兵?再有传播此等不实谣言的一律以扰乱军心之罪问斩!”他率十万大军浩浩dàngdàng出塞迎敌,若不把拓跋珪彻底击溃自己有何面目回中山继承皇位?!

  昙猛只得闭口不谈,然而在军中,流言却依旧不止。更严重的是,这十万大军之中,称慕容垂为“父”的不止一个太子慕容宝。

  慕容宝在军事上的柔而不决、虚耗时日引起了军中亲赵王的一些将领的不满,他们以为慕容垂当真已经驾崩,决定阵前兵变,除掉储君,推举赵王慕容麟为下一任的后燕皇帝。后来计划泄露,慕容宝立即行动,果断处死了所有参与其间的大小将领。

  慕容麟闻讯之后,痛哭流涕地到慕容宝的帅帐之中请罪,称自己全不知qíng,完全是那班手下自作主张死有余辜云云。

  慕容宝面无表qíng地看着这个弟弟——慕容麟一贯支持自己,他也根本没把这个早就失爱于父皇的弟弟放在眼里,只是想利用他在军中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然而他怎么就忘了呢?慕容麟天xing凉薄,当年为求一己之利,能屡次出卖自己的父兄,而如今这九五至尊的皇位不正是全天下最沉重的一份利益么?只要除了自己,他慕容麟也是成年皇子,挟十万大军返回中山,谁敢不认?!

  他躬身扶起慕容麟勉qiáng一笑:“孤都已详细审问过了,确然只是那些小人犯上作乱,贪图拥立从龙之功,四弟事先既一无所知,孤岂会怪罪?你我兄弟同心,最重要的便是打赢这场战——不知如今态势,四弟认为我军应当如何?”

  慕容麟抹gān眼泪,诚恳地道:“殿下乾纲独断,早有谋算,臣弟资质愚钝,惟殿下马首是瞻,死而后已罢了,岂敢发号施令?”慕容麟掌兵多年,骁勇善战,实战之时岂会当真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听命?这番话自然是为了叫慕容宝对他放下心防,实则心里却道:若非占着出身,这储君之位又怎会轮得到你做?你敢一口气杀光了我的亲信大将,那便看看真离了我们,太子殿下如何决胜沙场!

  兄弟俩自此心生嫌隙貌合神离,老成持重的范阳王慕容德是慕容垂的弟弟,自不肯淌这夺嫡的混水,明哲保身尚且不及,益发袖手旁观不肯多话。两军隔着huáng河又僵持月余,慕容宝接到了一封自中山辗转而来的密函,已经被揉地破破烂烂的信纸上没有署名,唯有两个大字“速归!”慕容宝认定是被自己留在中山的封懿传递出来的的消息,看来慕容垂病危并非空xué来风,甚至有可能已经驾崩!又想到身边不怀好意的慕容麟以及中山城内大大小小的王爷们哪个都不是善茬,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撤军回国。

  十月二十五日,后燕军队在夜间烧毁所有战船,悄悄拔营撤退。慕容宝身边亲信大将提议派兵断后,以防拓跋珪渡河追击。

  慕容宝急于回京,又恐自己手上的人马少了,撤军途中会为人所趁,当即拒绝:“尚未立冬,huáng河上只有冰棱而不曾冰封,拓跋珪战船又不够,等他伐木造船,再一拨拨地渡过huáng河,我军只怕已到中山了!”

  燕军于是大举撤退,连侦骑都不派出一个。然而过了短短七天,北风骤然而至,huáng河提前冰封!拓跋珪率众临河,微微勾起唇角:“天亡慕容氏!”当即点起两万jīng锐骑兵便要踏马渡河,叔孙普洛以为两万骑兵追击对方近十万大军过于冒险,而且huáng河刚刚封冻,冰层太薄,重甲骑兵难以过河,不若再等数日。

  拓跋珪听罢,转向沮渠蒙逊:“你觉得呢?”

  蒙逊哈哈一笑,飞身上马:“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大将军敢,我沮渠蒙逊难道会怕?”

  “好!”拓跋珪断然下令,“两万jīng兵解甲轻骑,随我渡河追击燕军!”

  就看看这天道,会不会再站在我拓跋珪这边!

  燕军一路东撤,退至参合陂,陂西有山名蟠羊,因北风忽起,天气陡寒,乌云如堤,迫人而来,着实不利于夜间行军,慕容宝便下令在山yīn处背水扎营,暂避风雪——过了参合陂大军南下,过了马邑便算又踏进了后燕疆域,入塞之后便彻底安全了。

  兵疲马困的燕军经过一路疾行,巴不得能彻底休整一番,当即欢呼一声,埋营造饭,国师昙猛在炊烟袅袅中登临蟠羊山,在暮色苍茫之下举目四望,军营四面是浩淼宁静的参合陂湖水,湖面因霜雪严寒而泛起了一层轻烟似的薄雾,白茫茫的一片水气使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明,就连脚下起伏绵延的蟠羊山,都只剩下隐约的灰影。他忧心冲冲地回营拜见刚用罢晚膳正在泡脚的慕容宝。

  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此行已经吃够了苦头,难得能松泛一下,又被不速之客打扰,脸色便很是难看,听昙猛又在危言耸听,说什么“邪风突起,黑气聚云,尾随东来,覆临军上,乃大凶之兆”,便不耐地道:“我军已经走了十余天,一路风平làng静,拓跋珪就是cha了翅膀也追不上!”昙猛再三劝说全军开拔,不可在这背靠群山、三面环水,易攻难守之处扎营。

  慕容宝被说地烦了,一脚踢翻木盆,发火道:“三军已经安顿下来,哪有因为你一句捕风捉影之辞就吓地连夜遁走的道理?!”一旁随侍的慕容麟也怒斥道:“以殿下之神武,军队之qiáng盛,足以横扫大漠糙原,拓跋珪何敢远来!和尚莫要再妄言惊众!”

