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而后弯的小黄/净水红莲_狂言千笑【完结+番外】(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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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的音色如此熟悉,huáng翎羽怎可能辨别不出?一个人有着多种多样的面孔,声音也同样拥有多种多样的面容,这个声音曾经迷茫、疯狂、冷肃,今日在青天白日下听来,却是如此的纯粹而优雅。

  路嗜酒同样趴在道旁,听到这声动静,暗道不好,却因不知对方意yù何为,只能暂且静观其变。

  这段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实际上也就那么半盏茶不到的时间。

  huáng翎羽眼角余光所见,一双洁净得不染尘埃的金丝白布靴落在他右手边过去两步的距离。路嗜酒简直已经将弦绷到了最紧,四近鲲组的人只等他一个信号就可立刻将huáng翎羽解救出去。

  然而慕容炽焰只是在车下停了一息,就往远处行了四五步,而后走进道路一侧,轻轻地在满地躯体之间落脚,弯腰,蹲下,轻声说道:“这是你的手杖?”

  ——原来他的目光是被个中年人身旁的两根手杖所吸引。那声音似是温柔,仿佛曾在皇宫中乱弹琴的混乱之夜。huáng翎羽心中五味难以尽述。仿如局中人犹自迷惑,而他却在清冷旁观。

  也许慕容炽焰心中还有几分善良,但迟早,也会被完全扼杀。

  第92章 道路以目

  此时,那残腿的中年人战战兢兢将身体蜷伏在地,根本不敢回答。

  “你的腿怎样了?”慕容炽焰又问。

  “回,回,回大人话,贱民十年前从军,在与韩国大战时断了两条腿。”

  “抬起头来。”

  “贱民……”

  “叫你抬你就抬!”

  那人简直已经瑟瑟发抖:“可是京里人说,在近处看到皇族的脸孔,会瞎眼……”

  慕容炽焰愣了一下,忍不住斥道:“哪个敢胡说八道,看到就瞎的话,宫中岂不是全都盲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几乎急得快哭出来了,qíng急中连自称都用起“我”来。

  慕容炽焰叹了口气。

  礼服质地宽厚,窸窣衣响之后,他站了起来。

  他冷冰冰地看着尘埃里的中年人,已经确定了绝不会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因为记忆中,huáng翎羽从来不会自称贱民。就算被bī迫得那么厉害,甚至不得不奋力求饶以逃避更重的刑罚,他也从来没有将自己看作是猪狗之民。

  这一点连程平都没有注意到的,慕容炽焰注意到了。

  在那láng狈求饶的面容下,隐藏着许多人看不到的骨气和坚持。

  或许这就是他不愿对他动手的原因,这就是他下手残害那人之后,至今耿耿于怀的原因。

  慕容炽焰再不看地上的贱民一眼,走回牛车,自有贱仆躬身给他踏脚。

  竹帘缓缓放下。就在众人以为这位皇族要就这么离去时,车上传来清澈的语声道:“腿残之人行走不便,以后可见驾不跪,行躬礼。”

  但当即就有护驾在车旁耳语反对道:“殿下,五体投地之礼乃是陛下的旨意。”

  慕容炽焰声音压得更低,若非路嗜酒等人内力深厚,断然是听不见的。

  只听那若有似无的声音说道:“我自会与皇帝请愿。父皇从不出宫,出行的皇族便只有我与大殿下,如此一点放宽,皇兄应能答应。”

  牛铃远去,声响渐渐不能听闻,匍匐的路人终于有忍不住要蠢蠢yù动者,便有殿后的侍从往道路两旁踢打rǔ骂。直到连这些人也都远离,才终于能起来自由行动。

  路嗜酒拍拍手说道:“行了没事了,都散了散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庆幸车队远去,知道得人面无表qíng默默散开。

  转头回去找huáng翎羽时,他还跪坐地上,有好一阵发呆。

  “你怎么了?不想走?”

  huáng翎羽回过神来,摇头笑道:“腿麻了,你扶我一把。”

  他原没带手杖出来,一切行动就都要靠路嗜酒地帮忙,街道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但毕竟方才走避开了许多平民,此时的道路上显得宽敞空dàng。

  路嗜酒深有感慨地道:“如果不用趴这么久,偶尔看看皇室天威也挺不错的。但竟然让人一趴就趴近半个时辰。这还是夏天,要是冬天趴在雪地里,起来时肯定一身雪水,冷也要冷死人。也难怪大家跑得跟逃难似的。”

