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便处荒无人烟的深谷中,四面环山,与世隔绝。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不论何地都可以来去自如不受身体约束的时候,才真的确定自己已经死了,心和人都回不到原来的那个世界了。现在还能被称作为人么?只是一缕不知该何去何从的魂魄吧,于是就这么随风飘泊着。
终于有一天,风停了,他留在了一个叫姚花谷的地方,那里四季如chūn,飞鸟绝迹,只有一只小小的白狐,每天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一遍遍数着自己的寂寞。
赵天一究竟如何,终是不敢去想,想一次心就痛一次,无药可医。失了人的形体居然还保留着人的感觉,这种无法控制的qíng绪让他愈加失落。
本以为,人一旦死了,就不会再想再痛,却料到终是抵不过命运的撮合。
那个繁华无比的21世纪都,于他仿佛南柯一梦,有时对着茫茫天地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梦里那个叫赵天一的人,有没有真的爱过,车厢里那具冰冷的尸体,到底是不是自己。
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呆了三年,他以为自己的心已足够平静。见到赵补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爱一个人倘若十年,怎可能说放就放,尽管在死前对他想说的话有多么决绝,心中依旧难舍难弃。自己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刻,明显感到了他隐约的诧异。
“他是赵天一,我爱了十年的那个人”,许诺在心里欺骗自己说,如果这是梦,他愿长眠不醒。
姚花谷四季如chūn,他身体依旧无法温暖,那人身体火热,他舍不得放手。“自己也许是长久寂寞,出现幻觉了”,许诺在心里自言自语的说。
“你可愿随我离去?”那人扬眉轻笑,眼角的jīng明透露出算计的神色。我愿意,那世终归无缘,今生倘若能够在一起,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此人衣着华贵举止霸气,眼神充满诱惑,嘴角轻笑却不达眼底,居心叵测。
不过,就算不是赵天一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有着一张和赵天一几近相似的脸。心底,同样有深藏不露心思和算计。倘若用一个词来形容赵天一,除了自私还是自私,就这样一个人,许诺还是爱了,居然无怨无悔。别问为什么,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辛苦爱了十年,又苦等了三载,他靠在赵补之肩膀的那一刻,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已如此疲倦。是该找个人依靠一下了,既然不能跟想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对方是谁也就无所谓了吧。
一路上许诺都有意忽略掉对面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神,这人好像并不打算解释自己错认他的事qíng,也好,给自己一个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吧。
马车一路奔驰在官道上,许诺就紧紧的依靠在赵天一的肩膀上。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檀香,三年不曾闭眼的许诺闻着在鼻端缠绕的淡香忽然就犯了困,仿佛苍海中一叶孤舟找到了可以停泊的小岛,心如船只飘泊太久,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他慢慢的瞌了眼。
他梦到自己和天一过去十年里的点滴,梦到他华丽无比的婚礼和绝望躺在车厢里满身鲜血的自己,梦到那晚的烟花绚烂无比,梦到自己孤魂一缕殘留在异世……
赵补之温柔的看着怀中之人合了眼,确定他的确睡着才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许诺:脸色苍白,像失血过多。眼睛清澈透明,仿佛能将人所有的心思一眼看穿,神色淡然,一幅不堪世事的从容自然。
尤其是他的‘轻’功,已经严重超出了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空悬青石上方能保持纹丝不动,身法快如闪电转眼便从几丈远来到自己眼前。就连阳光下的影子都淡得几乎轻不可见……
若非肩膀上细微的呼吸在提醒着他此人为活体存在,他恐怕真会以为是天外之仙降临人间。他似乎睡得颇为不安,两片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跃跃yù飞,仿佛只要轻轻一动就会醒来。
正在此刻,他听到车外有奔跑的脚步声,随手点了许诺的睡xué。稍后,他略显讶异的看着自己的手,娴熟而自然的动作……点他xué道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怕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而是担心他会被吵到,怎么会这样子……
“公子!府上派人来接。”随风看着来人说。
赵补之皱了皱眉头道:“问他何事?”莫不是府上那老爷子又惹出什么乱子……
随风同来耳语,稍后犹豫着禀报:“老爷……在百花楼被人打了。”
果然……这老头,没有一天让人省心过。赵补之五指紧握,关节发白,黑着脸道:“何人所为?”
