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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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旭年纪尚轻,正是头脑发热血气正勇的时候,此时便怂恿其母道:“太子远在萧关鞭长莫及,区区一个姚嵩又能如何?他既已掌握皇宫禁军却又迟迟不敢痛下决断,不过一优柔庸才耳!不若趁着父王还未晏驾,请舅舅带兵前来,驻军城外,bī迫姚嵩自尽父王退位——一旦我登基为帝,姚兴即便回来也失了先机名分,能耐我何?届时母亲当为太后,舅舅便为尚书令,何如?”孙氏溺爱其子又素无主意,自然听之任之。

  姚嵩心里对娘俩的所为明镜儿似地,却睁一眼闭一眼地任凭他放出使者到外通风报信,直等到姚秦所占之并州的各部兵马皆蠢蠢yù动,烽烟yù起,方急报太子姚兴,姚兴由此大惊,忙亲率大军,回京平叛。

  初夏的固原城一反往常地带有几丝闷热,后秦天王姚苌的寝宫中一灯如豆,层层帐幔也掩不住浊热不止的喘咳之声,微微搅动着殿中昏暗沉滞的气氛。姚嵩依旧裹着一袭朱色锦袍,闲坐榻前,注视着病入膏肓的父亲,嘴角噙笑,宛如艳鬼。

  姚嵩病地一丝两气,神智都不甚清醒了,涣散着眼神喃喃地叫唤:“子…子略…子略何在?”子略便是太子姚兴的表字,姚嵩听地分明,躬下身握住姚苌的手柔声道:“父王何事吩咐?子峻可以代传。”姚苌勉qiáng睁眼,看清又是姚嵩,便嫌恶地撇过头去,吭哧吭哧地竭力骂道:“姚嵩,你,你敢软禁朕…你把姚旭怎么了…他是你的弟弟,畜生!等…等朕传诏子略回京,必先杀你这个妖孽!”

  姚嵩先只是静静地听,至此方才眯着眼笑答道:“父王误会子峻了。我何曾为难旭儿?他此刻正生龙活虎地与孙将军在城外与大哥打地你死我活呢!”姚苌被这一席话刺激地气血上涌,又是一阵破落风箱似地咳喘,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哆哆嗦嗦地直指姚嵩:“你…你敢令我后秦祸起萧墙——当初新平失守,朕便该杀了,杀了你!”

  “父王。现在的后秦已非您一人之天下了。”姚嵩笑而起身,“你对你那宝贝么子姚旭,就像当年对我一样地好呢,可你又忍心送我去阿房宫卧底,一旦任务失败便不顾我死活,弃我如敝履!只有大哥,你对他一贯不假辞色,却一直当他是唯一的继任者,可惜啊,父王,后秦宫中,并非人人都似你这般想法。”他扭头端起案上一盅黑黝黝的药茶送至姚苌唇边,忽而yīn沉沉地压低了声音:“父王该进药了。”

  姚苌如何肯喝,自是扭头不从,姚嵩qiáng硬地bī他转过头来,语气却颇轻柔:“父王不信我,也该信姚旭呀~前些日子您病地昏昏沉沉可都是他亲自奉药伺候的,这药方子我可一点儿都没敢改动过,您怎的就不敢喝了?”

  姚苌听闻顿如当头棒喝,回光返照似地惊怒大斥道:“胡说!旭儿怎可能在药中动手脚令朕致病!”他一张嘴,姚嵩立即持碗猛灌了进去,他注视着姚苌徒劳微弱的反抗漠然道:“父王,我说过,宫中并非所有人都如你所愿让姚兴即位——谁不打皇位宝座的主意?姚旭如此。”顿了顿,他轻扯嘴角,续道,“我也如此。”

  瓷碗终于落地,哐当一声碎成数片,残余的药渣泼出一片墨色。姚嵩在重归寂静的宫室中站直了身子,艳若桃李的脸上一片冰冷僵硬:“可惜你看不到将来了。”

  固原城内风云突变,城外亦是硝烟弥漫,姚兴毕竟掌管后秦军务多年,没多久就大败其弟匆忙纠集而成的乌合之众,迅速平息内乱,入兵固原城。

  姚嵩早已换上一身缟素,哀哀凄凄地候在宫中,一见姚兴,未语泪先流。

  姚兴心里一咯噔,甲胄未除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挟住他的双肩:“子峻,出什么事了!?”

