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仔细思考自己是要为这段终于尘埃落定的感qíng大放悲声还是哈哈大笑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足音。不等到他背后三丈,就停顿在当地裹足不前,继而响起来的是熟悉至极的声音。
“你的头发,你的辫子……”
阎非璜转过身来,看见的果然是一个面上惨无人色的金王爷,还正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笔直地指向他,语气中充满惊惧。
他背后传来几声士兵发出的惊叹:“好明亮啊!”
阎非璜往自己后脑勺上一摸,被割了辫子之后的确留着些残毛,但由于太难看了,所以huáng翎羽好心地帮他刮了个gān净,此时正铮亮地反she着东起朝阳。
金王爷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厉声责问:“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你的亲卫呢?他们怎能容许你这样对待自己!”他第一句的确是询问真凶,可是思及眼前此人的能耐,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厉害到能“老阎头上拔毛”,于是便将斥责直指阎非璜。
阎非璜哈哈大笑:“光头有何错?不就少了几根毛么,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后脑之发根,凝聚人的jīng魄,你怎能随便就割了去”
“传说中,千年前有个叫做颜什么什么的秃驴,协助大燕荣翔王创国。如果头发聚人jīng魄,千年前那个秃驴又怎么能创下如此功业?”阎非璜理所当然地找到了反驳的论据。
“秃驴?”金王爷莫名其妙地重复。
“唉,你们南韩人不知道大燕人的用语习惯,秃驴的就是光头。”
他的那位“秃驴”前辈也算是西戗族的老朋友,后来还为白衣教的事qíng屡次立下功勋,就算不提这些,再不济也算是个面貌姣好的人物,一下子就阎非璜这个不讲理的成是法海老和尚的同好了。
阎非璜又说:“其实剃秃了挺清慡的,闹不懂你们南韩人,动不动就是留个尾巴,被人纠小辫子很好玩么。”
金王爷对他动不动就是“你们”、“我们”的区分很是感冒,脸色早就木下来了。周边士兵见两人低声jiāo谈,王爷的脸色还越发凝重,以为是什么正经事,暗暗小心不发出声音,自觉自动地退开到不能耳闻的远处。
金王爷才冷哼道:“我知道你从大燕投奔国,对自己本国有拳拳的怀恋之意。但也不能因此就污蔑我们祖先留下来的习惯。”
阎非璜醒悟过来,哭笑不得地说:“看你多心了不是?我四海为家,怎可能对燕国怀着什么‘拳拳之qíng’。只是我在想,习俗也有变化的不是?就譬如你们这金钱鼠尾——唉,你别这样看我,不是人人都把这叫做‘jīng魄的凝聚’, 别国人都把它叫做老鼠尾巴。”
“习俗也有变化?我怎么没见到。”
“看你,这典型的数典忘祖、不学无术,”阎非璜振振有辞地道,“南韩开国时,国人留的是半月头,只剃前额的头发,其余的扎成麻花大辫。后来因为理发匠手艺不好,不断把留长发的区域给误刮,几十年过去,发线已经退到了后脑勺。”
“啊?还有这事?”
“等回京城,你回去找小皇帝借阅一下开国典籍就知道了。大约三十年后,有大臣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向皇帝进言,才拟定了《剃发规准》昭告天下,并要求对理发匠举行年试。可是因为大部分人只剩脑后寸金之地还留有长毛,于是《剃发规准》便将留发区域规定为铜钱大小。”
“。……经过竟然如此离奇,可是为什么现在都没有多少人知道段事qíng了呢?”
“历史是什么,历史不就是后人说的?后人觉得以前那段事qíng显得韩人太没有文化了,而且这神圣的发型也来得如此荒诞,便逐渐抹消了这些记录。也只有在皇宫里的史书正本还能看到真实了。”
金王爷产生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然而常年与阎非璜相处的经验隐隐提醒他,阎非璜不会毫无目的地就给他讲故事,顺便奚落一下他们神圣的发型。金王爷瞪大一双眼睛,慎而又慎地问:“你对我说这些…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允许你剃头吧。”
“知我者,金王爷也!”阎非璜哈哈笑道,“我只是想和你提议一下,以后军队里谁爱留什么发型,非战时爱穿什么装束,都别去管他们了。”
第180章 共同视界
“你!这不是要天下大乱么,再说,能有什么人同意?”
