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而后弯的小黄/净水红莲_狂言千笑【完结+番外】(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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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经停,西斜的太阳从散去的云里洒下了清亮的光线,照在院子里的鱼塘上。外面正在烧热水,大概还要一阵子才能烧好。huáng翎羽半闭着眼斜靠在chuáng上,生死之境紧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放松了。

  忽然脸上一热,他睁开眼,看到慕容泊涯正在轻轻拍他。

  “先喝点东西,好在他们刚吃过午饭,厨房里还剩了一点汤。等会洗浴完,新熬的粥大概也熬得了。”

  huáng翎羽接过来,因为有些脱力,手指还在抖。慕容泊涯看不过眼想要抢回来,倒被huáng翎羽狠狠瞪了一眼道:“连喝个东西都要你喂,那等会儿洗澡岂不是更要让人服侍?”

  慕容泊涯沉默地看他。

  huáng翎羽冒起了不祥的预感,惊坐起来:“你真这样打算?”

  慕容泊涯叹口气,道:“你先喝吧,别等凉了。”

  哪知道huáng翎羽才探了一口,就龇牙咧嘴地拿开放到一边桌上。

  “怎么?”

  “有些烫,我睡会儿再喝。”huáng翎羽若无其事地躺了回去。

  慕容泊涯看他很疲惫地闭上眼,也随他意,掀了薄被给他盖上,起身出去看水烧得怎样。其他鲲员或去暗碉防守,或去寻司徒傲前来诊病,慕容泊涯也是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办,自出门沿着回廊转到后院,远远看见一个鲲员正照看着冒着热气的炉灶,慢慢停了脚步。

  ——其实那碗汤的温度正合适,但是huáng翎羽却觉得烫了。以前huáng翎羽可不怕烫,在怀戈的时候吃饭抢得那叫一个欢,若是碰到绝对不能放弃的爱菜,其他伙计学生都不是他箸下一合之敌。

  想也知道为什么,他被抓的时候正是冬天,那里的牢头哪里可能耐烦给囚犯一一烧水做饭。吃的必是残羹,喝的必是塘水。冬日天冷,残羹或可不会腐坏发馊,但那塘水却是冰一样的温度。整个冬天就这么窝在地下,或许连御寒的也只有gān糙破席,无物取暖,吃喝也是凉物。若果要好好存活下来,就只有尽力去适应这样的环境。

  这大概是半年多来他第一次接触到温热的食物,而这对他来说,却已经变成是烫口的了。

  还有那平整微凹的膝部。

  还有那乌发里夹着的成束的显眼的白。

  他如今已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调理得回来。

  慕容泊涯终是忍不下心中冲动,转头飞身跃过隔墙回廊,一眨眼的工夫就回到了huáng翎羽所在的厢房。

  这时huáng翎羽正懒洋洋地靠在chuáng头捧着碗,一边chuī气一边喝汤。看见慕容泊涯进屋,他咽下最后两口,偷懒地将碗直接递还给他。慕容泊涯信手丢回桌上,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又是横抱,但是因为刚喝的那碗汤水舒缓了辘辘的饥肠,huáng翎羽也开始犯困,没有力气和他争执。慕容泊涯没立刻就走,把头埋在huáng翎羽胸前,磨磨蹭蹭之后道:“水热好了,我们去洗澡。”

  huáng翎羽更觉累得睁不开眼,答道:“随你,不过要速战速决。”

  “嗯。”

  看着huáng翎羽已经在自己怀里连连打呵欠,慕容泊涯心里越发酸胀。这半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但是都熬过来,活下来了。那其中的许多苦处,不需要述说,光是想象就觉得难以忍受。

  慕容泊涯现在是知道了,huáng翎羽这样的人,也只有阎非璜才能与之比肩。

  然而——往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前行。

  第81章 刹那接眸

  水热得正好,木桶里冒着蒸蒸的热气。huáng翎羽愣了一瞬,立即就挣扎着不要进去。慕容泊涯哪由他分说,三下五除二除了衣服,将他丢将进去。

  “嘶……”

  huáng翎羽倒抽一口蒸汽,僵直了身体撑在大桶里,动都不敢动一下。这回是完全醒了。慕容泊涯把自己衣服也剥了,刺溜一下也滑了进来,桶里顿时便有些热闹。好在桶够大,还有些活动的余地。

  “你进来gān什么?”huáng翎羽问,这会儿他总算是缓过了劲,好在还不算太烫。

  慕容泊涯道:“帮你搓澡。顺便也洗洗自己。”

  “我都半年没洗了,你这一进来,岂不是越洗越脏?”huáng翎羽哈哈笑道,“我想起来了,你以前还抓着我陪你去刷马桶,莫非对这些味道格外qíng有独钟?”