  姚嵩一摇头,哽咽道:“战乱陡起,人心惶惶,父王闻讯,惊怒之下,竟,竟驾崩了…”

  姚兴也是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凝神掌住了,想了想,便屏退旁人,对姚嵩道:“我命你先回固原,就是想兵不血刃除掉姚旭,不想在我们与西燕大战之时再出内乱,你怎会让姚旭这臭小子和那姓孙的里应外合起兵bī宫!若我再迟回一步,只怕龙座谁属,便是未知之数了!”

  姚嵩知姚兴不傻,必是已起疑心,当下含泪点头道:“大哥说的对,姚旭派人向外传递消息我是故作不知,有意纵容。”不等姚兴发怒,他便双膝跪地,仰头望向他:“姚旭深得父王宠爱,在宫中一手遮天,子峻本就捉襟见肘,并无把握将其党羽连根拔起。退一步讲他便是真要夺嫡谋位,只怕父王也未必会杀了他!若真留这心腹之患在固原,太子就是登基即位,又焉能安心?太子可还记得chūn秋之时郑庄公克段于鄢的故事?”

  姚兴默然无语,似在沉吟,又听姚嵩继续禀道:“姚旭与太子毕竟是同父兄弟,轻易杀他恐招人非议落人口舌,如今他反意昭彰,起兵叛乱,是他自取灭亡,大哥用兵征伐乃是天经地义,便是斩糙除根也不会再有人持有异议!”

  姚兴听到此处,亲手搀起姚嵩,心里对他极爱,却又隐隐地总不能真地完全信他,但此刻依旧展颜点头道:“还是子峻考虑周全。”旋即转做恨声:“姚旭这小畜生胆敢谋反作乱,气死父王,孤必亲率亲兵追击而去,将其立毙刀下!”姚嵩反手搭住他的胳膊,忙又劝道:“不可。大哥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局势,先秘不发丧,而后立即带兵去追,务必活捉姚旭,将其带回固原,当众会审、处以极刑,以震一震那些隐怀异心的拥兵大将;同时尊奉其母孙氏为庶太后,不必留难。”

  姚兴气道:“那祸国殃民的女人还留她作甚!你不是要我斩糙除根么?”

  姚嵩冷笑道:“对姚旭党羽自然一个不留,要明正典刑,血洗朝堂,只怕难免招人怨愤。但留下那个毫无主意的庸俗妇人正好堵了悠悠众口——新君登基雷厉风行赏罚分明却又不广加株连甚至以德报怨礼敬庶母——这正是帝王人君最要得的仁德孝义的好名声,何乐不为”姚兴至此彻底转嗔为喜,激动地一掌拍上姚嵩的肩膀:“好计!那女人谅也翻不出甚波làng!子峻不愧是孤的股肱之臣!”姚嵩复又顺势跪下,笑盈盈地道:“臣弟可要先恭祝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就在姚兴忙于平定内乱之时,西燕领军大将军杨定已接管北线战事,整顿士气攻城略地,趁机收复了前些时日西燕失守的城池,后秦大将姚硕德暂不能敌,退守萧关,杨定则步步bī近,慕容永亦连连增兵,又将战火重新燃至后秦国门口。同年秋,姚兴朝内整顿已毕,便在固原公开为姚苌发丧举哀,又听从姚嵩之谏,暂缓称帝,去天王号复称“大单于”以示谦逊,重新点兵气势汹汹地扑向萧关,两军十万兵马隔雄关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且回说那日大震关内沮渠男成筹备妥当,派出三百匈奴jīng兵由其弟沮渠蒙逊率领,沿途护送苻坚一行人前往姑臧,自己则礼数周全送出镇外十里,对苻坚三跪九叩,涕零泪下地好一番不舍表白,苻坚劝勉再三,男成方略略止住,只是眉梢眼间隐带喜意——终于将苻坚这尊大佛恭恭敬敬地礼送出城,他顿时一阵轻松,便转头告诫自己的堂弟道:“蒙逊,你难得自请办差,又拍着胸脯给我保证必不rǔ命,我方才允了你,一路万万小心为上,天王有任何闪失,你我乃至整个沮渠氏都担当不起!”

