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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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翼珪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嗡嗡乱响,早已辨不清来龙去脉——他万万没想到任臻会在这么个当口,当众揭示他亡国王子的身份!

  苻坚眉梢微动,开口道:“拓跋公子,请坐。”

  这话一锤定音,算是承认了,其余人等亦只好松口从命。拓跋珪敛住心神从命,心中却还是茫然一片,任臻偏头看他,随即勾唇一笑:“从此你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子了,拓跋珪。”

  众不过千,地无寸许的王子。拓跋珪知道任臻是在开他玩笑,心上却不免有些许酸痛伤感,缓了一瞬,忽然想到了什么,借着伸手取酒,以唇就杯的掩护,附耳悄声道:“您是故意的吧?怕席上就您一个鲜卑人,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摆我上台面,只怕人人都会去寻思琢磨我的身份,便无人再注意到您。”

  任臻并不回答,他正忙着低头举筷,与个圆溜溜滑腻腻的蜜渍果子奋战,好不容易挑起来了,不料筷尖儿一抖,那蜜饯便嗖地飞进酱料碟里,他咽了口口水,不舍地重新夹起来顺手塞进拓跋珪微张的唇里,道:“不能làng费。”

  拓跋珪哑口无言地皱起脸来,满嘴的又咸又甜。

  一时开宴,珍馐美馔自不必说,蒸豚、鹅炙等ròu食任臻在长安城中吃地惯了,自不稀奇,难为的是江南沿海的鱼鲊五味脯、西域诸国的胡酒驼蹄羹并一gān时兴鲜果甜品一应齐——大震关地处陇西边陲,竟也四季时蔬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见沮渠氏豪富之名着实不假。

  酒过三巡之后,气氛日渐和乐,男成便命歌舞娱宾,吕纂却呵呵一笑,摆手道:“在座之人皆是英豪武将,怕不爱听南边儿那些靡靡之音——本公子麾下有勇士善剑舞,若诸公不弃,愿献丑以博一笑!”话音未落,厅堂后廊便是一阵甲胄之声伴随纷沓脚步之声不绝于耳,在场所有人皆是暗自心惊。

  任臻执起酒杯,垂下眼睑——果然来了。

  一铠甲覆身铁塔似的大汉率先上堂,单对着吕纂轰隆一声单膝跪地,抱拳虎吼:“参见长公子!”沮渠男成一抬眼,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吕纂这一着全然是背着他安排的,来的是吕纂帐下第一勇士科摩多,是当年吕纂随父征西时从guī兹国外捡回来的战俘,血统不明,身份不知,乃是胡人中也少有的杂种中的杂种,长得都已经脱离人类的正常范畴了,吕纂豢养他多年,靠他除去不少眼中钉ròu中刺,可如今这个场合,把这么头恶犬引来想做什么!他胆战心惊地瞄向苻坚,见他倒是老神在在的,不冷不热地道:“我们氐人尚勇,剑舞甚好。”

  男成胆战心惊地道:“只是如今贵人满堂,刀剑毕竟无眼,就怕一时不慎——”

  “放心,剑舞娱宾罢了,用的是木剑,要是这都被伤到的只怕得自认倒霉啦~”吕纂哈哈一笑,随即歪向榻侧,闲闲地道:“科摩多,你可要全力而为,不可扫了本公子的颜面。”科摩多领命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尺把宽的巨剑,身影丕动,刷地舞出一道剑影,狂风骇làng之中剑尖簇动,却是直直地朝向苻坚!

  任臻被他拉风造型弄崩溃了:尼玛的巨木阔剑不就是杨过吗!闹太套我再也不嫌你二你不适合演过儿了!搁这一比您是绝对的天仙!拓跋珪也紧张起来,悄悄在案下攥了攥任臻的手:“他莫不是想——”

  “戏看多了你,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任臻抽出手来去撕案上的鱼鲊——天可怜见的,他一年多没闻过鱼腥了!未央宫里开伙,天天就是ròuròuròu,酪酪酪!nüè待公务员简直是!虽然这从建康运来的鱼鲊也非生猛海鲜,但制作考究,原是以茱萸、桔米、料酒、海盐调匀入瓮,再包覆以竹叶和菰叶腌制,吃起来别样的鲜甜滋味。任臻吃地险些内牛满面,正在盘算待会儿要不要打包点的时候忽闻耳边风声陡起,他愕然抬头,便见一张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bī近眼前,下一瞬间木剑改扫为劈,电光火石一般从中将他的食案一分为二!

  拓跋珪拔剑而起,嗖地指向科摩多的喉间,心下一凛——那可是木剑!这非人的怪物哪来那么大的内力!

  任臻悲愤地起身往地上的那片láng藉一指:“我还没吃完!”

  拓跋珪:“……”

  科摩多领命在先,要的就是出手挑衅鲜卑人——若暂时不能动苻坚,敲山震虎让他生惧也好。当下裂嘴一笑,木剑平举,看似稳稳当当纹丝不动,袭到面前才觉得排山倒海一般的气làng压下,拓跋珪不敢大意,侧身避过力锋,剑锋一旋,借着巧劲儿贴向科摩多的颈后,不料那傻大个脑后长眼了似地,回手一挥,正是砸中拓跋珪的肘间xué道,他顿时手臂一麻,脚下踉跄,已是摇摇yù坠,得这一息之变,科摩多猛地转身,抬脚踹向拓跋珪的下腹——拓跋珪暗道一声不好,要躲这招只能跪倒或仰卧,一旦俯首则周身破绽更是bào露在敌人眼中,届时更是要输地难看彻底——他暗一咬牙,顺着对方脚下攻势挟着风声向后一仰,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去摸一直绑在腿侧的淬毒匕首——拓跋珪自有一股少年血气,定不能输,大不了玉石俱焚,总不能让他觉得失望丢脸!