  路嗜酒搀huáng翎羽坐上车板,转到前面去驱牛。难得这老牛听话,刚才见识了这么大阵仗的游街也没有乱跑。

  小腿有些酸麻,huáng翎羽也不抱怨,自己轻轻揉摁。但就在此时,鼻间似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掠过。

  这气息极其清淡薄弱,有些雨后松林的气味,泛着湿泥的微香。弱弱的仿佛轻纱撩人,但yù再注意时却怎么也察觉不到了。

  “路兄,你闻到什么了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烧jī烧鸭,肚子很饿。”前方有一些jī鸭生意,路嗜酒摸摸肚腩,他自从三四年前给自己努力加肥之后,现在倒是食yù大增,“刚才那皇子经过此处,十有八九也觉得饿——听说祭礼之前他们都要斋戒三日,可怜可怜。”

  说罢,取了小鞭就要赶车。

  路嗜酒竟会没有察觉?这个答案让huáng翎羽更加有些不安。他阻止道:“先稍等片刻。”而后也极力四顾,寻找不寻常之处。

  街道仍然是街道,陌路人仍然是陌路人。

  一切恢复原状,又是熙熙攘攘。仿佛刚才皇子坐驾的经过是子虚乌有的事qíng,这还是洛平京中平平凡凡的一天。

  就在扫视到对面一个低矮的屋檐时,越过往来商人旅人还有行人,huáng翎羽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男人脚蹬糙鞋,褐色粗布的裤脚撂上了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上半身是漆黑的粗布短打。虽然衣着并不整洁,都是下地汉子的打扮,但也略略透出些江湖气息。

  再往上,那人头戴斗笠,压低得让人不见面容,只有胡茬满布的下巴。

  huáng翎羽怔了一瞬。

  仿佛在那个男人四周,熙攘热闹的街市也陷入了宁静。

  似乎注意到被紧迫盯梢,那人抬起头望向huáng翎羽。而huáng翎羽也看清了对方的全貌——完全的陌生。

  他浑身紧绷的神经泄了气似的松懈下来,陌生的不仅是面容,面容有千万种方法做出改变。陌生的是眼光神qíng,那是一种对世事完全不在意,任何事业挑不起其中火星的冷漠。

  或许这男人也曾历经沧桑,但huáng翎羽记忆中的那个人就算化成灰烬,也在散放着余热。

  男子的目光掠过huáng翎羽,又掠过等待赶车的路嗜酒,仍然没有表qíng,无惊无怒无错愕。

  huáng翎羽礼貌地笑笑,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意,短打男子就又压低了帽沿,转身离去。虽然没有任何足以推断其态度的表示,但就是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愿甚或不屑与任何人jiāo往。

  许多年以后,huáng翎羽也曾回想起这一日的这一刻,想象着若是当时他立即追上去求证,以后的变故里,各样的事qíng又会是怎样的延伸?

  而此刻,他目送他融入行人。

  街道还是街道,陌路人还是陌路人。

  然而心中涟起的水波却一圈圈地扩散开去,那离去的背影挥之不去,熟悉得让人无奈。

  如果能再见一面,纵是将一团乱麻挥刀斩断也好。而如今,只能就继续被追忆扰乱。

  直到身后传来叫唤,huáng翎羽才想起身在何地。

  又被叫了一声,不是路嗜酒,好像在哪听过的样子。

  huáng翎羽回头的同时,记起了是谁的声音——出现在眼前的笑脸,属于不久前曾见过的胡孙。

  huáng翎羽询问地看向路嗜酒,没说话。

  路嗜酒摊手耸肩地望回来,没说话。

  ——这不是你得意的“秘藏”面具吗?他怎么认得?

  ——我怎么知道,兴许人家狗鼻子灵得非人呗!

  “不用打暗号了,刚才皇族车架过来时,我就在你们旁边蹲着。”胡孙道。

  遇见他,huáng翎羽半日的游dàng行程算是到一个段落了。

  猴儿酒楼,之所以起这个名,并不是说来喝酒的都是猴子,也不是说里面卖的都是猴儿酒,而是说里面的菜色酒水就如同猴儿酿酒不掺假一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大堂置在一层,二层是雅座,三层是包间。

  四层内又是个空旷的大堂,空旷到绝对可做帮会聚餐的处所,聚众斗殴还是跳集体舞,绝对绰绰有余,绝对童叟无欺。

  而现在,只有胡孙和huáng翎羽在这四层中谈话。据胡孙说,三四层之间架空了一段空间,不虞被人偷听。

  第93章 无鞘之险

  “不知胡先生找我有何事吩咐?”huáng翎羽开门见山。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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