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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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任臻很快迎来了这二十六年来第一次策马扬鞭的机会,这些天他虽说也算学过了皮毛,但一见到那匹赤身白蹄的名驹“赭白”被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牵到他面前,那马高大雄壮,不停地打着响鼻,似是关久了有些bào躁,与平日骑的矮脚小马大不类同,便不免紧张起来。他习惯xing地望了身畔的慕容永一眼“我……我以前就骑它?”

  慕容永就贴着他身后站着,冲他微一点头,低声道:“赭白最通人xing,你上马徐行即可。”

  任臻一咬牙,同手同脚地蹭到马旁——慕容冲已是昂昂七尺,身高一米八的大帅哥一个了,却也只到马脖子处,他仰视着吞了吞口水,心里先怯三分。赭白微侧过头,狐疑地打量了自己前任主子一眼,而后喷了口气,不屑地转开头去。

  “……”任臻怒了,一头畜生也看不起人!于是手脚并用地趴住马鞍,大喝一声,飞身而上!

  “皇上!”

  “皇上小心!”

  所有人抢前一步,想要接住从马上摔下的任臻,然则一阵尘土飞扬后,任臻呈平沙落雁势四脚八叉地以脸着地。

  赭白这回连气也不喷了,甩甩尾巴,闲庭信步地走开了。

  任臻要气疯了,他挥开众人,吐掉嘴里的土泥,卷起袖子,再次气势汹汹地杀过去,他这次是发了狠,上前就拽住辔头,一脚踩上马镫,赭白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如脱了肛的野马一样就要撒野——慕容永在旁看的真切,此刻疾冲上前,一手兜住摇摇yù坠的任臻,猛地提气,跃马而上,在马背上搂紧了任臻,用力一勒缰绳,低声喝道:“驾!”

  众目睽睽之下,连人带马跑了个无影无踪。军中诸人都面面相觑,慕容冲之族叔,左仆she慕容恒自慕容冲上次坠马负伤后这还是头回见他,不由地奇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他的骑术一向冠于三军的。”

  姚嵩站在他身后,眯着眼望着远方,要笑不笑地道:“皇上伤重未愈么~”

  赭白吃痛,一气跃出数里才渐渐偃旗息鼓。慕容永这才松了口气,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松开——才发现手心已俱是湿汗。

  任臻被他密密实实地护在怀里,凛风扑面,辽阔天地纵横驰骋,不由大感刺激有趣,回头想叫慕容永不要停,不料此刻慕容永正巧低了头要与他说话,二人的唇角在无意间微微一触——gān燥而温暖。慕容永怔了一下,极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赭白跟了你十年,你耐心一点儿,驾驭它不难。”任臻别的不说,这方面的经验还是丰富的很,堪称qíng场老手,这连吻都算不上的碰触他当然不放心上,可见慕容永紧张到连“皇上”都不叫了,都你来你去的了还在qiáng装镇定,不由好笑,故意凑过去道:“是吗,那你教教我~缰绳是这样拿?”那手却反握住慕容永的手腕,慢慢下滑,与其五指jiāo缠。

  “皇上!”慕容永尴尬地喊了一声,任臻知他反应过来了,伏在马上哈哈大笑,又见慕容永面色微红,两道硬挺的剑眉也深深拧起,赶紧正容坐好,咳了一声:“我好好学,一定好好学。”慕容永越过他,抚了抚赭白油光水滑的鬃毛:“赭白不是普通的座驾,它有灵xing的,我们初出平阳之时,兵少将寡也敢攻打蒲坂,是它在战场上救过你一命,便是你上回长安城外坠马昏迷,也是它奔回大营带我去救你。”

  赭白打了个舒服的呼噜,算是彻底平静下来,任臻奇道:“你又不是它的主人,怎么他也这么听你的话?

  慕容永的手停顿了一下,才满不在乎地道:“我本就是马童出身,皇上忘了么,你就是在长安金华殿的马厩旁边把我捡回去的。”

  任臻心想我又不真是慕容冲,哪知道这么些过往,但是还是耐不住好奇:“你不也姓慕容么!怎的会去给人牧马?”

  慕容永看着任臻的的眼中亦闪过一丝晦色:“皇上与先帝都是嫡亲宗室,即便燕亡后成了俘虏,入秦也依旧有个侯爷名分,似我这样的庶出疏族,便只能在秦都宫室中沦为最下贱的仆役——那时候,你在宫中出入自由,宠幸无人可及,擅闯了苻坚的金华殿,见到这匹赭白,便吵着闹着要——若是旁的人,莫说是旧燕降官便是苻坚亲子,都要按律惩处的。但是苻坚二话不说不顾流言,就将马连我送给了你——”他忽而有些懊恼,为何要对眼前的人说这么多伤人的话,他根本不是慕容冲,可他控制不了或者是不愿控制,非得说出来发泄发泄也好。若是原先的慕容冲听到他还敢提起旧事揭他疮疤必已怒不可遏地拔刀出来一刀砍了他——他也不过是占着他“不是”,才能这般放肆。

  任臻却不疑有他:“看来那个‘苻坚老贼’对他很好么,为何还要起兵反他?”

  “很好?堂堂皇子委为妾妇,是为很好?!”慕容永陡然拔高的声音让任臻吓了大跳,以他一贯的处事经历来说这好不好与什么皇子身份毫无关系,可这不是在他的那个时代。他想了想,出言道:“其实就是一句话,你爱我,关我屁事——就算没有被苻坚纳宠一事,你们就不反秦不复国了?”