  昙猛苦劝不得,黯然离开,慕容麟追出帐外,道:“和尚往哪里去?”

  昙猛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往无人处诵经去——超度这八万将死的冤魂。”

  慕容麟心中一动,听身边的亲随皱眉骂道:“这和尚说话当真晦气!难怪太子如此不喜。”他撇过头,示意他跟着昙猛,亲信惊道:“殿下难道信这和尚的话?”慕容麟眯着眼道:“昙猛深受父皇礼戴,未必当真làng得虚名,传令左右,今夜都给我警醒一些!”亲信迟疑地道:“那太子那边…”

  “不必理会。拓跋珪会不会追来还是未知之数。”慕容麟冷笑道:“何况太子殿下人中之龙,自有天佑,不必我等护卫也必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然而昙猛似乎当真是多虑了。长夜将近,残月yù坠,后燕军的营地里仍是一派寂静,所有人都沉沉地做着归乡的美梦。

  直到一双手拨开枯萎的衰糙,鹰隼一般的利眼居高临下地盯住了山脚下后燕军队的百里连营——拓跋珪率领两万jīng骑,抛弃辎重日夜兼程,终于在今日黎明之前赶到蟠羊山,咬上了燕军!他下令士卒人衔枚,马裹蹄,潜伏上山,掩覆燕军,悄无声息地在他们头顶上张开了天罗地网。

  军营中篝火燃尽了最后一点余烬而彻底地熄灭,营寨之中死一般的寂静被山头那声刺耳凄厉的号角猛地撕裂!数以万记的幽影铺天盖地地从黑黝黝的蟠羊山上呼啸而下,马嘶声砍杀声如惊涛骇làng一般席卷整个山谷!

  兵法有云: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拓跋珪的两万骑兵在拂晓之际对八万的后燕士兵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屠杀。不少燕军刚自迷糊睡梦中惊醒便被扑面而来的马刀削去了头颅,断臂残肢伴随着瓢泼血雨将曾经祥和宁静的参合陂化作人间地狱。

  燕军被这肆意冲杀给击溃了斗志、吓昏了头,慌不择路地朝唯一没有敌军出没的参合陂奔挤而去,湖水结冰,却光滑薄脆,远未冻实,哪堪人撞马踩夺命奔逃?随着一道道不祥至极的破裂声,落水声,惨呼声,更多无处可逃不成建制的燕军被屠刀驱赶到了湖边,被迫跳入冰水,压死溺毙者不知凡几,整个湖面沸腾开来,成为一座巨大的血ròu磨坊。

  敌军速度之迅猛,此间战况之惨烈,叫已少有防备的慕容麟都惊呆了,他望着乱成一团哭爹喊娘的后燕军队,qíng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场战,胜负已定,或将成为后燕立国以来最大的一场败战!一颗断头飞来,砸了他一身红白秽物,慕容麟这才回过神来,在人仰马翻之中他断然喝命副将:“传令下去,我军先行撤退!!!”

  副将一愣:“可太子殿下还陷在乱军之中!”

  慕容麟抽过一鞭,厉声道:“太子贻误军机以致大败,难道还要我们全军覆没来陪葬么!再不走,你我都要埋骨异乡了!”

  慕容麟果断调转马头,抽身而退:“慕容宝,你若是死在拓跋珪手上,倒也算死得其所!待到地府,在再向父皇请罪去吧!”

  天色已明,杀声渐息,偌大的参合陂已被层层叠叠的尸体拥堵塞满,剩下的五万后燕士兵缴械投降,被缚住双手,成行成列地跪在岸边,直面着自己战友支离破碎的尸体。

  随着一声雀跃至极的欢呼,厮杀尽兴的士兵们纷纷跪下,向自己英明勇敢的主帅顶礼膜拜:“大帅战无不胜!”

  “大帅万岁千秋!”

  拓跋珪轻一扬手,全场皆静,他飞身落马,牛皮军靴一声一声地踏在雪地上,听在面如死灰的后燕俘虏耳中有如催死的阎罗之音——他们曾经是北国中原最qiáng悍的一支劲旅,曾经在慕容垂的领导之下攻城拔寨攻无不克,何曾想过今日待宰羔羊一般任人鱼ròu的境地?

  拓跋珪哗啦一声撕下被鲜血浸透的披风,随手掷开,手中长枪重重一拄,沉声道:“沮渠蒙逊,是你放走了慕容宝?”

  沮渠蒙逊全身也杀地如血葫芦一般,面上却依然带着狡黠而残忍的微笑,他并不否认,堂而皇之地一点头,拓跋珪一拧眉,霍然转身,上前拎起他的衣领,咬牙道:“你敢违抗军令?!”

  蒙逊按住他的拳头,哼笑道:“参合陂之战以两万胜八万,大将军足以青史留名。可惜叫慕容麟一部抢先突围而走,无法克尽全功。所以我才先斩后奏,放走了慕容宝。”

  拓跋珪神色烁动,瞬间回过味来,松手道:“慕容麟想借刀杀人?!”

  蒙逊一扯嘴角:“慕容垂没多少时日了。放一个威信扫地的储君大败而归,再找他的弟弟算账,闹地兄弟阋墙不可开jiāo,我们再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岂不是一桩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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