  科摩多已然被诱bī近,木剑一转,直朝拓跋珪心口狠命cha下,拓跋珪等的便是这一刻,就在他一跃而起的同时忽然一声振聋发聩的金石崩裂之声传来,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看科摩多掌中木剑已被击飞,咚地撞向柱角,断成两截,而正在jiāo手的二人同时觉得丹田一震,气力中岔,竟是难以为继,不得不罢手收招,各自喘息不已。

  苻坚缓缓站起身来,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既是剑舞,样式好看便罢了,何必这样大动gān戈?”

  科摩多手腕上是一道飞擦出来的伤口,此刻正汨汨地淌着血,他不由地又惊又惧地看向他——他现在才明白过来,方才苻坚是以手中所执的小小一支银箸掷向他们,化解二人攻势之余,击中他的手腕并震碎了他的巨木剑!如在惊涛骇làng中执走一叶扁舟,牵一发而动全身要的何止是内力功夫!

  吕纂脸色也是一变——他深知科摩多在这木剑剑法上下了多大的苦工,苻坚他居然——?!

  沮渠男成眼见吕纂神色铁青,生怕再闹出什么,连忙cha话道:“天王所言甚是!二位皆是英雄,莫真伤了和气。”席上有人眼尖,能看地真切的,此刻都忍不住鼓掌叫好,皆是赞苻坚武功超群、王者风范的。

  吕纂冷哼一声,刚要开口,男成忙抢先道:“科将军请到后堂歇息,酒菜ròu食随后送上。”话音未落,他一招手,便立即有两名孔武卫士上前,一左一右挟住那壮汉,二话不说就“请”走了一脸愤慨不明的科摩多。

  拓跋珪则略为láng狈地回位落座,任臻轻声问道:“挂彩了?”

  拓跋珪一摇头,还是有些后怕难堪——若非苻坚出手,他便是最终杀了科摩多也是占了刀剑暗器之利,徒留笑柄。任臻一点头:“杨定曾说苻坚在战场虽非万人敌,但一贯谋定而后动,出招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大巧不工,身随心动。我们是该学学。”

  拓跋珪低下头,良久后一点头,道:“是,末将记住了。”

  暗涛汹涌的后半场宴会在众人qiáng自欢笑下总算落幕,堪称宾主都不尽欢。吕纂拉着张脸送出府来,连表面的礼仪都要做不齐全了。苻坚上马,他只是袖手躬身,口称:“月黑风高,天王慢行。”

  任臻听地想笑——小样儿都要呕出血来了吧,想在大小事宜上都明着暗着让苻坚识趣点别真拿自己当凉州之主,谁知道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众丢了个不大不小的脸。

  但他虽然嫉恨苻坚嫉恨地都要喷血了,但依旧不敢对他无礼,可见还是忌惮惧怕其父吕光。这吕纂与他父亲不同心——他根本不想迎回苻坚,不想任何人来分后凉这一杯羹。

  吕纂在人群簇拥明火执仗之下眼见苻坚一行人走远了,忽然转身,猛地扇了一直垂首跟在身后的科摩多一巴掌,怒骂道:“废物!主忧臣rǔ,主rǔ臣死!你不懂么?!”

  科摩多自然是不懂的,沮渠男成知道这一巴掌其实是打给他看的,但他心中自也有气——吕光是要礼待苻坚,接回姑臧重掌凉州的,若从他自个儿的本心,为了长治久安政局稳定,他也倾向苻坚复位——沮渠氏也是前秦老臣,世受其恩,自然会对苻氏念旧有qíng,放眼凉州,如他与吕光一样想法的人比比皆是,唯有这大公子,为了心中那点人尽皆知的yīn私之秘,恨不得苻坚横死,莫要来“抢”他吕氏江山。

  于是他不吭声,吕纂又板着张脸气哼哼的,四处弥漫着一股子令人压抑的低气压,众人皆大气不敢出,半句不敢说,沮渠蒙逊混在人群中偷眼左看右探了一会儿,二话不说地果断贴着墙角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沮渠男成自然瞥见了,此刻却也没有心思去管教自己这个马骝一般惯会现眼的堂弟,亦步亦趋地跟着吕纂走了许久,他在脑里心中不断盘算计较,半晌后他终于温言开口道:“长公子留步,末将今夜尚有些许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请长公子移驾详谈。”

  注1:公元376年,代国国主拓跋什翼犍被自己的庶长子拓跋寔君杀死,代国大乱,前秦便借口助代平乱,yù为拓跋什翼犍复仇,便出兵讨伐拓跋寔君。战乱之中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嫡世子身亡,故而前秦大胜之后便乘机进入国都云中,吞并了代国。拓跋氏嫡孙拓跋珪便跟随母亲贺兰氏被带往长安软禁于未央宫。

  第49章

  二人进了男成所居的主院,摈退下人,对面落座。

  开始之时,二人只是静坐默然,桌上烛花爆了数爆,才听沮渠男成无奈地开口道:“长公子今日实在太莽撞了——吕公有旨下来,是要礼待旧主的……”

  吕纂冷笑道:“旧主又如何?父亲当年受了点恩惠,就要把个过时的亡国之君接回来坐享其成么?!他苻氏既失国败亡,就算不得什么了!!!!——须知当今天下,能者居之!”

  沮渠男成叹了口气:“早先以为天王已在新平驾崩,故而酒泉公才在姑臧命三军戴孝,为先王发丧,随后着手建国登基,后闻得天王未死,只是被慕容冲扣押在长安,便立即中止,且与西燕商议合作,那是心怀故国,不忘旧恩。放眼凉州只怕这样想的臣子也为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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