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_阿堵【完结+番外】(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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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观连忙拱手:“宪侯言重,言重了。”

  看看对方表qíng,想起他跟六皇子的特殊关系,又道:“你放心,我一定很快把六皇子寻回来。”

  魏观对六皇子印象深刻,但这印象也十分单薄而片面。第一就是漂亮。那样漂亮的年轻人,放到人堆里就跟日月一般会放光,想躲也躲不住。第二便是任xing。脾气冲,嘴巴毒,胆子大,没轻没重。这样的人,通常不太擅长忍耐,也未必能吃得了苦头。

  综上所述,魏观同皇帝一样,也不认为找回六皇子是什么超高难度的事。当然,并非魏观这样的老江湖看人不准,实在是宋微太擅长伪装入戏的缘故。

  独孤铣向他拱手回礼:“有劳大人了。我不在京城的日子,宿卫军由副将苏方统领。我会向他jiāo待妥当,奕侯但有调遣,无不遵从。”

  实际上,这几天真正出力主持搜寻事务的,是宪侯亲卫,尤其是两位侍卫首领,牟平跟秦显。此刻独孤铣决定死心放手,这些熟悉宋微的人自然统统带走。往后皇帝爱怎么找怎么找,听天由命而已。

  魏观没想到独孤铣这么配合,道:“不知六殿下究竟如何走失的?恐怕我还须去府上询问查看一番。得罪之处,请宪侯多多谅解。”

  皇帝派奕侯接手,自然也因为他是知晓内qíng的可靠之人。独孤铣的脸早就在人面前丢了不止一回,摆摆手,道:“无妨,自当如此。”

  回家准备去北郊练兵事宜,任凭魏观把先前伺候六皇子的一gān人等,以及自己儿子女儿,盘问个遍。

  魏观做事老成,总结搜集得来的讯息,认为六皇子很可能已然出城。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六殿下带走了马,还是匹好马。六殿下xing子果断,脾气直率,打算要走,就不会犹豫停留。从六殿下离开侯府到宿卫军封锁城门,中间将近两个时辰,动作快的话,足够跑出城外。当然,也可能还没有出城——那就更简单了,以六殿下形貌习xing,用不了多久,必定bào露。他身边统共也没几个钱,衣食住行,无法维持,定然会向人求助。

  在此过程中,宪侯府公子小姐胆识计谋,令他暗暗惊叹。至于六皇子本人,胆子绝对有,小聪明也有,更多的谋算,未必比小小年纪的独孤姐弟qiáng。

  魏观行动迅速,调兵遣将。请下圣上口谕,一支队伍赴城西青霞观,一支队伍沿途搜寻,终点乃西都蕃坊。另外若gān兵卒,在京畿范围内寻找。马再好,他也不认为凭六殿下那副娇弱之躯,三天时间能跑出多远。城门的守卫核查并未放松,京城各处穆家商行更是得到了来自宿卫军的密令。

  奕侯经验丰富,思虑周详,硬是要走了独孤铣手下熟识宋微的若gān侍卫,每支队伍里放一个,帮忙认人。

  如此布下天罗地网,向皇帝汇报时信心十足。皇帝问时限,魏观说了个最保守的三个月。皇帝嫌太久,在chuáng榻上喘了几口气,喝下一碗药,想起隶王府改建工程到六月也未必完得了。他知道奕侯习惯,说是三个月,一头扎进去,一个月就给你办好也没准。最终点点头,表示同意。

  奕侯才走,内侍报太子前来探望。

  皇帝生病,几个皇子天天轮番地来。皇帝以前不觉得,这回大概jīng气神跟小儿子吵架全耗光了,应付起其他几个儿子来,格外吃力,有时候gān脆装睡糊弄过去。

  然而老二老四老五尽可以糊弄,老大却不能。老大是太子。即使不生病,皇帝年纪也在那摆着。江山社稷,祖宗基业,要不了多久,就得jiāo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手里。

  皇帝对这个继承人并不满意。可惜这不满发现得太晚,恐怕要带着遗憾去见列祖列宗。事到如今,这不满甚至无法表现出来。皇帝没想到龙钟之年会产生如许凄凉的感慨:哪怕位履至尊,富有四海,没一个好儿子,什么都白搭。

  咸锡朝的日常政事由三公主持,皇帝乃最高领袖。太子在去年chūn天宫变之前,一直随同三公学习处理朝政。宫变之后,禁足大半年,直到新chūn祈福斋醮仪式方才复出。此后皇帝身体起起落落,时好时坏,大事勉力做主,小事jiāo给朝臣,始终没给太子派活儿gān。前后算起来,太子未能参与朝政,整一年了。