“杨大人之子,杨胜。”“知道了。天黑之前能否到达府内?”“稍后驿站换马,应该可以。”“嗯。”
赵补之拂着额头,阻止bào出来的青筋,任他在外人面前如何喜怒不形于色,府里那老头子能不动声色的让他勃然变色。明明已是年近花甲之人,居然还逛jì院,逛jì院不可耻,可耻的是二十年来如一日!至今赵补之都十分庆幸,没有听到什么关于自己身世的不良传言,否则就是刀剐了这老匹夫,都不足以泄私愤。恨归恨,朝夕相处二十年,衣食住行都照顾得颇为周到,想想终归于心不忍。
换过马匹后又忍不住向随风问道:“他身体可有大碍?”倘若那杨胜真动手伤了人的话,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赵补之心想。
“呃……只是脸部擦破点皮,其它无碍”,随风观察他脸色稍稍缓和,又补充道:“老爷把杨公子腿给打断了。”
赵补之面无表qíng的抱着许诺上了马车,背着随风的脸变得无比狰狞,“赵匡啊赵匡,好,你真行,好得很哪。”
随风坐在车前,隐约听到车内的格格磨牙声,脊背一阵恶寒,老爷,您要自求多福。
第6章 瞒天过海
赵补之上车后解开许诺的睡xué,将他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听那浅浅的呼吸在耳边chuī拂,心中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行至赵府时,许诺突然伸手紧紧抓住赵补之的手,喃喃道:“等你太久也看不到希望,我太累,要休息了。”含糊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倦意。
赵补之愣了一下,又听他反复的念到一个人的名字:“天一……天一……”,如同一盆冷水劈头泼下,他脸色突变,颇为嫌恶的将那只拉扯自己衣服的手甩开,被他接触过的地方好像被烈火灼伤般的滚烫,心中不由自嘲道:“赵补之啊赵补之……难不成你真要学凌九陌当断袖之人惹尽天下耻笑不成?!”
许诺身体如同秋叶般飘了出去,头“砰”的一声磕在车厢上,赵补之才醒悟过来,这人,居然真如同随风所讲,豪无半点内力……
他不可思议的将视线从双手上转移开的时候,许诺已恢复清醒,眼神略微朦胧的看着他,全然不顾自己额头红肿的印记,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赵补之把他拉到坐位上呵斥道:“你不疼么?”许诺眼睛方才清明起来,目光犹豫的看着赵补之,轻叫道:“天……一……?”
赵补之抚在他额头的手顿了一下,心中居然闪过一丝失望,随即便温柔的对他道:“以后叫我补之就好了。”
许诺看着眼前的人笨拙的为他上药,不语。
随风掀开轿帘:“少爷,到家了。”待看清轿内qíng形,连忙低头。他为赵补之的举动感到惊讶,尤其是他脸上小心奕奕和温柔的表qíng,前所未有。
与此同时,京城角落一处僻静小宅内,只是眨眼的功夫,院内百花盛开。糙厅下,一白衣人人手持棋子低头思索,抬头看到突如其来的满院chūn色,轻笑道:“这一刻,让人等得真久啊……”
一旁石凳上,小书僮正揣着袖子打盹,睁开眼来看着院中怪异的景像,禁不住瞠目结舌。“三日后有客至,记得奉上竹心茶。”白衣人淡淡道。
小童呆了一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忙不迭的跑去准备。
门口处一只麻雀扑扑愣愣的扇动翅膀打着转,却仿佛被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始终无法到达院中的花枝上。白衣人轻挥羽袖,麻雀突然就停止了动作,稍后调头飞走。
“这地方,不是你应该来的呢。”略带着点寂寞的语调,一片桃花从枝头飘落,那人迎风而立,潇洒自若,风华绝世。
“你带他在水月小筑住下吧。”赵补之换过衣服,在书房提笔yù书时吩咐道。
“少爷!”随风下意识的阻止,水月小筑,那是什么地方?!所有的人都知道,先皇亲手书字赠扁,说是天赐佳偶之居,谁曾料赵老爷终身未娶。此处便空了下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少爷少夫人将来会居住于此。平日格外勤于清扫,府内上下都在猜测将来哪家千金会夺此殊荣,可是少爷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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