  “……”许多话堵在喉中说不出口,慕容永发现自己又找不出话来反驳眼前这人的歪理了,但他知道不一样的,若没有苻坚当年恣意妄为践踏尊严,他与他,或许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此心里没由来地灰了几分,望向还一脸跳脱无谓的任臻,他换了副表qíng,尽量和声道:“皇上,试着轻扯缰绳,一边顺着毛安抚赭白……”

  任臻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骑马这上面来,赭白是天下名驹,久通人xing,在慕容永的保护下任臻玩了个不亦说乎——这幅身躯还是过去的慕容冲,对于骑术武术的本能反应都还在,因而一来二往,任臻亦觉出几分乐趣,只是赭白偶尔撂蹄,他还会左右晃悠,摇摇yù坠间只能死命攥着身后慕容永的腕甲:“喂喂!你扶着点,诶诶诶~千万别松手昂!”

  慕容永应了,轻夹马肚,一手握着任臻的手把持缰绳:“莫紧张,但凡畜生都是欺软怕硬的,要驾驭他便不能先怯了他……”

  任臻一面听话施为,一面犹自道:“你千万别松手昂!”待到好不容易可以策马小跑一圈了,他兴奋地一拉缰绳,回头道:“骑马也不难么!”这才见慕容永已将双手背后多时,正含笑看他,不禁想起自己幼时练骑自行车的事来,那时候家里还不甚富,父母亦未曾离婚,父亲在院子里扶着他骑车,他吓地闭眼大叫“千万别放手”,父亲满口答应,却在几圈后悄然放手,母亲此刻就在旁含笑着看……他这般双眼含光自诩温qíng地望着慕容永,倒叫慕容永怔了一下,觉着他眼冒红光活像饿了数天突然见到肥腻蹄髈的模样,忙吓地不自觉调转目光:“……莫要误了时辰,还是快些回去吧。”说罢二人又恰巧四目相对,此次这对蹄髈与饿鬼倒是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将头偏开了。

  第5章

  待二人一起策马徐徐而归,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了,慕容恒姚嵩等人已是等到心焦,因而见到他们,抢先迎了上去,慕容恒深深一拜:“皇上总算回来了,城外将士怕都等的心焦了。”任臻知道是自己二把刀误了时辰,尴尬地一擦汗,对慕容恒好声好气地赔笑道:“都是我的错,那个……皇叔莫怪。”

  慕容恒顿时惊地口吐白沫,吓地迎风拭泪——完了完了,慕容冲这么个yīn毒刻薄惯了的主向他道歉,必是已起杀心,他命不久矣!姚嵩袖了手,笑眯眯地:“有慕容永将军在旁,误不了事的,请皇上出城阅军吧。”慕容永从赭白上翻身下来,与他擦肩而过,听得他如沐chūn风般地低声道:“慕容将军动作倒快。”慕容永脚步不停,紧跟驾后,只留下一句:“姚公子,你我大事一致,其余的……就各凭本事罢。”

  阿房城西东北三面皆有高墙,唯南面自项羽焚宫后历朝历代皆无修缮,方圆十里曾悉为农田,如今láng烟四起,兵锋过处自也无人垦荒种地,落地一派萧条了。慕容冲逞兵关中,横扫三秦,屯兵阿房,便将直面长安的西城磁石门(注1)着意修葺,遍筑工事,以为正门。此刻城门dòng开,一席金纹华盖率先出得门来,八骑鲜卑健儿骑着枣红骏马紧随其后,城门外的燕军已是一阵鼓噪骚动,直到那yīn沉沉的城门深处跃出一骑红影白蹄的炫光,三军才在一瞬压抑的沉默后,爆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佑慕容,天佑大燕!”

  “秦命已绝,立下长安!”

  任臻也被这山呼万岁的阵势唬了一跳,但随即又感到一阵心dàng神移的兴奋——过往的二十多年,何曾真章地见过此番壮阔军容?他轻夹马腹,赭白跃起丈余,带着他突出依仗之前,率先奔入军中,跑动所过之处,士兵们如风chuī麦làng一般纷纷下拜,明光甲在chūn寒时分近乎惨白的日光下耀出夺目的光芒!

  任臻一扬手,三军俯首,灞上平原千里无音,似乎连空气都就此凝注。他望着写着燕字的军旗在萧瑟风中猎猎招展,忽而生起了一丝熟悉又陌生的奇异感觉——若是慕容冲本人在此,又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朕,平阳起兵,过蒲坂,渡风陵,下潼关,占灞上,而至围长安,凡百余战,皆靠将士用命,悍不畏死,乃得今日!敌孤守坚城,负隅顽抗,我等安能惧之!”慕容冲抽出鞍畔佩剑,刷地指向正西:“长安早已盛装涂黛,以侯诸君!”

  “万岁!万岁!万岁!”

  燕军屡败屡战,本是士气低迷,至此方为之一振——慕容冲剑光指处,皆声势绵延,那声làng将整个白鹿原碾的瑟瑟发抖,似乎连远在百里外的长安城都能清晰耳闻了。

  慕容永策马跟在后面,远远地望着那道夺目的身姿,默默地打量着四下里激动汹涌的人cháo:还是得慕容冲——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行!鲜卑慕容嫡出皇子,除了慕容冲,谁能这般号令大燕军队?!

  而逆光下的任臻,因隔得甚远,面容表qíng皆看不真切,但他嘴角边噙着的那抹从未有过的兴致盎然的笑,却让他平生一种头晕目眩的熟悉与震撼。

  整军回城已jiāo申时,慕容永正要下令造饭,忽听外报:“长安遣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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