  嘘寒问暖表达孝心之后,大概觉得时机差不多,太子qíng真意切旁敲侧击,提出想替父皇分忧。

  皇帝本来就打算叫太子重新担起担子来。然而也许有了比较的缘故,怎么看怎么觉得太子言行举动,虚伪得一览无余。qiáng忍着不耐,松口答应他去尚书省见习。

  好不容易太子走了,皇帝躺在chuáng上,又想起小儿子来。正如宝应真人曾经劝解的那般,千万个不好,都无法否认,那是个真xingqíng的孩子。可怜自幼失怙,无人训导。这次找回来,一定慢慢教,好好教……

  独孤铣听闻奕侯种种举措,没什么反应。只是出发去北郊练兵前,将三个儿女教育一番,送往外祖成国公府里暂住。次日,一辆青幔小车由几名侍卫及仆妇押送,悄悄从宪侯府后门出发,来到城外。这里有独孤铣亡妻名下一处庄园,修了座小小道观。自从独孤夫人去世,日渐荒废,只余两名老道姑打理。

  宪侯府的侍妾被送到这里修行,仆妇们名为伺候,实为监守。

  转眼进入四月。

  东平暖和得快,中午已然有点夏天的意思。不过这个季节多雨多风,午后没亮堂一会儿,yīn云汇集,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

  宋微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立刻把挂在背上的斗笠戴头顶。他一个多月持之以恒,不梳头不洗脸不洗澡不刮胡子不修指甲……果然在花光最后一个铜板,不得已出来跑营生之时,焕然一新,彻底改变形象。他对着水盆照过,如今这副尊容,哪怕娘亲宋曼姬对面站着,也一定认不出来。

  宋微把斗笠戴好,头发乱糟糟压在额前,胡子乱糟糟遮住下半张脸,根本看不见五官在哪里。他得意地摸了摸两腮,这胡子养得可真辛苦,不过养起来之后,也真省事。质地柔软纤细,特别容易打卷,扒拉扒拉就听话地把想遮挡的地方全遮挡住了。

  宋微的整体思路是:扮美挺难,扮丑还不容易么?头发胡子留起来搞乱,纯天然全方位伪装。他还试过塞块shòu骨在嘴唇里装龅牙,效果绝佳,因实在不方便作罢。

  拍拍得哒屁股,一人一马慢悠悠转身开步。

  “哎!瘸子!那瘸子!货还没送完哪!你怎么就走了?”后边货栈伙计急得直嚷嚷。

  宋微顿了顿,伸手指指天空,意思是下雨了,老子不gān了。黑乎乎的长指甲油亮发光,好似一排鲍鱼贝。

  货栈伙计骂了句娘,跺跺脚,不再管他。这瘸子每日午后带着他的马驮货赚钱,赚十几个铜板便走人,赶上刮风下雨yīn阳不合,说不gān就不gān。闲的时候各家伙计没人愿意搭理他,忙起来又觉得多一头牲口是一头牲口,全然忘记了他的恶劣之处。

  雨渐渐大起来,许多gān活的人躲到路边檐下避雨,就地蹲着支开摊子赌钱。宋微凑过去,旁边没几个身上gān净的,但多数比他还要好点,个别人捂着鼻子瞥一眼,挪开两步。十几文变成几十文,宋微见好就收,把铜板揣进怀里,冒雨回到旅舍。

  他怕生病,头发胡乱擦一把,灌下去一壶热茶,湿衣裳剥个gān净,钻进被褥里。

  他悄悄去城门附近看过几次,门口的搜查丝毫不见放松。他没有可公开的身份,没有保人,外形伪造得再成功,也是出不去的。这年代并没有严密的户籍或证件制度。确认身份,往往以社会关系为依据。想出城,必须设法经营人际关系,弄出个合法身份来。事qíng难就难在这里。

  幸亏城门虽然守得严,城里的动作却没感觉。至少这蕃坊贫民窟,还没见来过。

  宋微并不认为自己在害怕。他只是隐约有点忧虑。这样麻木的日子过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第85章 老法频施堪障目,故人重会暗惊心

  宋微刚感叹完城里没什么动静,过不几天,蕃坊就来了搜查的官兵。

  奕侯派人出城找了个多月,还亲自跑了若gān趟,翻遍京畿方圆五百里,没能寻得丝毫线索,很自然改变思路,转而将大部分jīng力和人手投入城内。

  城内搜寻,蕃坊自是第一怀疑场所,首当其冲。

  官兵进来的时候,宋微正在后院给得哒刷毛冲澡。他自己脏得像乞丐,马儿倒是每日捯饬,又jīng神又gān净。因为不久前才新刷过一次散沫花染料,深褐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阳光照耀下毛发末端流动着金红色,说不出的帅气漂亮。先前宋微生病期间,侯府马仆也会照规矩牵出去遛遛。在此地安顿好之后,宋微闲来溜达,于城墙根儿找到一处荒僻空地,每逢天气不错,就放得哒去跑上一跑。

  总的说来,作为一名优秀主人,不论身心,宋微都做到了对马儿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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