  慕容泊涯苦着脸道:“还有两大缸热水等着你,你先消停两句,先洗gān净了再废话吧。”

  换了两桶水后,总算洗得比较像样了,但那一头过腰的长发还是乱糟糟的贴在脸上身上,很难打理的样子。huáng翎羽背对着慕容泊涯让他帮自己搓背,自己拿了瓜棉和皂荚,有一搭没一搭地搓头发,因为被水浸得暖和,又很久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手越来越是无力发抖,倦意也渐渐上来。

  他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终于一歪,斜搭在了桶缘上。慕容泊涯一怔,便把他靠到自己身上,接过了理顺头发的艰巨任务。困倦已极的那个人虽被惊动得清醒了一些,但也只是把眼睛睁了一线,见没有什么危险,便调了个舒服的体位,把脑袋枕在慕容泊涯胸前,放心地睡大觉。

  借着水和药糙的润滑,一缕一缕地把那些揉得杂乱的头发理顺,慕容泊涯做得很用心。日头更是西斜,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夏蝉还在高杨上刮刮地乱叫,两人独自在后院的小棚里洗浴,也没谁来打扰,慕容泊涯颇有些心静自然凉的意味。

  就在水变得有些温凉的时候,总算将那一头乱发理舒慡了,绾在一边搭在桶沿上。而huáng翎羽早已在他怀里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睡得不省人事。

  肯定是因为常年沤在地下不得见天日的关系,即使是泡在药水中也显得白皙的皮肤有些发青的颜色,搭在桶沿上的手更是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的显了出来。但是比起这些,胸前背后那些狰狞的被拷问而留下来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让慕容泊涯一直也只能凝心静气在搓洗上面,根本不敢稍作正视。

  慕容泊涯自己身上也有很多伤,那是在许多次慕容锐钺和慕容炽焰安排下的刺杀中,许多次与敌人的纠缠中留下来的。正是因为许多次死里逃生的经验,他才会更深刻地想象得到,那种被迫接受无法承受的刑伤,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倍地增加痛苦,又不知道何时才能从死境解脱,是有多么的绝望。

  拥着疲惫入睡的huáng翎羽,慕容泊涯一遍遍地轻抚着他已经清洗gān净的身体,感触着其上在这半年中被留下来的沧桑痕迹。这些就是他那一瞬的犹豫造成的,就是他瞻前顾后造成的。

  以往的生死之搏,赌注从来都是自己的xing命,而那次的犹豫搏的却是huáng翎羽的遭遇。当时还是意气风发,以为事事尽在掌握之中,哪知转眼之后,已是无法可悔。

  最终,他还是咬了唇,伸手抚上最不敢正视的两处伤口,感受那下面缺少的部分,以及伤处收口而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皱折。

  就在他的手掌盖上huáng翎羽的膝盖之际,本来已经熟睡的人猛然剧震。仿佛那日的恶梦重演一般,他用力地抓上慕容泊涯的手,要把它们赶开。但是也就在神志清醒的一刹那,huáng翎羽察觉到了周身温凉gān净的水和身后紧贴的体温,覆在膝上的那双手并不是当日冰凉尖利的,反而是炽热宽阔的。

  他于是有些疑惑地抬头,于是看见了慕容泊涯深得不见底的双眸,因为水汽的关系,显得有些湿润朦胧。也就在双眸对接的这一刹那,慕容泊涯也看清楚了huáng翎羽。

  那张终于清洗gān净的脸庞被摧残得只剩薄薄的一层皮ròu,所以深深嵌着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大而漆黑。此刻,那双深瞳里满是噩梦初醒的神色,有着痛楚动摇,其中有着惊恐惧怕,但都终于随着清醒被压抑了下去。

  慕容泊涯更觉有些了解了他,原来他不是不怕,而是因为理智太过qiáng大;原来他不是不痛,而是因为知道喊痛也毫无助益。这样的人,或许深埋在内心的苦楚更是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接触到的。

  他再也无法压抑酸痛难受的感qíng,低下头去吻住了huáng翎羽的额。

  慕容泊涯正是qíng难自禁,哪知道huáng翎羽清明的眼眸复又平和朦胧起来,他不安地甩了甩头,低低地喃道:“非璜,别闹……”

  慕容泊涯立时惊起,刚才的轻吻仿如一场梦境,梦中心cháo澎湃,世间只有他和huáng翎羽二人;而今醒转,夏蝉仍在嘹鸣,微风仍在chuī拂,一切雁过无痕。真是醒者有意,而睡者无心。若果阎非璜仍在世,或许一切都能皆大欢喜。

  他心中失落,想想也就暗笑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原先只是想要接得huáng翎羽归来,现在却又想要得到更多。其实将huáng翎羽放在心中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没有谁来bī他迫他;相同的,huáng翎羽将何人置于心底,原也不是他能管该管的事qíng。想到此处,虽然还是有些灰头丧气,但也释然许多,将huáng翎羽挪出浴桶,快手快脚地擦gān净,然后穿上一层长衣。入手处全是骨ròu如柴,其中辛酸自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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