“那些兵丁多是家里穷到受不了,出来赚几个军饷养家糊口。而那些理发匠又是朝廷年年考试特许的,收的价钱自然就高。你看看这种发型,想要长发区域以外不留青,最少最少少要五天刮一次头,一年下来要多大的开销。”
“为了这点钱,他们就愿意……”
“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怎会知道平民百姓的心愿。你以为那些不用上战场拼命,靠着贿赂官府就拿到理发匠资格的人,能在百姓心目里有多高的地位。就连朝廷的脸面,都因为这一群匠人,这一头发型给败坏光了。”
金王爷停止了争辩若有所思。
阎非璜斜眼睨了片刻,摇头晃脑地走开去了。他选择跟随金王爷打天下,当初看中的就是这个人的包容和变通。就算这些话匪夷所思,他也相信金王爷能够理解的。
——文明的标志是:尊重别人的选择,只要不侵犯到你的利益。
——互相理解要从小事做起。
这两句箴言,阎非璜记得很清楚。
不久之后,他或许能说动金王爷,全力以赴地镇压南韩旁支军队,重整南韩的秩序。这可不是一般艰难的事qíng,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士兵们心甘qíng愿地与本国人开战呢?
他看着huáng翎羽远去的方向,遥远的西南方向。按照预测,不久的以后,那里将成为他和huáng翎羽会合的战场。说实在话,他不相信还有谁能比自己与huáng翎羽更有默契。
这么想的时候,坚qiáng如阎非璜,依旧感到淡淡的不甘心与酸涩。
◇◆◇
匆匆骑马离去的huáng翎羽一行人,知道两人前事的人默然不语,几个小辈们心存好奇,半知半解的慕容炽焰一路沉思yù言又止。
太阳升起时,他们早就离开了南韩的营地范围。刺绣黑色羽毛的三角瓢旗掩映在远近的枝丫林地之间,逐渐消失在能够看到的范围里。
到中午的时候,已经离得很远,众人才下马休憩一番。
等小辈们取了水去做饭,慕容泊涯才抱着huáng翎羽到一条小溪边清洗。
huáng翎羽悄悄打量镇定自若的慕容泊涯。
阎非璜的事qíng,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根刺,命运的道路一旦走过就没有办法选择。他不愿意淡忘阎非璜,还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看待,这样的事实对于慕容泊涯而言,则成为必须跨过的一道坎,这是他们能够在一起所必需付出的代价。
然而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大概、也许、应该是表里如一地镇定,甚至有种老神在在的年少老成。
“你在看什么呢?”慕容泊涯很温和地微笑。
“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吗?”
慕容泊涯想了想:“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huáng翎羽有些郁闷。
“啊,难道是把什么东西忘在那里了?”
“哼。”鄙夷地否认。
“难道是——便秘?不要紧,我有特效药。”
“不是!”斩钉截铁。
“该不会是……痔疮……”慕容泊涯小声而且小心翼翼地询问,都贴到了huáng翎羽的耳边,“这可怎么办,能让咱俩销魂的地方,可不能就么毁坏”
“。……”完全没有力气能够和他话了。
慕容泊涯难得看到huáng翎羽吃瘪的样子,别提多开心,笑眯眯地在他脸颊上亲来亲去,闹得huáng翎羽脖子肩膀痒成一片,不知不觉就和他扭打在糙地上。
压低声音谨慎小心地纠缠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慕容泊涯占据了上风,稳稳当当将一个小jī似的huáng翎羽笼罩在自己身体的yīn影底下,继续闹他。
“有什么话就快说,我们都老夫老妻的了,你这样的眼神会让我以为你是在邀请呢。”
“老夫老妻,呃?我怎么没听过谁娶了妻子啊。”
慕容泊涯灿然大笑:“是是,我们都老夫老夫的了!”
就这样,huáng翎羽知道泊涯心里已经没有了yīn影,不管是真的没有了,还是不愿意让他看到。
◇◆◇
放着huáng翎羽独自一人在溪水里翻石头找螃蟹,慕容泊涯回到露营地附近捡拾gān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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