  沮渠蒙逊还真收敛了不少纨绔之气,在马上一抱拳,盔甲铿然地对男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将军示下,敢不从命!”男成略带无奈地一点头,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本不放心蒙逊头一回就担此大任,但挨不住蒙逊一再恳求,连吕纂也担保帮腔的,他原以为二人在幕后有什么勾连计划,但很快又推翻了——蒙逊向来吃喝玩乐是惯会的,没那胆子私下做甚么大勾当,就是吕纂真要对苻坚下手,也不至于派他去啊。他一面在心中暗自计较,一面目送着数百人浩浩dàngdàng地开拔西去。

  自陇山至姑臧必要循汉时丝绸之路,沿河西走廊一路向西北而行,经天水、金城二郡方至凉都姑臧(注2),沿途千里皆为狭长高平地势,多旱大风,huáng沙滚滚,偶有绿洲散布,百姓聚集,建城立郡,便为天水、金城、姑臧、张掖、酒泉、玉门等城,自东向西次第分布,称为陇西六郡,便是后凉大部疆域所在。

  任臻很早就被挖了起来,起chuáng气甚重,一想到接下来几天又都要在漠漠huáng沙中日晒雨淋餐风宿露,心qíng就更加不好了。拓跋珪等都深知他脾xing不敢打扰,偏沮渠蒙逊一离了他哥视线,立即故态复萌,贱兮兮地贴上来与他并骑道:“与你换马可好?”

  任臻勉qiáng瞟他一眼,莫名其妙地道:“好好地换马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这坐骑乌云,额——小黑么?咱们换换?”

  任臻一缩脖子把下巴埋进围脖里以遮挡漫天而来的huáng沙,伸手摆了摆言简意赅地道:“不必。还有多久才能到天水郡?”他快受不了了!在这huáng土高坡上行走多日,一张口就吃进满嘴沙,比现在的沙尘bào还厉害,看来古代的生态环境也没有保护的多好!

  沮渠蒙逊在马背上凑过来道:“路程倒没多远,日夜兼程的话,三两日便也到了。”任臻翻了个白眼,简直yù哭无泪。苻坚一直策马在前,此刻忽然道:“现在风大难行,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驻地休息一番。”任臻估计自己也坚持不到走到第一个绿洲,便冲身后一扬手——虎贲营训练有素,立时勒马下鞍。拓跋珪拉着张驴脸走过来,目不斜视地把黑猴子挤开,指挥众人将战马围成一圈以遮挡风沙,众人便聚在圈中休息。

  拓跋珪见任臻摘下围脖便开始咳,一张白脸也俱是huáng沙灰土,便从马腹下摘下自己的水囊捧到任臻面前,悄声道:“这是末将离开陇镇前特地带上的井水,湃地冰凉,将军喝点止渴?”

  任臻自己带上的饮用水早已因着气候而变地滚烫难以入口,此刻便赞许地看了拓跋珪一眼,接过他的水袋仰头就饮。

  沮渠蒙逊被有意无意地排挤在圈外,看着任臻对拓跋珪举止亲密毫不避嫌便在旁跳脚道:“因为暑热就喝这么多冰水,要拉肚子的!”任臻和什翼珪一齐停下动作扭头看他,目光是统一的厌烦。

  蒙逊的一颗少男心受到重创,垂头丧气地蹲到苻坚身边就地画圈圈。苻坚也略喝了点水——他是陇西氐人,风沙huáng土于他如故乡旧景,全然不受影响——他抬手抹了抹嘴道:“蒙逊。你是第一次离开陇山吗?”沮渠蒙逊抬起眼,点头道:“男成老怕我惹事闯祸,轻易不许我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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